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空调机声轰鸣，在安静的房间中发出微微的声响。

隐隐约约能听见隔壁祝霏儿的房间里传出来细微的讲话声。

毕竟是家属。

邹婵盯着聊天框里的弹出来的这五个字。

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她还以为……他没听到医生那样说呢。

指尖垂落在屏幕正上方，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能够不让气氛冷下去。

——哈哈哈哈，原来你听见了啊。

——陆先生真会开玩笑。

好像无论哪种，都不太合适。

一点点又删掉输入框中的内容。

邹婵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确十分不会讲话，嘴笨，呆板，木讷，又无趣，丝毫没有把氛围炒热的本领。

正当邹婵万般纠结，想着要不要选个表情糊弄过去的时候。

那边发来了第三条消息。

【LZY：脚还疼吗？】

躁动不止的心脏，开始慢慢恢复平静。

房间内的空调轰鸣声好像都小了起来，房间里轻悄悄的好像只剩下了呼吸的声音。

邹婵坐在床上，脚静静地搁置，上面是刚洗完澡抹好的药膏。

她低着头动了动手指头，开始打字回复。

【月亮不吃草：不怎么疼了。】

【LZY：上过药了？】

【月亮不吃草：嗯嗯。】

两人的对话很简单，却莫名让邹婵有些心跳加速。

不同于一开始的，迅猛，这一次来得十分迟缓，像是一条暖流缓缓流过心脏，剐蹭着心脏壁，带起一阵强有力的跳动。

那头又说。

【LZY：是准备睡了？】

邹婵第一次发觉，居然有人能用最简单的词语构造出那么让人心动的语句。

就连标点符号都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

男人是怎样的语气，怎么样的表情。

邹婵忽然回想起昏暗的巷子里，男人低头看向自己的眼神。

脸又开始慢慢变红。

【月亮不吃草：快了。】

邹婵老老实实回答，然后，又犹豫了一下，反问了一句陆知远。

【月亮不吃草：陆先生，你呢？】

【月亮不吃草：到家了吗？】

心脏怦怦直跳。

害怕对方觉得自己冒犯不想回复，又或者看出她的有所企图。

然而，与她想的不同，男人回的很快。

【LZY：还在医院。】

【LZY：病人有点难缠。】

男人的语句里似乎透露着点儿疲惫。

多出来的那条信息，自然而又突兀的，像是一条钩子引诱她继续问下去。

邹婵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口。

选择了中规中矩的一句：【病人病情严重吗？】

心情忐忑不平。

对方这一次没有马上回复，隔了一会儿，久到邹婵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对方才回复道：【不严重，就是有点耍性子。】

简短的回复，似乎是有些忙碌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人，居然对着陆知远耍性子。

邹婵一时也想不到，陆知远会怎么应对。

那样一个，性子冷淡的人，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吗？

邹婵想着，马上又想到，陆知远现在还在医院，肯定很累了。

立刻就想着要不要结束话题，让人早点回去休息。

【月亮不吃草：那时间也不早了，陆先生也早些回家休息。】

【月亮不吃草：晚安！】

仓促得一看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要是两人面对面聊的话，邹婵一定能看到陆知远脸上憋不住的笑。

没过一会儿，果然。

对方发来了一条语音：“晚安。”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些清浅的笑意，通过耳机，像是贴在耳边说话一样，振动着耳膜。

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撩人。

邹婵瞬间红了脸。

等反应过来才想起，她忘记请吃饭这件事了！

可是好像却不好再提了。

而此时此刻，A市人民医院，顶楼高级病房内。

陆知远正坐在一旁的会客厅内。

看着手机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几个字，变来变去，最终消失不见，不难看出对方来回翻转的心思。

男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微微弯起了唇角。

不知怎的，眼前好像浮现了女人微红的脸颊和颤动的睫毛。

让人总忍不住欺负逗弄她似的。

晚上十点，医院的高级住院部十分安静。

房间内光线昏暗，陆知远只开了一盏壁灯，一张优越的脸庞隐没在昏黄的灯光下，脸上若有似无的一抹浅笑，让一旁走出来的护士，有些微微红了脸。

这可是陆氏未来的继承人。

高级住院部这几天都在讨论的男人。

长得勾人就算了，还那么有钱。

护士部这几天都在背后讨论这样的人，跟人谈恋爱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护士小王想起刚才男人低头看手机脸上柔和的表情。

心中顿时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察觉到一旁出现的护士，男人收敛起了脸上的神情，将手机揣回兜里，抬眸询问道：“怎么样？老爷子睡了吗？”

语气和神情又恢复到了高不可攀的平和。

护士小王也只好甩掉脑子里的那些废料。

拿出正经工作的态度，说道：“陆老先生不肯睡，说是让您进去……哄他。”

“……”

陆知远听到护士的回话，想到自家那个老顽童，不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躲了那么久，还是躲不过。

真是……

半晌，男人松开手，道：“我去看看，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抬步朝里间的房间走去。

陆知远打小被爷爷带大的。

只是随着他慢慢长大，这位年轻时雷厉风行的陆老先生退休后变得越发的不正经了，整个人就像个老顽童似的，完全看不出这人小时候打他让他罚站的样子。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病房内的老顽童戴着个老花镜，正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报纸。

