“要不，我们走路过去？大概也就二十来分钟吧……”
晏止停下给手机解锁的动作，沉默看向旁边变卦的人：“……”
沈行努力移开视线，结结巴巴着地寻找一个合理借口，试图给自己今晚的情况找个正当解释。
吃过晚饭后，晏止打算开车去购物城，被他用距离太近浪费油的借口否了；沈女士提出了小电驴，两位女士各有一辆，他俩可以借了一人一辆，方便快捷还不费油，又被他用太久没骑忘了的借口否了；于是，就有了现在二人到小区门口租自行车的现状。
但这才刚要来扫二维码，也被他否了。
沈行用自己的脚趾头都能看得出自己的不对劲。说晚上去购物城的是他，现在几番变卦的也是他。
沈行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蹲下，把自己往旁边的自行车停靠桩附近的草丛埋了埋，还想再挪的时候，温热的触感自指尖传来，晏止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
晏止脸上表情平淡，带着些许担忧，与想象里不耐烦的神情相去甚远。沈行一时分了神，被面前人拉起身，带着去旁边的椅子一起坐下。
“哥哥，如果你不喜欢购物城，那我们就不去。买个零食而已，这旁边就有‘好且多’。”
夜晚的风吹得人皮肤冰凉，温暖却从被紧紧握住的手指一路蔓延开，肺部得到片刻自由，氧气再度灌入胸膛，沈行抓着又要四散的思绪，仰头朝着声源处看去。
相片可太单薄了，本人这么好看的脸，到相片上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了，连身高都没法告诉他。
作为哥哥的人，十年前还高出一个头。结果十年后，他还要仰起头来看人。
是啊，都过去十年了。
沈行把自己的手从晏止的手底下翻出，盖住对方微凉的手背，叹息声几不可闻：“你怎么就还等着我做决定？”
这么多年过去，自从晏止出国开始，他作为哥哥的身份是失格的。分明是他自己说要当个好哥哥，结果每次都是邻居弟弟在迁就他，直到现在了，他到底是多大的脸能让晏止接着陪他过家家，还替他找借口、继续陪着这么糟糕的他。
晏止的目光从沈行的脸上移到了手上，在沈行力度逐渐加大的手上停留片刻，暖意在指尖交汇，二人的视线撞在一起的同时，沈行想要收回的手被劫持，蜻蜓点水般的柔软触感在他的手背上一触即离：“所以哥哥决定好了吗，去哪？怎么去？”
“小止……”
“是哥哥先牵住我的。”月色下，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分外清澈，直视着的眼神像是曾经每一次等待时候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与期待。
模糊的影子一点点的交叠，相交的十指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层层叠叠缠绕着的郁结被夜风吹散，冷气倒灌入胸腔，眼前的世界霎时间看得格外清明，沈行忽然明白了这些年梦魇总是挥之不去的原因。
他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回身就着二人未分开的手拉了把还坐在长椅上的人：“走吧，我们骑车去，去看看那里。”看看我被毁掉的秘密基地。
“好。”晏止伸手点了点沈行从刚刚开始就没能压平的嘴角，“这么高兴？”
被晏止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沈行赶紧捉了面前人作乱的手，再一次压平上扬的弧度失败后，沈行放弃了面部表情的管理，笑意从唇畔溢出：
“我想，我今晚会有一个好觉。谢谢你，小止。”
-
沈行看着没有车后座的公共自行车，惋惜地叹了口气。
想当年，他可是起早贪黑骑自行车带着邻居弟弟寒来暑往地上学去的，可惜了公共自行车没后座。
“电瓶车倒是能带人，不过好久没和哥哥一起骑自行车了。”
晏止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接上了沈行叹出的那口气，沈行握住自行车龙头紧张地看过去，只见着邻居弟弟低头给车解锁的一幕。
许是感受到了视线，晏止跨上车时，回了沈行一个笑：“走吧，哥哥带路。”
“噢噢，好。”沈行一顿，忍住掏手机的冲动，把手机往兜里用力塞了塞，清咳两声装模作样地跨上车座，“出发！”
从小区后面到购物城的路有两条，一条要经过上次走到一半的都是摊贩的夜市，另一条则是从旁边的大桥上直穿过去，比走夜市的路远些但路上只有红绿灯，行人也少。
吴桥横跨整个江面，桥底有时还会有游船经过，镶了各色彩灯的游船过去在沈行眼里除了光污染就是光污染，此刻却多了几分吸引人的魅力。
焦躁被抚平，沈行骑着车的速度渐渐慢下，视线开始往身边人身上飘。
徐徐江风拂面，湿气伴着凉意，将安宁夜色化开，醉人的桂子香味氤氲，桥下各色彩灯与游船也成了夜色的陪衬。
等等，现在是四月，哪来的桂花？
沈行狐疑地转过头，向着移动的“桂树”投去视线：？
晏止：？
瞧着一本正经的晏止，要不是附近没别的人，沈行都怀疑是远处的糖炒栗子香味传过来了，不过这个时节也对不上炒栗子。
“有点想吃栗子了。”
“……”晏止沉默片刻，仔细思索分辨身边人的发言是有心还是故意的玩笑话。
“都有点。这么说起来，小止你好甜啊，嗯……该说用的香都是那个什么，果香吗？不过这个像桂花的也甜甜的。”沈行绞尽脑汁试图找出合适的词汇形容，最后只找到了对香水几乎是一无所知的自己，“好像有点熟悉这个味道。”
晏止瞅了又瞅旁边人，本因拿错了瓶子的郁闷随着人的真心话一点点消散，到最后一句时哑然失笑：“是的，我把给母亲带回来的香水和我自己的搞混了。我就只是用了一小泵，还是给哥哥发现了啊。”
沈行骄傲地挺起鼻尖，再度嗅了嗅溶在夜色里的桂香，带着些许的疑惑望回晏止。
“当时在私人的儿童诊所给老师当助手，说是助手，但实际上工作是在休息区陪小孩子。
“嗯，第一天上班就很不顺，不但一个孩子都没照顾好，还吓哭了好些，我就在想有没有能让我感觉起来会好接近一点的。”收到来自邻居哥哥的眼神，晏止放慢了速度，回想起当年的种种事情，“我本来想学着哥哥用糖果玩具来收买小朋友的，很不顺，他们说我笑起来很吓人。”
