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绪洗完澡后出来，便看到谢其声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像是在出神。
他擦着头发走过去，看到了桌上的一盘水果，便疑问道：“哪来的水果，我妈刚来过了？”
谢其声被他的声音猛然拉回思绪，闻言，“嗯”了一声。
江嘉绪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咀嚼。
“刚才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谢其声摇了摇头：“没事。”
江嘉绪点点头，又拿起一颗葡萄，剥了皮，递到谢其声嘴边：“这葡萄还挺甜的，尝尝。”
谢其声看了眼他，又看了一眼葡萄，最后张嘴吃掉。
谢其声的唇碰到了江嘉绪的手指，他没什么感觉，但江嘉绪就不一样了。
温软的唇在指尖上的触感让人心生痒意，离开后，江嘉绪下意识捻了捻手指，仿佛想要留住那转瞬即逝的触觉，又像是在回味。
江嘉绪抬眼看向谢其声。他的唇被葡萄果肉的汁水覆上一层水色，红润润的，看起来有些秀色可餐。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哑，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为了缓解这种感觉，他心虚地连塞了好几颗葡萄，同时又感觉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体温在攀升，心跳在加快。
谢其声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江嘉绪下意识摸了摸脸，温度确实不太正常，他逃避着谢其声的眼神：“有、有点热。”
为了证明他话的可信度，他还兜了兜衣领。
“热？这都十月末的天了，你还觉得热，那你可真是气血旺盛。”谢其声漫不经心地说。
以防谢其声继续问，江嘉绪便先入为主，主动掐断了话题，只是吃着葡萄，不说话。谢其声见状也没再问。
两人就这么气氛诡异地将水果吃完了。
时间也不早了，便打算睡了。
床虽然很大，但终究是江嘉绪一个人睡，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睡在一张床上，有点挤，几乎肩并肩，面对面时，对方呼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到。
谢其声受不了这样的感觉，背对着江嘉绪，江嘉绪则面朝着谢其声。
谢其声本以为这样就能躲开那磨人的感觉，却没想到更加令他折磨。
江嘉绪在谢其声身后，两人挨得近，他呼吸时的气息悉数喷洒在谢其声的后颈上，灼热滚烫，就像是千万只小羽毛在他后颈的小块皮肤上轻扫，弄得他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很痒，比面对面时还要磨人，更加不适。
他想要往前挪一挪，但前胸贴后背的空隙不允许他这样做，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身后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稳，真不知道江嘉绪是怎么做到入睡这么快的
谢其声无做他法，只能生生捱着，反正他一贯失眠。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变得失眠，讨厌黑夜。
或许是从小便一直这样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来没有跟母亲一起睡过。母亲因他患上产后抑郁症，开始极其讨厌他，情绪失控便经常打骂他，而父亲更是对他置之不理，甚至见到父亲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所以从很小他便开始独自一人睡，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母亲每到夜晚都会情绪失控，乱摔东西，失声大叫，那些破碎不堪的声音悉数传进他的耳朵里，便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如果不是自己，母亲大概也不会那么痛苦。
他常常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起来，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可以从自己身上找到一点力量。
他就那么待着，不哭也不闹，没有愤怒，没有难过，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双眼无神地睁着，听着，静静等待无尽的黑暗犹如巨大的猛兽将他吞噬。
后来长大一点，他就会整宿整宿地做噩梦，梦到母亲的歇斯底里，父亲的冷眼旁观，自己的弱小无助，一切都是冰冷恐怖的，梦境将他扯进泥沼，困在自己的心结里，无法挣脱。
黑夜成了困住他的囚笼，囚禁他的枷锁。
所以他开始讨厌黑夜了。
即使后来他不在乎了，但也仍然睡不着觉，失眠的病根已经留下，很难再祛除。
身下的床单，身上的睡衣和被褥，身后的江嘉绪，满鼻腔的薄荷味，令人熟悉的气味，谢其声却觉得安心，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的眼皮子开始变得沉重，困意席卷全身，挡都挡不住。
有机会，他一定要问问江嘉绪到底用的什么洗衣液。
这样想着，谢其声再也招架不住，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早上两人是被闹钟吵醒的，最先有动静的是谢其声，他迷迷糊糊在床头柜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并不是自己的手机。
