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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哥谭，莱斯利诊所。

罗宾靠在病床上，可以直起来让人能够斜靠的病床支撑着他的身体。

虽然有着高出现代科技的各类仪器和装置辅助他的恢复，但是断裂的肋骨还是没有那么容易轻易地就回到原状，他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养伤期。

他面前摆着一个床上小桌板，放着一台便携的手提电脑，让他可以随时处理他需要处理的事物。

提姆将他病床周围的床帘拉上了。

虽然是半透明的材质，能让人隐约看见之后的人影，但是这样能让进到他病房的人不会第一时间看到他在工作。

至少莱斯利医生严禁他在养伤期间继续高强度加班。

但是事情还是那么多，需要完成的东西也不会自己完成它自己，到头来还是需要去做的。

提姆自认了解自己的身体，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他会给自己留出休息的时间的。

窗户响动的声音。

提姆一只手按住了电脑，随时准备收起来。

是谁？

理论上来说，他家里人都喜欢从窗户走，是谁都有可能。

隔着床帘半透明的状态，他看见了从窗户进来的人影。

熟悉的身影和轮廓，是超级小子。

“康？”

他喊了一声。

“小罗。”

康停在了窗户边，没有走近的意思。

提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没有带多米诺面具，如果康这个时候过来掀开他病床四周的床帘，那不管他之前是否知道，这一刻他都不得不面对罗宾真实身份的暴露。

但是康没有动，他只是靠在窗棱上，并顺手将窗户再次关上，阻隔了窗外寒冬的冷风，让室内保持温暖。

“康……？”

提姆偏了偏头，看向那处。

隔着床帘，他不太看得真切康的样子，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模糊地看到对方的动作。

想必康也看不见他的面容。

还算年幼的半氪星人仍旧没到能掌握X视线的时候，他不像超人那样能看穿一切除了铅以外的东西，物理的阻隔对他是有效的。

“呃……”

康语气顿了一下。

“你感觉还好吗？”

提姆意识到了什么，有什么隔阂在他们之间产生了。

康向来是很直白的对待一切的，他不习惯那种弯弯绕绕，他一旦想到什么必然会说出来，他很少这样犹疑。

“……我还行，莱斯利医生说我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

提姆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康的异常，和往常一般的语气说道。

实际上原话是可以脱离住院观察，回家静养。

但是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怎么了吗？”

“你能……”

康有些吞吐，他不确定这样的要求是否合适。

“你能修改你的罗宾制服吗。”

他说出了口。

“什么……？”

提姆没想到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修改什么部分？”

因为他的受伤让康觉得自己的罗宾制服不够坚硬？

但是实际上他的制服已经是现在科技能达到的高水准程度了，大部分子弹都不会对他造成威胁，而他的身手很少能让人靠得他那么近。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像是氪星生命一样刀枪不入的。

人类是脆弱的，这是地球自然环境之中不得不接受的一环。

“材质。”

康顺着说下去。

“你制服的夹层让我听不到你的心跳。”

提姆几乎是愣住了。

“……因为这个？”

他隔着床帘看到康靠在窗边，似乎是略低着头，没有看向他的方向。

“……我在正义山看到你倒在血泊里的时候……”

康缓缓地说，他并不吝啬于分享自己的感受。

“……我以为你死掉了。”

因为罗宾制服的结构问题，他听不到罗宾的心跳。

哥谭灵动的鸟儿就这样躺在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血液之中，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声音。

“我抱着你在空中飞行的时候，你后来晕过去了……我不得不不断试探你的呼吸来确认你还活着。”

康的声音格外平静。

“有时候你的呼吸断掉了一会……我会以为你就这样在我怀里死掉了……”

提姆沉默地听着。

“我不想再体验这个了。”

康最后这样说。

“……那你现在，你在听我的心跳吗？”

提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

“……没有。”

康没有撒谎。

他会选择去听“提姆·德雷克”的心跳，但是当他作为罗宾的时候，他不会贸然触碰对方不想被碰到的那根线。

他的秘密身份。

他在晚宴之前的休息室第一眼看到提姆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他从未宣之于口。

他没有表现过自己知道罗宾就是提姆，因为这涉及到了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这个问题。