板着张脸，见他进来，也不说话，满脸写着‘快跟我说话’‘快问问我怎么了’。

偏偏陆知远就不让他如意。

男人走进去，也不问别的，只表情平静地开口询问道：“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陆老先生闻言，冷哼一声。

这是看出来陆知远在刻意岔开话题，有些生气。

见状，陆知远有些无奈了。

指尖抚上眉心处，叹了口气，说：“爷爷，我还没想着结婚。”

上周，陆容之忽然犯心脏病，被送往就医。

如今已经控制住了病情，在医院修养。

陆知远来看过几次，最近几次，都是在被念叨着结婚的事情。

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见陆知远的样子，陆容之又冷哼一声，报纸也不看了，往床上一扔。

“你都26了，马上三十了，恋爱也不谈，你想干什么？”

陆知远默默替陆老爷子收拾好报纸，摊开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又打了杯水，递过去：“喝点水，别生气。”

跟哄小孩子似的。

陆老爷子那叫一个气啊。

他瞪了一眼自家孙子，没好气地接过水杯，骂道：“别在这里给我岔开话题，你就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陆知远无奈：“爷爷，我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陆容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打小陆知远就很优秀，比别的孩子都更有主见。

陆家一共就三个孩子，除却陆知远的父亲，还有个一个儿子和女儿，也就是陆知远的小叔和姑姑。

陆容之年轻的时候做事雷厉风行，跟陆知远的父亲陆霆关系不大好，年纪大了之后，陆知远的母亲早死，便心生怜爱，对这个孙子倒是比谁都好。

陆知远十四五岁的时候，小叔叔因空难去世，奶奶因为受了打击，不久后就病逝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陆知远的舅舅乘火打劫。

随后，间接造成了小叔叔的儿子车祸去世。

自此之后，陆家便失去了一些家庭的温馨。

三个大男人，每天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唯一的女人，也就是陆知远的姑姑，和姑父二人形婚，各玩各的，便不再拘泥于一个男人，每天在外头花天酒地。

唯一的女儿陆林英更是直接未婚先孕，还把孩子的爸给甩了。

因此，年纪大了，陆容之就格外希望，家里能有个人成婚。

这份期望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唯一还未婚的孙辈身上，也就是陆知远。

见陆知远是油盐不进，陆容之决定换个策略。

怀柔。

只见他脸上的表情说变就变。

忽然像是回忆起往昔似的：“哎，要是你奶奶在就好了，我现在也不会这样，每天对着你和你爹这两张死鱼脸。”

“家里啊，现在是没有一丁点儿活人气儿。”

说起来，要不是他爹对他妈念念不忘，陆家又是祖传的深情专一。

估摸着，陆知远他爹都得被被念叨再娶一个。

大抵是看不得老人家这幅落寞的表情。

陆知远脸上的神情有所松动，半晌，他松了口，问：“说吧，爷爷又想我干嘛？”

陆老爷子顿时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循循善诱道：“陈家的姑娘，你好歹去见见。”

男人闻言，脸上流露出不耐的神色。

陆老爷子只好又继续说道。

“我听王叔说，你和这个陈小姐还是高中同学，知根知底，又认识，也不是说，非要你发展出什么，你就当跟老同学见个面，吃个饭。”

“上次你把林家的小姑娘晾在那儿，我还没找你算账，还是我豁出去老脸儿给你登门致歉。”

“这次，你们还是老同学，多少给人家留点面儿。”

陆老爷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陆知远听到高中同学这几个字，有一瞬间的发怔。

随后男人沉默了片刻，眉眼低垂，像是在思考，就当陆老爷子以为他就要答应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替陆老爷子掖了掖被角，随后起身，又将灯给关掉。

“爷爷，你早些休息吧。”

“我的婚姻大事，我会自己看着来。”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男人语气平稳，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容之简直要被这个软硬不吃的孙子给气死。

正要说些什么，然而，陆知远早已开门，走了出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

城市的灯火通明，十点的街道上，人并不算多。

褪去了白日里的热闹，城市裸露出它原本荒芜的色彩。

孤独、又寂寞。

回到家，男人将外套搁在沙发上。

空旷的房子里，冷色调的装修，确实和陆容之所说，没有半点儿人气，就只是个住所。

陆知远喝了口水，疲惫地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邵天宇这个夜猫子发来的消息。

【天宇大帅比：远哥，过几天出来玩？】

陆知远没有回复，他视线往下。

是邹婵的几条未读消息。

陆知远点进去一看。

【月亮不吃草撤回了一条消息。】

【月亮不吃草撤回了一条消息。】

【月亮不吃草撤回了一条消息。】

【月亮不吃草：陆先生喜欢吃什么？】

夜晚的房间里，只有昏黄的壁灯和窗外璀璨的灯火交相辉映。

安静得只剩下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半晌，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声。

低沉清越，又透着一股勾死人的漫不经心。

像是逗弄似的。

他又发过去一条。

【LZY：邹老师想请我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dbq，这几天有急事来着，为了补偿，评论前三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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