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第十道裂缝】

“明达，上车。”阿楚从车窗中探出脑袋。

明达便在夜色中拄着拐杖起身。

阿楚下车帮明达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

明达打开车门慢吞吞钻进后排的座位。

“阿楚，昨晚不是说让司机来接我吗？你怎么亲自来了？”明达上车才意识到竟是阿楚大半夜开车来接自己。

“我怕司机一旦耽搁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阿楚回身递给明达一瓶矿泉水。

“我们这里太偏僻了，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开车实在是不安全。”明达对麻烦阿楚感到些许歉疚。

“没事的，明达，我这不是安全抵达了吗？”阿楚抿抿嘴唇安慰明达。

“阿楚，昨晚你在电话里说你遇到了难缠的事，现在能讲给我听吗？”明达明显感觉到阿楚正在处于一种难捱对的焦虑状态。

“我爸妈逼我嫁给一个家境优越的Gay，那家人想把我娶过去为他们家族生儿育女……”阿楚讲话时不自觉放慢了车速。

“那怎么可以？你十分明确地拒绝了吗？”明达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我从一开始就表示明确拒绝，但是没用，我爸妈和对方一家完全不听我的话，他们想绕过我直接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我是否愿意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明达在阿楚的语气中听到了绝望。

“阿楚，我们的经历差不多，孔大庆他们逼我明天和他的疯侄女领证，后天结婚。”明达低垂着头。

“明达，你如果不和他的疯侄女结婚，后果会怎样呢？”阿楚很认真地发问。

“孔大庆一家手里捏着我爸犯罪的把柄，我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这压根儿不是选择题，因为它只有唯一的解。”明达想到孔大庆一家便恨得牙痒痒，比起孔大庆一家，明达更恨的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父亲，他任性而又贪婪地苟活着，于无形之中献祭了儿子的一生。

“那你想怎么处理呢？”阿楚目光落入车内后视镜中明达的眼眸。

“阿楚，我可能，我可能不想好了……”明达一句话讲得磕磕绊绊。

“不想好，你指的是？”阿楚困惑地看着前方空旷的路。

“阿楚，我想杀人……我想杀了他们……”明达哗啦哗啦地捏扁了水中的矿泉水瓶。

阿楚猛地踩了一下刹车，明达身体不受控地往前一顷。

“阿楚，我吓到你了是吗？”明达立即后悔和阿楚说这种话，他想阿楚毕竟是个女孩子，她一定不会理解他当下的感受。

“明达，我也想……但我想杀死的人是我自己……”阿楚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既然决定要死，为什么不在死之前做一点痛快的事情呢，难道你不想那些杀死逼你结婚的人吗？”明达不解地问阿楚。

“我不想，难道我要杀我的父母？明达，我做不到。”阿楚抽出纸巾擦拭湿润的眼角。

“那就惩罚他们，阿楚。我们可以找借口筹备一个饭局，你把逼迫你的人约来，我把逼迫我的人约来。”

“之后呢？”阿楚问。

“之后你用你的方式，我用我的方式。”

两个人商量好具体的细节之后便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明达脑海里罗列出许多明天计划的细节。明达自认为他很擅长计划，平日里每当明达要自由创作一件家具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在心里先打出一个底稿，随后在余下的时间里慢慢完善。

阿楚在距陆城三四公里时把车开进了加油站，值班的工作人员见有车驶入一路小跑过来。

“92号油，加满。”阿楚落下窗子递出几张纸币，暮色中一股冷风穿过车窗钻进车子里，明达不由得竖起衣服领子打了个寒颤。

“明达，你看那个小孩，她穿得那么单薄不冷吗？”阿楚在工作人员加油的时候伸手指向值班室门口。

“小孩？”明达顺着阿楚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加油站值班室的门口空无一人。

“我去给她送件衣服。”阿楚脱下自己的外套推开了车门。

明达打开车窗看阿楚拎着外套走到空荡荡的值班室门口。

“小朋友，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的父母呢？”阿楚做出给孩子披外套的动作，她的衣服随即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但阿楚竟丝毫没察觉。

“阿楚……”明达叫了阿楚一声，阿楚仿若没有听见。

“小朋友，你为什么要缝上娃娃的嘴巴呢？是因为他们不听话吗？还是因为他们乱说话？”阿楚歪着头认真地问空气中不存在的小孩。

“阿楚，油加满了，我们走吧。”明达上前扯了扯阿楚的衣袖，阿楚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两人约在两点半时回到阿楚位于陆城北西区景苑小区的公寓，明达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上了电梯，他从未料想到今生居然能有机会住进阿楚家里。

阿楚一夜未睡，明达洗过澡之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忽然意识到与他床下一层之隔的正是母亲的房间，他一想到母亲，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洇湿了枕头。

“阿楚，你在做什么？”明达清早去卫生间的时候看见阿楚正在摆弄几根针还有线团。

“我找出了一些从前做手工的时候剩下的针线，等下忙完带给加油站的那个孩子，她说她想缝上家里全部娃娃的嘴巴。”阿楚言毕将针线放到随身的包里。

“阿楚，网上的那个彪哥把我们需要的东西放到门口鞋柜里了，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明达试图把阿楚从幻境之中拉扯回尘世。

“嗯，好，我去拿。”阿楚点点头。

阿楚趿拉着拖鞋去门外取回了包裹。

“阿楚，这个是胶水，你小心放好，下午的时候我们会用到。”明达从包裹中取出两瓶胶水递到阿楚手里。

阿楚接过胶水放到随身包里的针线旁。

“阿楚，我已经联络过六子了，六子说下午餐厅会提供鲜榨的沙棘汁和老板家酒厂自酿的扎啤，我会找机会把药加到饮品里，过后我们按计划执行下一步，你怕不怕？”明达担忧地望着阿楚。

“我一点都不怕，明达，我恨不得早点用胶水疯上那帮人的嘴巴。”阿楚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明达。

明达见阿楚这副神情，一瞬内心好难过，他想原来这世间好好的女孩子就是这么被人一步步逼到如此的境地的，明达眼见着如云朵一般的阿楚被剥夺了在天空中漂游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