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俩人走了,沈行终于能回到楼上,霸占晏止家的新沙发了。
这个新的沙发,他看中好久了,可惜沈女士没打算换新家具,他楼上的房间也没位置,最后是晏姨下单新的咖啡豆的时候,顺带带了回来。
现下客厅里只剩了他们二人,沈行一跃,人直接扑进沙发里,整个人瘫倒在里面。
他的头靠在晏止身侧,仰头看向邻居弟弟望过来的视线,把刚刚没敢和张宇他俩说出口的话说了:“其实,就公司目前的情况开下去,也撑不住多久。啊,小止,我要变成无业游民了。”
晏止思索:“撑得到我实习期结束吗?实习期工资有点低,不过要养哥哥应该还是养得起的。”
沈行笑了笑拉住他的手:“那倒还不至于,再说吧,后面得看郑昱晟她想怎么做了。”
晏止垂眸静静看着眼前的人,这人先前脸都要垮下来了,现下又笑得没心没肺。
“怎么啦?”
“在担心。我出国后的事情,哥哥都知道,可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年你们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沈行顿住。
青年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看着身边沉默下来的人,那人明明近在身边,又好似远在天边:“我可以等到,你们告诉我事情的那一天的,对吧?”
-
晏止最开始并不喜欢“哥哥”或是“弟弟”这两个称呼,因为那天,他看见了那个男人身边站着的一对少年。
大概是一年级时候的事情。
他有一个常年不在家的父亲,那个人供着家里所有的开支,回家的时候会带各样的礼物回来,和母亲相处和睦,对他关爱有加。
按照他人的话来说,除了不常回家,也不知何时回家这两点之外,他是个合格的父亲。
但是有哪里不对。
母亲总会收到些奇怪的信,还会在一个人的地方掉眼泪。
故事里写着,公主嫁给王子后,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那么,什么是幸福?
直到那天,他在去礼品店里给母亲买礼物的路上,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晏止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有一个声音却比他更快。
“爸爸,谢谢你!”
?
那个明明是,明明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身边,跟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男生,还有个不认识的女人。
女人亲昵地挽住男人的手,她高兴地看着男人手里拎着的蛋糕盒子。
他们身边的两个男生脸上写满了开心,他们的手里抱着上次父亲也给他送过的礼物。
晏止见过那个两个人。
高一点的男生,是学校里开学时候,作为高年级优秀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表讲话的人。
另一个,和他同班,因为同样姓魏,学号在相邻的位置,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也把他们放在了附近。
这么四个人黏在一块,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一家子的关系极好。
他们交谈的话语,一路走着的时候也不曾停过。
原来是那个和他同班的人的生日啊,他们是从游乐场出来,还买了蛋糕要回去一起庆祝。
晏止紧紧咬住了牙,默不作声,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过。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
他,是别人的爸爸?
买好母亲的生日礼物后,晏止一路跑回家里。他站在门口,抹干净了眼角的湿意。
他好想问问母亲,他的父亲,去哪里了?
沉重的大门被他推开后,母亲的欢迎话语却没有响起。
如往常一样安静的家,此刻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动作都不由得放轻起来。
男孩最终在主卧里找到了睡着的母亲,以及旁边放着的他无法理解的照片。
信封上被人用红笔写上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在旁边散落的照片上是刚刚他看见的那四个人,男人与女人靠得那么近,连那两个男孩都被抱在男人的怀里。
他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是书上写着的,散落在外的哥哥弟弟。
是哥哥和弟弟啊。
男孩把照片放回信封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接着把买回来的礼物放在了照片原来的地方,再从床上把毯子抱过来,给母亲细心盖上。
明天,会是什么样的?
口袋里的信封连带着照片一起,被剪烂丢进了厨余垃圾桶里。
男孩静静地看着垃圾桶。
桶里有着今天早上和中午做多了,而倒掉的饭菜,大概晚上也会有因为少一个人而剩下的饭菜被倒进去。
男孩蜷缩在了厨房的角落里。
好想,快点长大。
长大了他就能成为书里写的可靠的大人,能够想到各种办法解决问题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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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晏止望着眼前的人,脑海里止不住地想起过往,母亲当年落寞的表情与他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辙,想要强撑起笑容保护所有人的人,即使是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也能够找到开心的事情。
他按住了那人要张开的嘴:“沈行,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喊你为哥哥时候的事情吗?”
