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潼气闷地睖他一眼。
这人说话就和他人一样,没正形。
浸着水雾的漂亮眼仁,乌黑湿漉,女孩儿憋着气,又不敢说出来。
只能可怜兮兮地垂下脑袋,生闷气。
像极了被撸秃了毛的小兔子,逆来顺受的,一看就好欺负得不得了。
商隐喉结轻滚,强迫自己避开视线。
“要去我家玩吗?”他的声线微哑。
听到这话的小姑娘,则讶然地抬起眼。
“你家?”
林潼眨巴两下眼,眉心轻轻皱起。
“可是……”
他们到了可以互相去对方家里玩的友好程度了吗?
话没说完。
超跑车窗落下,从后排座位探出一颗胖乎圆润的脑袋。
陈哲嘿嘿笑着看向两人,“来啊,林学霸,隐哥家可大了,绝对装得下我们。”
“……”
五分钟后。
林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跟着坐上了那辆车。
陈哲扒着副驾驶的座位,凑上去,“林学霸,你还记得我不,我是陈哲。”
林潼点点头,轻声:“记得。”
“嘿嘿,我就说嘛,能考上A大的记忆力绝对杠杠的。”
陈哲一双眼睛都快掉林潼身上了。
面对这么难以招架的热情,她有些无措。
商隐将购物袋都放入后备箱,从车后绕到驾驶室。
打开车门,就察觉到不对劲。
黑眸极淡地扫了眼陈哲扒在副驾驶的黑皮双手,又往后上,移到他花痴的脸上。
冷眉一皱。
他仰颌示意,“你,去前面那辆车,把曹明诚换过来。”
“哎?!”
一盆冷水浇下来,陈哲一脸委屈地看着商隐:
“别啊,隐哥,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啊,坐完你这车,我哪还适应得了出租啊。”
“那你跑步过去吧。”
商隐嗓音低沉,懒洋洋地嗤笑:
“腿还能适应吗?”
他微挑了下眉,那意思大概是“如果腿也适应不来,我就帮你砍了。”
陈哲被他冷飕飕的目光看得哆嗦了下,下意识护住自己下半身。
目光有意无意瞥向副驾驶方向,他一脸沉痛地打开车门。
“我现在就去。”
话声未落,立马像个猴似的蹿了出去。
灵活的胖子。
仿佛有人在后面追他一样。
前面出租车车门打开,就见他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车上就下来个人,他自己则钻了进去。
林潼瞪着澄澈的杏眼,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曹明诚坐上车,先是和商隐打了声招呼,目光转向她时,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接着便看向窗外,一路无话。
两辆车先后驶到别墅区。
门卫似乎对这群人见怪不怪,看到走在前头的商隐的车时,便立刻放行了。
待车停稳,陈哲最先从车内跳下来,舒展了下筋骨。
其他人陆续下来。
林潼最后,跟在商隐身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什么呢?”
男生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修长的手指冷白,又骨节分明。
林潼顺着他结实修长的手臂,仰头望去。
半秒后,又慢吞吞地垂下眼,声音很轻,但很认真:
“你说过,你家在学校西边的小区。”
她顿了两顿,又说:“还是在学校旁边,走一段路就到。”
商隐微扬眉,想到不久前撒下的慌,哑笑了声:
“嗯。”
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林潼闷了闷,没说话。
她又被骗了。
“不是故意骗你。”
林潼仰起头,就见男生俯下眸。
冷白清隽的侧颜,线条凌厉俊美。
阳光照射下,长卷的睫在眼底拓着淡淡的影儿,衬得肤色更加冷白像雪。
林潼晃了下眼,还没遵循本能,下意识去低头,就听见男生低沉微哑的声线:
“就是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林潼一怔,忘记了本能。
干净的瞳仁把他望着,映出男生慵懒的身形,大脑却一片空白。
唇瓣微微张开。
懵然的模样将人看得心直痒痒。
商隐眼神微暗。
眸底翻搅着的浓墨似的情绪,一点点摊开,侵染。
直到最后一丝理智“嗡”的一声,像绷紧的琴弦,被用力挑动后发出的类似警告的鸣音,及时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商隐忍不住轻咳,嗓音低到沙哑:
“多待一会儿,蹭蹭学霸的光辉,希望下次考试考好一点。”
林潼:“……”
另一边早已等候在大门的几人,吹着口哨,一个个揶揄地看着二人。
“隐哥,再和林学霸腻歪下去,兄弟几个就要撑得码不动程序了。”
“怎么会撑?”有人故意问。
“人在廊檐下,狗粮从天上来啊。”
伴随着几声哄笑,又有人道:
“不行不行,这种场面不能多看,容易长脑子。”
“我去,长脑子还不看?多长几个,你就下一个林学霸了。”
“废话,我说的是那个脑子吗?”
“那是什么?”