而罗宾，也很显然，一直在自己的队友面前掩饰着自己的身份。

他从不摘下面罩，他的制服夹层里有防止超级听力能够听到他的心跳的材料。

如果康从未见过提姆，或许罗宾不需要这么严防死守。

从这世界上几十亿人口之中分辨出一个人的心跳可能性是不太大的，就算只将范围缩小到哥谭，超级小子也没有多少可能快速地发现罗宾的真实身份。

但是很显然，康已然表现出了自己记住了提姆·德雷克的心跳的举动。在莱克斯大厦的时候，潜入的提姆没有穿着自己的罗宾装束，也就导致他的心跳非常明显地被康的听力捕捉，对方也很显然地在第一个照面叫出了提姆的身份。

罗宾对于自己秘密身份的防护做得很到位。

如果不是因为康在第一个平行世界之中知道了蝙蝠侠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夜翼，也就是第一任罗宾迪克·格雷森的身份，再顺势推导地明白了提姆的身份，他是不会知道罗宾到底是什么人的。

如果他不知道罗宾的身份，希望对方能够让自己听见心跳的要求似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希望队友能给自己多一点信任的方式。

但是他知道，他知道一旦他听到罗宾的心跳，他就必然会认出那样的节奏。

他也知道，提姆知道他能分辨出来这件事。

但是他不想显得自己是在逼迫，必须要从信赖队友和不信赖队友两个极端之中选择。

他完全接受提姆对自己秘密身份的保护，并且康自己也认为这是一件必要的事情。

可是……他不想再在下一次看见躺倒在血泊之中毫无生气的罗宾鸟了。

他想要能听到的他心跳，他想要能随时确认他的鸟儿活蹦乱跳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虽然他想更加委婉一点的询问，但是显然他对话术不算是有多么精通。

“隐瞒”这个词汇本身，对于康来说就是一件比较痛苦的事情。他向来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

他一早就知道了罗宾的身份，以一种对方完全没有想到的角度。

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能有对方允许自己知道他身份的许可。

他试图用另一种方式，问罗宾——

我能获得你的信任吗。

我能知道你的身份吗。

我能，走近你的世界吗？

提姆没有说话。

床帘的遮挡让他们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他知道吗……？

提姆在想。

他在试探吗……？

提姆思索。

他知道吗，那个在哥谭冬日集市上穿着他的外套与他拉着手漫步过步行街，在温暖的客厅里睡得昏昏沉沉倒进他的怀里的，出生上流社会的小总裁，提摩西·德雷克-韦恩；和那个在战斗之中显得丝毫不近人情，从不对队友展露心扉，永远用同一种冷静而表现得掌握着全局的语调指挥战斗的神奇男孩罗宾，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他能够接受这样的答案吗？

提姆沉默着，他在思考。

他似乎一直在思考。

隐瞒自己的秘密身份是蝙蝠侠的命令。

但也是他自己的抉择。

像他们这类的超级英雄，永远需要思考更多的东西，永远需要做万全的准备，怀疑一切，不将自己的所有信息轻易地交出去。

提姆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呆在那。

有些透光的床帘静静地垂在四周。

如果这个时候床帘被掀起，提姆不会去躲。

但是在蔓延着的沉默里，康没有多等待，他甚至没有多说，他只是回过了身，再一次推开窗户。

“……我先走了，总之，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都没有关系。”

窗户打开，哥谭冬日的冷风迎面扑到了他的脸上。

他吐出一口温热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之中化作白雾一般四散。

“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

“你可以有很多时间想。”

反正少年正义联盟短时间内都将停止活动了。

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快再见面。

他踏上窗棱，跳了出去，在没入哥谭冰冷的空气之中之后不忘合上背后的窗户。

将温暖关在了室内。

提姆靠坐在病床上，他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但是这一次，他似乎不再看得进去上面的内容，所有的文字在他眼中开始飘忽，化作墨色的流水拼凑成他胡乱的思绪。

“扣扣。”

过了一段时间，提姆的房门被敲响。

他抬起头。

就像他刚刚说过的，他的家人们一般不喜欢走门。

他的队友们也不怎么喜欢，唯一会走门的脉冲更擅长不请自入。

是谁……？

提姆意识到了什么。

“请进，门没锁。”

这一回他直接动手拉开了自己的床帘，没再试图将面前小桌板上用来处理工作的电脑合上，他相信那个人非常能理解他的。

病房的大门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