沈行怔怔地看着他,多年前的记忆回闪。
他们的初次相遇在夏天,西瓜、冷饮、空调,以及不曾停歇过的蝉鸣。
新来的邻居成了每天一起玩的好朋友,但只愿意喊他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喊,连笑笑这个小名都不喊,明明邻居阿姨刚见面的时候都喊了。
小沈行为此怀抱着一丝丝的难过,不过能成为好朋友他就很知足了,这么漂亮的人是他的好朋友耶!
可是周围邻里有些人很爱说闲话,他和妈妈刚来的时候,就在说他们的坏话。现下新邻居搬过来了,又开始说晏止家的坏话。
比如晏止从未出现过的父亲,以及一个陌生女人的事情。
沈行听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他听得出来那不是什么好话,人们话里的恶意明晃晃的,大家说的话看似小声却是谁都能听得到,令人讨厌。
所以他听到一次,就叉着腰站那人面前,给他骂回去一次。
沈行的记忆力可好了,他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但这不妨碍他把他们话里的人和事情对上记住。
从他们嘴里出来的话,又从沈行的嘴里出来,直白地砸到他们的脸上。
那些说坏话的人后来看见他们就要吐口水,沈行见着了就冲过去,指着他开始大声嚷嚷起他做过的坏事,那人口水没吐出来,反而被呛得匆忙跑开。
他是小混蛋就小混蛋,谁也别想欺负他妈妈还有邻居家的人。
都是这么好的人,凭什么得给这些人议论!
邻里间的风言风语逐渐停了,沈行和晏止的暑假也逐渐步入尾声。
谁也没有想到,才刚开学,刚刚转学过来的晏止,放学后被人关在了空教室里。
二年级的下课时间比三年级早一节课,他们原本约定放学后在中庭碰面再一起回家。在等待沈行下课时,晏止可以在中庭的公共区域里休息看书。
那天,沈行像往常一样,放了学就直奔中庭,他可期待见到他的漂亮朋友了。
结果他在中庭找遍了,在两个人的教室间来回跑,最后却是跟着不知道哪来的小纸条提示,才在旧教学楼的教室里找到了晏止。
那个时候离放学过去了多久,沈行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如果不是跟着纸条,他根本想不到旧教学楼,而这栋楼的教室里也是一片昏暗。
完全找不到人,到底会在哪里?
新朋友不是会把人丢下的人,尽管他们只认识两个月,可是小止说了会等,就一定会等着他的,那么他的小止弟弟去哪了……
沈行在旧教学楼里奔跑着,重重的脚步声回响在这片死寂的走廊上,惊起一地的灰尘。
以及某个教室里,一晃而过的身影。
他找到了!
窗户上早已被厚重的灰尘盖过,沈行把外套脱下,一边擦着窗上的灰,一边用力地拍着:“小止!小止!是你吗?”
天黑下来了。
旧教学楼里没有灯亮起,但灰尘下有一双逐渐亮起的眼睛。
他找到了。
沈行徒劳地试图把窗户推开,又去拧过教室前后的门把手,额角沁出的焦灼汗水滚落他的脸颊。
他打不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人能进去,却又出不来?
跑了一个下午的少年忽然跌坐到地上。
他的腿怎么忽然使不上劲了?
教室里的人还在看着他,就像是他们最初遇到的时候那样安静,一言不发地,只是看着。
小止现在想什么?现在是不是在害怕?
不行,他得快点站起来,他说好了要保护邻居家弟弟的,尽管弟弟不愿意当弟弟,但是他说过他会保护好弟弟的,至少他不能食言。
沈行的手在草地上挣扎着撑起自己时,一块粗糙的东西划过掌心。
他低头看去。
有了!是石头,他可以拿石头来砸,小石头砸不动,但是这里有这么多石头,用衣服包起来就能是大石头了吧,大石头一定可以的。
掌心滑落的红色被人下意识地忽略,他往外套里装满了笨重的石头,随后紧紧地打上结。沈行努力站起身,被外套兜住的石头却还在地上,他抬不起这一包的石头。
他太小了,力气也早已用光了。
那就,拿小石头凿吧,他能凿开的,肯定能凿开的。
小块的石头在玻璃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刚刚被擦干净的窗户上印上黑红的痕迹,而做着一切的人全然未觉。沈行死死地盯着眼前被划出的痕迹,好像再多看一眼,那块玻璃就能再薄一些。
快了,就快了。
再等一下,小止,他一定会把这个窗砸烂,然后救出你的。
毕竟他说了那么多遍,他要保护好他。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码字ing...
*事情发生的时间,沈行三年级10岁,晏止二年级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