众人对视奸笑,不约而同地开口:
“长恋爱脑呗——”
默契简直无敌,不去说群口相声都屈才了。
话声未落,商隐已经跨出长腿朝他们过来。
几人面上一慌,笑着推搡着要跑,还没等四散开来,就被商隐揪着衣领狠狠“教育”了一顿。
接下来,是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林潼从最初被调侃的气恼赧然,到微微惊讶,再到现在的,止不住地上扬嘴角。
原来这就是朋友,真好。
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商隐才拧开门,放这群猴急的进屋。
林潼在最后,眼里些许不安,但又透着一股新奇。
她第一次,去同学家。
虽然已经不算同学了,但两人的相处模式,其实和从前也差不多。
看着女孩一直懵着的神情,商隐莞尔:“欢迎光临。”
其他人看起来常来,早就习惯自给自足了。
林潼则乖巧待在玄关处,等着商隐给她拿拖鞋。也趁机稍稍打量下整栋房子。
两层别墅,空间很大,也很干净整洁。
余光瞥见商隐,她顿时垂下眼帘。
“没有女孩儿穿的鞋。”
商隐将一双看起来几乎大她脚码两倍的鞋子拎过来,蹲下放到女孩儿面前。
才仰起头。
“穿我的吧,新的。”
林潼脸颊微热地点头,小声:“好。”
“隐哥,你说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房子,不寂寞吗?要不我收拾收拾来陪你?”
这是陈哲每次来这儿的必点话题。
商隐轻嗤一声:
“好啊,我会一对一教你把「门」卡bug指数降低。”
他稍稍停顿,勾起薄唇,“唔,每天三个小时够你睡的了吧。”
那语气,那模样,好像真的在计划这件事了。
并且不是和他商量,是通知。
陈哲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其实我只是说说而已,隐哥,你家这福气我消受不起。”
商隐哼了哼,将工作间的钥匙扔给他。
陈哲立刻灵巧地接过,领着人往一个方向去。
林潼收回目光,转向商隐,茫然地问:
“「门」是什么?”
商隐去厨房拿了新杯子,给她倒了杯水,才倚在桌旁,笑着给她解释:
“说白了,就相当于建筑物的出入口,或者上面能开关的装置。”
十指微屈,撑在桌面上,他微向后仰,疏懒的神态多了几分认真。
“如果我不开门,你会知道这栋房子内部长什么样子吗?”
林潼摇摇头。
“这就是门,当我打开时,你能看到自己所在空间外的另一个空间,而当我关上时,两个空间就被阻断了。
“对于很多玩家来说,门并没有那么起眼,但它是连接剧情或者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制作起来也很费脑子。”
林潼似懂非懂地点头。
客厅里就剩他们俩,陈哲他们过去的房间隐约传来讨论声。
“他们都是来你家制做游戏的吗?”
“嗯。”
“那你要不要过去啊。”林潼担忧地望那边一眼,万一他去的晚,跟不上他们讨论的思路怎么办?
“我先带你去楼上休息,等我忙完这一阵,再去找你。”
想了想,商隐薄唇又微勾了起来:“或者你想去其他房间参观一下也可以,随便你出入。”
“我、我还是休息吧。”
林潼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听他刚刚那副语气,让她本能的,毫无征兆地哆嗦了下。
商隐盯她两秒,蓦地失笑:
“现在才知道自己进狼窝了?”
低哑的声线带着戏谑语气,俯到她耳边,微微荡开。
商隐还想说什么,对面房间传来陈哲的吆喝声:
“隐哥,江湖救急,别在那儿儿女情长了!”
漆黑如夜的眸色微凝,商隐微愠地低啧了声,站直身。
“我先带你上去。”
男生转身的瞬间,林潼憋住的气终于得以喘息出来,于是安静地跟着他上楼。
“这间我住,还有两间,你想要哪个?”
林潼微怔,睫羽轻轻扑闪了下。
“要”这个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她看了看另外两间房,一间在商隐隔壁,一间在走廊尽头。
食指微抬,她指向挨着他的那间。
这样会让她有安全感一点,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仰起脸儿,轻声询问:“可以吗?”
目光随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商隐微一挑眉,眼底有隐忍的笑意一闪而逝。
“可以。”
还以为她会选另一间。
这是一间朝阳的房子。
屋内采光极好。
虽然是次卧,但空间也很大,收拾得也极为干净清爽。
就是物件少了些,也没什么装饰。
整体与房子的调性相符,走极简路线。
“如果累了就睡会儿。”商隐抬了抬下颌,示意她看衣柜。
“里面有新的被子。”
“好。”
林潼见他不着急,不由得轻皱了皱鼻尖,催促:
“你快下去找他们,我就在这儿待着。”
“……好。”
不知道是不是林潼的错觉,总感觉商隐走得十分遗憾?
只是他人还没出房间,就停在门口。
想法被他打断,林潼怔然地看着他。
“怎么了?”
“忘了说。”
他懒洋洋转过身,脸上笑意深长。
“他们偶尔会来这里住,但这间没人住过……”
尾音被他拖得长,话似乎没有讲完。
林潼眨巴着眼,等他下句。
“我也没住过。”
林潼歪着脑袋,更加困惑。
什么意思?
商隐屈起食指,指向靠墙那边的书架。
“中间那格,最左侧,是房子的设计图纸。”
他压低嗓音,莞尔:
“你无聊的话,可以看看。”
待人走后,林潼先是在床上坐了会儿,思索一下他之间话语间的逻辑。
最后得出结论——
毫无逻辑。
她抱着猎奇的心理,稀里糊涂地走到书架前,在最左侧翻了翻,真的有一本小册子。
展开后,是一张足有九张A4纸铺展开来那么大的图纸。
她在一楼位置,挨个看了一遍,将所有位置铭记在心。其实也没有刻意记,但是……咳,学霸嘛,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她又撩起眼,继续看向二楼。
凭记忆找出路线,细白的手指一点点摸索到她所在的房间位置。
然后——
指尖蓦地缩进掌心,紧紧攥住。
一点嫣粉一路从脸蛋儿向下,延伸到衣领深处。
整张脸都烧得绯红一片。
此刻,她更恨不得从来没有看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