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糖果用半透明的彩色包装纸包裹着，很是漂亮。
在余晖的照射下，反射出漂亮的光泽。
邹婵杏眼圆睁，抬头有些诧异地看向男人。
然而，陆知远早已转过身，带着陆白向外走去。
离去的背影在鼻尖荡起一阵风。
带着一股木质调的清冷味道。
黄昏的日光，笼罩在整座教学楼。
男人身材高大，身形挺拔，分明的下颌线，轮廓深邃的侧颜，在夕阳的照射下，渐渐远去。
邹婵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远。
好似回到了七年前的那所中学，少年也是这般，穿着蓝白的校服，缓缓地走出她的视线，随后，再也没有然后。
手指不自觉收拢，将糖果攥进掌心。
细微的疼痛感，将邹婵的思绪拉回来。
正想着，文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手指敲了敲门，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还没走呢？”
邹婵赶紧回过头，将糖果揣进兜里。
“啊……我在等您呢，不知道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她有些关切地询问道，毕竟她也算当事人。
文老师手里端着一次性纸杯，一边递过来，一边说道：“已经处理好了，也不知道是瞧上了你哪一点儿，竟然能让陆知远那小子出面帮你。”
口中的陆知远三个字很熟悉，却在文老师的嘴巴里说出来。
纸杯子里装着浅绿色的茶。
邹婵愣愣地接过来，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文老师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说道：“是他助理请我过来的，不然我哪会管这档子事，刘老头那家伙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揽过来？”
说着，下巴朝那杯茶的方向点了点：“尝尝，新到的茶叶。”
邹婵只好顺从地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微苦，带点甜。
然而现在不是品茶的好时候。
的确，按照职责划分，这件事的确是归刘主任管的。
文老师临近退休，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虽然刚入职听说，这位前辈资历深厚，是许多富二代小时候的老师，因此最好不要招惹。
邹婵现在才从文老师刚才的措辞里抿出来，文老师恐怕也曾是陆知远的老师。
邹婵只好眯起眼睛配合她表演：“好茶。”
果然，下一秒，一个笑容绽放在文老师的脸上。
文老师大发慈悲地开口解释道：“陆知远曾经是我的学生。”转而又看向她问道:“你是上次去陆白家家访认识的陆知远？”
不然她怎么都想不通，陆知远那种冷漠的孩子居然会帮她。
邹婵没想提是高中同学的事情，毕竟当事人也不曾认出来。
索性点点头：“是的。”
得到回答，文老师也不再八卦，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那孩子小时候就对不在意的人和事爱答不理的，算你运气好，要是能有他保你，网上那些事，也不用担心了。”
随后，文老师也没再多说什么，扭过头，扬长而去。
兜里的糖果像是发烫一般。
邹婵低着头看着茶杯里浅绿色的茶，陷入了回忆。
高一那一年。
她初入A市，三中的同学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而班上的同学大多都是几所初中为主的学生。
她们在教室内嬉戏打闹，嘲笑她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她身上是不是有股味道啊？”
“臭死了谁懂啊！”
“我才不想和她做同桌！”
“谁想啊！！”
毫不避讳的议论声纷纷入耳。
彼时的邹婵就坐在教室靠垃圾桶的角落里，半点儿不动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浑身僵住。
那时候单纯，笨，怕事。
不懂得反击，只为他人的诋毁独自难过，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篮球破空而入——
直接从后门处，飞过来，砸在了那几个议论的人旁边的课桌上，发出哐当一阵响声。
以陆知远为首的几个少年出现在后门口。
高高大大，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
教室里顿时一片安静，议论的人纷纷闭了嘴。
篮球被弹了回去，咚咚地滚落在地上。
少年眼眸漆黑，神情冰冷，弯下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篮球捡了回去。
陆知远什么话也没说，抱着篮球走进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下颌线透露出一股锋利的感觉，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邹婵愣愣地看着少年的背影，眼泪滴落下来。
这时，前桌一个从未讲过话的男孩子突然回过头，在她的课桌上放了一颗糖。
嬉嬉笑笑地说：“陆少爷给的，同学，别不开心，高兴点儿。”
十五岁的邹婵吸了吸鼻子，当场愣住。
眼泪都忘记了要流。
那是一根蜜桃味的棒棒糖。
也许是陆知远不爱吃，找零随便拿的。
也许是那个男孩子骗她的。
总之，直到今日，邹婵也还不知道，那颗糖究竟是不是陆知远给的。