江嘉绪又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腰间，整个人如同八爪鱼一样挂在他的身上。有了第一次睡觉时的先例，谢其声见怪不怪，动了动，江嘉绪抱得太紧，动弹不得，所以他只好用胳膊肘怼了怼身后的江嘉绪。
皱着眉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鼻音。
“别睡了，关闹钟去。”
江嘉绪是典型的起床困难户，起床简直要他命，不仅如此，睡得也是非常死，轻易是叫不起来的。
江嘉绪的意识还沉睡着，非常不清醒，以为还在梦境中，他胡乱抓住作乱的手，嘟囔着：“科科，别闹。”
谢其声实在受不了着犹如催命一般的闹钟，便使了点劲，又怼了一下江嘉绪。
“关闹钟去，快点。”
江嘉绪被他弄得皱着眉睁开了眼睛，即使视线模糊不那么清晰，他也能看清眼前这个轮廓是人而不是狗。
江嘉绪懵了一下，所有的记忆全部回笼，他抓了一把头发，认命地关上了闹钟。
烦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室内恢复一片平静。
谢其声被弄得也睡不下去了，索性起来去洗漱，江嘉绪见他要起来，瞌睡虫一下就跑了个净，连忙爬起来。
“哎呦小祖宗，你下次再想干什么告诉我行吗，你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了怎么办啊？”
江嘉绪扶着他坐上轮椅，把他推进洗手间，把牙刷牙杯牙膏给他，又告诉他用哪一块毛巾擦脸，准备工作就绪后，他才出去。
天气有点凉，他在里面套了个黑色连帽卫衣，之后才穿上了北誉的灰色校服。
接着，又拿出一套校服和一件白色卫衣出来，放到床上。
谢其声洗漱好出来，轮到江嘉绪去，江嘉绪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的校服洗了，今天就穿我的吧，都是干净的，外面有点凉，给你拿了件卫衣穿上。我放床上了，你自己穿衣服没问题吧？”
谢其声应了一声。江嘉绪这才放心，洗手间的门被关上，里面传来水声。
江嘉绪洗漱速度很快，出来后，谢其声已经换好了衣服，江嘉绪便推着谢其声一起下楼。
楼下，江彦一手端着一盘三明治出来，许清意正在倒牛奶，看到两人下来后，许清意的眉眼立马染上笑意。
“起来啦，快过来吃饭吧。”
来到桌前，许清意把两杯温牛奶放到两人面前。
“其声昨天睡得好吗？”
谢其声点点头：“挺好的。”
这话不是虚话，他昨天睡的确实不错，少有的一夜无梦，破天荒的没有失眠，这对于他来说可以算是一个惊喜。
早上的时间总是拥挤忙碌的，大概每个人都是在赶时间中度过清晨的。
急着去上学上班，饭桌上的谈话不多，都在吃着自己的东西。
江嘉绪率先吃完，而后他上楼将自己的书包和谢其声的书包拿了下来。
两人到玄关处换鞋，江彦也穿好西装打好领带拿着车钥匙出来了。
“其声脚不方便，这几天我接送你们吧。”
“谢谢爸。”
“谢谢叔叔。”
江彦摆了摆手，换好鞋出门：“跟上。”
……
江嘉绪刚上了四楼就被数学老师叫走了，比谢其声晚来，从后门进的班。谢其声的位子靠墙，所以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的脑袋。
谢其声微微低头看着习题册，脖颈细长白皙，脊骨因他的动作而突出明显，线条漂亮流畅，一直延伸，直至衣服里面看不到。
江嘉绪看着，忽然间就起了坏心思，属于青春期少年的恶劣分子开始作祟膨胀，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江嘉绪自己也是很奇怪。通常男生们中二时期幼稚的恶作剧大都是作用在女生身上，自己却对女生提不起兴趣，偏偏都体现在谢其声身上。
江嘉绪倒是一个非常遵循自己内心的人，当即甩开那些没用的想法。抬起手，趁谢其声不注意，立马触碰上他的脖颈。
他刚从外面回来，手不算暖和，但谢其声却没感觉有多凉，只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倏然向后看去。
看到是江嘉绪，谢其声脸一黑，皱眉给江嘉绪来了一肘，江嘉绪没躲，生捱了这一记，他闷哼一声，却没怨言。
而是皱眉说：“这么凉？”
谢其声的脖颈.裸.露在外面，按理说不该这么凉，怪不得谢其声被他偷袭后并没有被冷得激灵一下，只是被吓了一跳。
江嘉绪将谢其声的帽子往上拽了拽，遮住脖颈的皮肤，又将后门关上，锁了门。
“冷也不知道说一下，想要冻感冒吗？”
“不冷。”
“还说不冷，脖子都凉成什么样了。”
“……”看着江嘉绪一副关心的表情，谢其声懒得与他计较，偏过头继续看书不理他。
江嘉绪见他一副与他拒绝沟通的样子，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前面的杨嘉松打断。
“你们知不知道，周凌和高彭今天大课间的时候要在主席台上检讨。”
听到这话，江嘉绪将说教的话语搁置脑后，看他：“周凌？高彭？上次那两个人？”
杨嘉松点了点头：“对，就是他们，王超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记过处分，全校通报，还让他们在主席台念道歉稿。”
江嘉绪了然，评价道：“自作自受，活该。”
杨嘉松非常赞同：“没错！”
……
大课间时，课间操被取消，所有的学生一头雾水，不知道学校是在搞哪出，直到王主任站上了主席台。
“喂喂。”丁致江先试了试麦克风，接着说：“今天的课间操暂停一次，跟大家说个事请。几天前，在我们的学校里发生了一件极其恶劣的事情，这个事情不仅严重伤害到了同学，也严重损害了我校的名誉！”
“高二走廊中，理科四班两名男同学公然对一位女同学进行侮辱辱骂，甚至是骚扰行为，严重违反了校规校纪，不仅如此，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无数次对女同学进行过这样的行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了校园霸凌，已经触碰到了法律的底线！”
