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

话筒那端的人等待了两秒。

“雅之？”

你张张嘴，之前准备好的话忽然全忘光了，干巴巴地说了两个字：“是我。”

听筒里只有很轻很轻的呼吸声，你揣测着他是否也在因为突如其来的沉默而无措，转念又觉得他不是会被这种小事情困扰的人，不说话大概只是在等待你的下文。

但你就是不想主动开口。

一声叹息伴随着电流轻微的噪音传来：“雅之，你看过信了吗？”

你垂眸看着手里写满了三页纸的信，纸张因为捏得太久留下了褶皱，干净隽秀的字迹在褶皱处变了形。

该怎么形容这封信呢？——致歉涵，亦或是自白书？

它向你陈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诸伏景光，但是在那些颠覆的表象背后，你仍然能感觉到某些相同的本质游离在两个诸伏之间，将陌生与熟悉串联。这种联系让你意识到，尽管他虚构了有关过去的一切，但与你相处的那个人却是切实而真诚的——你知道人是复杂的动物，总有人能同时兼顾两种自相矛盾的特质——然而你几乎有些痛恨这种认知了。

记不清什么时候读到过的话忽然在回忆里闪烁了一下。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但主动伸手的是你，当时你也并不真正在乎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松田和萩原的朋友，名字叫诸伏景光还是绿川光、职业是贝斯手或是公安警察都无所谓——说到底你们的缘分就和你对他的初印象一样浅薄，诸伏从一开始就看得清楚，所以他谨慎地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为双方留下余地，就像他给你的这封信，如果没收到回复便是心照不宣的远离。

太狡猾了，你愤愤不平地想，联络的主动权在你手里，可你难道真的能不再搭理他吗。

你每天在日历上画下一个圈，画到第七个圈的时候，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嗯。”你别扭地应了一声，“看过了。”

好像前面的漫长等待只是对话间隙自然的停顿，电话那边的人温声道：“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你到家里来吧。”

*

挂掉电话，你复盘了下刚刚的对话，郁闷地抱起叼着网球跑过来的大福一通狂撸。

不明所以的狗子把球吐回你手里，换着姿势用头顶你的手。

你收拾好东西从草地上站起来，系上狗绳，拍拍它的头，“下次再陪你玩，今天要早点回家。”

你把大福送回寄养的宠物旅馆，回到公寓时发现诸伏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双手插兜，背靠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一下停住脚步。

察觉到走廊上的动静，他侧头望过来，看到你后，静谧如海的眼睛泛出浅浅的波澜：“你回来了。”

你摸了下脸，确认口罩还在，他应该看不到你的表情，强自镇定地拿钥匙开门：“到了怎么不进去。”

他跟在你后面换鞋，笑了笑，没说话。

你动作一顿，想起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没回来过，该不会连钥匙也还回来了吧……

进到客厅，你摘下口罩，给他倒了杯水，坐下的时候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你的脖子上徘徊，你干脆偏过头让他看清楚：“已经开始结痂了，昨天把纱布拆了。”

“是我的错。”他盘腿坐在蒲团上，两手撑着膝盖，弯腰郑重说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害怕将你卷入危险中，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反而令你陷入险境——波本对你造成的伤害，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静静等待下文。

虽然大致猜到了他会说些什么，毕竟他在信里用了半页纸道歉——另外半页是在替波本道歉——你还是觉得你们需要一个当面说开的机会。

“……波本他——”

“我知道他是你的线人，信里写得很清楚，不用再解释一遍了。”你的眼神落到那张还残留着一点淤青痕迹的秀气脸庞上，纯良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像是被无端卷入不良争斗的优等生，谁能想到这是个年龄接近二十代后半的男人，还是个在犯罪组织潜伏多年的秘密警察，“道歉的话就不必了，我和他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波洛我也不会再去了。”

诸伏只在被打断时愣了一下，之后立刻颔首表示明白了，好像无论你摆出什么态度他都能接受。

屋子里很安静，中央空调平稳运作着，人工制造的冷气吹不散心底的躁意，你开始对这种不上不下的处境和节奏缓慢的对话感到厌倦。

他的身份、过去的工作、和波本的牵扯……该解释的那封信里都有，再来一遍不过是车轱辘浪费时间，你把他叫过来其实只为了一件事。

“一开始我是很生气，因为你的隐瞒。”你深吸一口气，取出那封信，慢条斯理地卷成一个纸筒，“但是冷静下来后，我也能理解，你们那种行当不可能随便对普通人泄密，不过——”

你猛然拍案而起，抄起纸筒狠狠敲在诸伏脑壳上，“说什么为了我好所以不让我知道真相——这种说法才最让人火大！不觉得自己太傲慢了吗诸伏景光！！！”

他被你的突然爆发打了个措手不及，白皙的额头被敲出一片红晕，颇为狼狈地呆坐在原地，不敢躲也不敢辩解。

你一下一下抽着那颗脑瓜，抽一次骂一句。

“那种以后都不再联络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嘴上检讨着自以为是，结果还是擅自替人做决定！别忘了补魔失效之后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得和你绑定，要绝交的话至少等你能做到物理远离再说啊！！！”

越说越火大，你干脆扔掉纸筒，俯身抓住他的肩膀。

手下的肌肉紧绷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你使劲一推，他顺着你的力道往后倒去，肘关节在木地板上敲出不轻不重的两声脆响，大臂像两杆支架撑在身体与小臂间。

他仰起头，眼神柔软，喉结袒露，犹如一匹温驯的鹿。

你第一次从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看他，火气消退了一点，新奇感油然而生：一个身高体型完全碾压你的男人，一个可以在一瞬间杀死你的男人……他现在收敛起爪牙、全然由你掌控……

弯腰的姿势不方便动作，你干脆跨过去，骑跪在他的腰腹上方。一直面无波澜的男人眼里划过一丝惊诧，右手搭上你的肩膀，做出近似推拒的姿势，你捧起他的脸，一口咬在下唇上，趁他吃痛张嘴时把舌头伸进去搅了两圈。

估摸着差不多了，你松开手准备退出来，肩上的手一顿，原本安静顺从的舌头跟着缠了上来，虚弱的推拒不知什么时候变为了反扣。

他卷住你的舌头，用力吮吸你的唇瓣，啧啧水声从唇齿间溢出，马上又被堵了回去。你被吻得舌尖发麻，想缩回去却被他咬住不放。

氧气在这个异常漫长的吻里消耗殆尽，吞咽不及的涎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几次试图抽身都以失败告终，你只能在纠缠松动的片刻获得喘息，最后分开时像跑完一场没有补给的马拉松，腿软得差点坐到他身上。

他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扶住你的腰，用一种很难读懂的眼神注视着你，半晌才说道：“如果被组织发现你和我有牵连，那天晚上的事很可能还会发生。”

“你在这住了多久？”你没忍住讥讽道，“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诸伏警官？”

“所以我准备搬出去。”他说道，面上还带着激烈亲吻时的余韵，语气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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