晏止瞥了旁边强忍住笑的邻居哥哥，默默地又加快了骑车的速度：“那之后几天，我就只远远地看着，看着他们自己玩挺好的。直到有天，一个小孩子来找我，她说我不是坏人，想一起玩，虽然笑起来很吓人，但是闻着甜的，不是坏人。”
“我也觉得，晏止哥哥闻起来甜甜的，怎么会是坏人！”沈行忍住了笑意，努力跟上晏止的速度，骑到人身边，举手发言，“那天的晏止哥哥是为什么甜的啊？”
晏止深深看他一眼，回答了问题：“当时刚上班没多久，我觉得是那天早上吃的吐司里夹的果酱太甜了，没想到吃起来甜齁，也给她闻到了。后来，我确认了那个休息区跟的科室不包括呼吸内科相关的科室，就在和老师再度确认过后，开始尝试了一些比较清淡偏甜的香水。
“母亲倒是喜欢稍微浓烈点的香味，这款是最初试着找她喜欢的味道时候找到的，可能因为是第一个，所以她也保留下来了。”
沈行恍然大悟点点头：“所以你喜欢像之前那种，水果一样的味道？”
“哥哥喜欢吗？”
“唔……”沈行挠了挠头，喜欢是都挺喜欢，就是不知道是他对香本身无感还是因为什么，真论喜欢反倒一时答不上来。
不远处明亮的灯光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一购物城’！我们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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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蹲在家里角落种蘑菇的后果是什么？
是一趟二十分钟的自行车骑完，沈行颤着腿从车上爬下来，靠着自行车龙头一点一点把自行车挪到停靠桩边上，车被锁上了还舍不得松开龙头。
晏止在旁边看着沈行不知是人撑着车子还是车撑人的模样，哑然失笑，快步过去停好车，接着上前扶住自家哥哥：“哥哥，牵个手？”
沈行看着晏止脸上连掩饰都没有了的笑，发软的腿几乎要把他的神智带走。
还哥哥？谁家哥哥这么没面子！
不过三秒，道德与底线在现实的打击前一败涂地。沈行愤愤抓住了邻居弟弟的手，另一手光速掏出手机咔嚓一声。
晏止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从眼前消失，他迎着沈行强装镇定的表情，捏了把人牵住的手：“我都给哥哥牵着了，还需要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沈行努力站直双腿，表情淡定。
晏止挑眉看他表演，末了耸肩叹气，笑了一晚上的嘴角垂落：“那是我看错了，走吧。”
沈行跟着他的步伐向前走去，往前看的视线不停往他略显落寞的脸上瞥去，塞在口袋里的手机有些烫手起来，但照片肯定是要留下的。
二人到路口的时候正巧撞上绿灯，晏止起步前顿了一下，回头：“歇歇，等会儿再走？”
“我走得动！”沈行再次站直腿，为了表示自己的状态正常向前大迈一步，“走走走，也不知道这边是九点还是几点关门，再不走来不及了！”
“好。”
路不长，红绿灯变换的时间不到一分钟，晏止放慢步伐走着，也不过转眼就快到了这个已经大变样的地方。
正要过完人行横道时，沈行的低语与夜风呢喃传来：
“答复……会有的，我还没找到，但我会给你一个回答的，小止。”
唇畔的弧度微微上扬，晏止又看了身边人一眼，挤入对方指间的手指略用力，拉着人一齐踏上人行道的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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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站在“第一购物城”偌大的停车场里，举目望去。
这里原先种着的一草一木早被人连根除去，剩余的是被水泥填平的地，高大钢筋拔地而起，视野里充斥着不适的陌生感，时光流逝的十年变化被清楚铭刻。
他果然不喜欢这里。
沈行偏过头才发现晏止一直在看着他：“？”
“‘好且多’不方便的话还有‘非得福’。”
晏止的话说得没头没尾，沈行倒是听明白了，听明白的同时，脑海里的思绪翻滚着试图找到出路。
“总要来的，答复也要给的。”
“即使不喜欢？”
“也要。”
晏止松开了手：“让哥哥这么为难的话，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
？？？
沈行被他突如其来的松手一惊，来不及细想直接往他身上扑了过去，把人紧紧抱着，生怕再一眨眼多年前的情形再现——
“不是！我不是不喜欢小止，我都说了我喜欢你的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喜欢，我是不喜欢这里而已！答复也肯定是喜欢小止的但是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小止……”
晏止的指腹按在沈行的唇上，认真的眼神望入他的眼底，醉人的桂香铺天盖地袭来，几乎要将人溺入其中，强烈的心跳声盖过了周围喧嚣人声，下一刻男人的声音响起：“哥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就够了。”
“说，说三遍就……”沈行愣愣出神。
“我——”
沈行蓦地清醒过来，火速逃进了商场大开着的门中，遥遥留下一句话：
“我什么我！人家要关门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十章，栗子出场啦~
*文章内部分设定属于私设，请勿带入现实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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