“不过好在及时发现制止，没有让受害者误入歧途。对此，学校决定给予高二理科四班周凌和高彭两名同学记过处分。”
丁致江说得有些激烈，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向后瞪着那两人，小声怒斥道：“还不赶快滚过来！”
两人恭恭敬敬走过来。
“周凌先念。”丁致江发话。
“大家好，我是高二理科四班周凌。首先，我想先对那名女同学说声对不起，我对我的所作所为深感愧疚……”
“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两个男生轮番检讨过后，台下纷纷议论，窃窃私语，一下就嘈杂了起来。
他们检讨的过程中，理科一班始终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狠狠瞪着台上的两人，像是在看什么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一般。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紧接着，一班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喊着“不原谅”，声音越来越愤怒，越来越高昂，仿佛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不原谅！”
“不原谅！”
“不原谅！”
他们齐声高呼，维护着受害者应有的权利。
丁致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一时有些懵，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连忙来到话筒前维持秩序：“都闭嘴！你们想造反是不是？！”
理科一班瞬间息声。
杨茜从班级的最末端走到主席台，对着麦克风说：“不是什么错都能被原谅的。是，他们是道歉了，难道一声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弥补他们犯下的所有过错吗？不，他们永远也弥补不了，对那个女孩造成的伤害是永远的，是将会伴随着她一辈子的伤疤，这道伤疤也会是她永远抬不起来头的根源。”
“错了就是错了，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承担一切后果。”
说完，杨茜对一旁的丁致江笑了笑，转身后，脸色立马冷了下来，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下了台。
她抱着臂，朝理科一班的学生们使了个眼色：“不待了，走。”
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个高挑的背影留给丁致江。
理科一班的人愣了一秒，随后立马狗腿子地跟上了杨茜。
路过主席台时，有的挑衅地看着那两人，有的做鬼脸，有的吐口水，一个个的把什么叫扬眉吐气和幸灾乐祸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凌和高彭的脸色黑得要滴墨。
丁致江见杨茜这么不给他面子也气得够呛，杨茜是他教学生涯认识的老师中最个性最叛逆的一个，她从来不受委屈，有时连校长的面子都不给。
谢其声因为脚伤没参加，所以对大课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杨嘉松在一旁给他复盘着，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就连语气和丁致江气得扭曲的脸都表演出来了。
谢其声看着他这副活宝模样，没忍住被他逗笑了。
杨嘉松说完之后便觉得口渴，喝了口水，说：“小杨老师太他妈牛逼了，真是不给一点面子，说走就走！我靠，你知不知道，当时整个操场没有一个人动，只有咱们班，跟在小杨老师后面离场。
“巨他妈硬气！特别有气势！真的，我当时感觉我是全场最牛逼的！”
夏明稚也激动说道：“我也是！我当时走得特别拽，就感觉自己是最拽的，看谁还能欺负我们班！”
这时，杨茜走进班里，整个班一下就沸腾了。
“Wu~小杨老师威武！！”
“小杨老师太帅了！！”
“小杨老师我爱你！！”
杨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班里安静了下来。
“有我撑腰，看谁敢欺负我们班的人。”
“如果不是我还有个人民教师的身份在，我早就替他们爸妈教教他们怎么做人，让他们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此话一出，全班更加沸腾了。
夏明稚忍不住调侃道：“小杨老师，您怎么跟我们一样啊，动不动就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个女老大呢。”
全班都笑了，杨茜也笑了。
“谁说不是呢？”
夏明稚脸一下垮了：“啊，还真是啊。”
“你们这个时候该犯的不该犯的事我全干了一遍，甚至你们没干过的我也干了，我可不是好惹的茬，我那时候比你们还要叛逆，而且我那个时候的叛逆跟你们现在还不太一样。”
“以为逃课上网打游戏这种就是叛逆了？”
“这都太嫩了，我们那个时候的叛逆是叛的世俗的逆，是在舆论与眼光中逆行，一腔孤勇，闯自己的道。”
“所以我也想告诉你们，你们如果找到了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去走的道，那就大胆去走，别犹豫也别回头，毅然去闯，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桥塌了可以再修，但遗憾是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