但手心里这颗，邹婵确定，是陆知远给她的。
送完所有孩子回家。
邹婵回到办公室，将糖果和学生们送给她的折纸星星一起，收在了办公桌一角，亮晶晶得，像是星星。
邹婵忽然想起了男人刚才看向她的眼睛。
幽深，宁静，带一点笑意。
像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海面，好似可以承载她所有的情绪。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邹婵忍不住在心中揣测，心跳跟着不受控制地加快几分。
扑通扑通……
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
晚上七点，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往日里闹腾的教学楼此刻，安安静静，落日余晖笼罩着。
邹婵背着包开始往回走，手机准备听些音乐，转换一下心情。
还没来得及戴上耳机。
身后，忽然有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邹老师。”
陈之州开着一辆大众，缓缓停在她斜后方，似乎等着出校门口，拉下车窗跟她打招呼。
邹婵有些惊讶：“陈老师，好巧。”
那次聚餐后，邹婵也在食堂里碰到过几次陈之州。
他是行政处的老师，两人不在一处，也唯有食堂才能碰到几次。
陈之州幽默道：“不巧，大家都这个点儿下班。”
邹婵：“也是。”
天色渐晚，天边的云彩很快暗下来。
城市里灯火开始陆陆续续被点亮。
陈之州道：“今天校领导那边有为难你吗？关于网上的事情。”
大抵是因为是校长的侄子，所以居然能这么快知道邹婵的事情。
邹婵没诧异太久，便反应过来，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说：“还好，只是让我注意一下。”
总不好在校长亲属面前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陈之州是否看出了她的顾虑。
男人看着她似是顿了一下，随后又斟酌着开口说道：“现在网络环境复杂，邹老师回去的时候小心些。”说着，他从车内拿出来一个橘子递过来。
“橘子今天不小心买多了，麻烦邹老师帮我消灭一下。”
男人的态度温和自然，嘴角带着柔和的笑，犹如和煦春风拂面。
让人半点都感觉不到冒犯和唐突。
邹婵笑着接过那个橘子，道谢：“谢谢。”
随后，看着轿车从眼前缓缓开了过去，过了校门口的出入口。
另一边。
北阙甲第。
男人脱了西装，坐在餐桌前，手臂长长的搁在餐桌上，手腕上带着一个银色的手表，泛着金属的冷光。
另一头，陆白扒拉着饭，埋头吃，生怕一抬头，就对上了对面叔叔的目光。
“往日里叫你吃饭跟什么似的，你叔一来，恨不得把脸都埋进去是吧。”
陆林英把最后一个汤端到餐桌上，看不过眼陆白这老鼠见了猫似的表情，一巴掌拍在小孩儿的脑袋上。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陆白吃完最后一口饭，筷子一扔，撒脚丫子跑回了房间：“我吃完了！”
走的时候，嘴巴里鼓鼓的，根本没吃完。
“……”
陆林英吃瘪，只好瞪了陆知远：“瞧你给他吓得。”
陆知远正在看着平板上的报表，闻言，把平板放下，看了眼桌上的菜。
“今天你亲自下厨？”
听出了陆知远的嫌弃，陆林英眼神悠悠：“我做的很好吃的好不好，谁让阿姨今天又请假了。”
“又生病了？”陆知远问。
陆林英:“可不是吗，年纪确实也大了。”
桌上一共三菜四汤，也不能指望陆林英做什么山珍海味。
陆知远默默拿起碗，给两个人盛饭。
陆林英看着陆知远的动作，眼神忽然一变，八卦道：“说起来，我可听文老师说了啊，你今天替陆白的老师出头了？”
大抵是人类吃饭总想聊点什么的尿性。
陆知远闻言一顿，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陆林英一眼：“你又知道了？”
陆林英翻了个白眼：“文老师也是我老师好不好。”
陆知远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把盛好饭的碗搁在陆林英。
眼睑低垂，让人看不出神情，大有好好吃你的饭闭嘴的意思。
见状，陆林英没好气地翻白眼。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熟悉，但陆林英知道这小子打小就是这幅臭德行。
表面看着高冷，对什么东西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闷骚的要死，还爱认死理，认定的东西，轻易不会改变。
这么多年，陆林英可没见过，这家伙那么好心，帮过谁。
这老师肯定不简单，定是上次家访见过就春心萌动了。
于是，陆林英扒了口饭，故意吊起胃口：“哎，那小姑娘我见过，人漂亮，也有不少男人追——”
然而，话都到这份上了，男人也没抬起眼看她的意思，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边吃边皱眉，跟吃到什么难吃的东西似的。
陆林英：“……”
正要说点儿什么，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陆知远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眼神淡淡地扫过陆林英，大有‘你安静点’的意思。
随后，接通的电话。
然而，一接通电话，男人的脸色就变了。
连声说了几个‘好’‘我马上过来’后，一股大事不妙的氛围开始蔓延。
陆林英问：“怎么了？”
陆知远严肃道：“爷爷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