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又饿又气,捧着保温桶严肃的宣布:“我跟你说,人死如灯灭,”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后他突然一哆嗦,“我是说,失忆!如重生!那就相当于,斩断前尘,重新开始了!”
其实林楚有点愁,喊完就后悔了。
他重温了一遍自己的手机,告诉自己“你欠了眼前这人一个亿”,终于放缓语气:“岑先生,既然你决定帮我了,那么能不能暂时忘掉那些不愉快,着重思考一下如何善待一名失忆的病人呢?”
“岑先生?”
林楚长吸了一口气,咧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问:“不然呢?我应该如何称呼?债主?法官?上帝?”
岑飞羽很想趁机跟这个人一别两宽一刀两断一了百了,但是!生活为什么要有如此多的但是。
岑飞羽也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抿了下嘴角,皱眉回答:“你以前叫我小羽。”
因为木曦叫小白,所以擅自给他起名小羽。
连家人都不这样叫他!
看到岑飞羽几乎刻在脸上的不情愿,林楚话锋一转:“哦,那为什么叫我小白呢?”
“可能是你,刚到小姨家时,为了对自己一穷二白的境况进行警示,所以给自己起了个小名。”岑飞羽漫不经心的编着,他不想放过任何打击对方的机会。
既然对方处于失忆当中,也没必要了解小姨起名的初衷。
然而这个形成打击的想法为时过早。
“啊?!那这,我选的还是挺有水平的,另外三个字确实不合适。”林楚很欣慰,第一次觉得木曦也有靠得住的地方,小白不错。
另外三个字?
一,穷,……小二,岑飞羽一下没忍住嗤了一声,偏了偏头。
林楚眼珠一转:“那这样,以后我就改叫你岑先生。因为经过彻夜,噢不,经过一下午的长谈,我们尽释前嫌握手言和…”
林楚没能说完,岑飞羽就反问道:“我有什么嫌可让你释?”
“好,”林楚再吸一口气,“是我自己,我听从了你的苦口婆言,”
“哈?!”岑飞羽这声冷哼里又带着质问。
林楚绞尽脑汁,“金玉良言行了吗?我经过你的劝导宽解想开了,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林楚用尽了毕生涵养,在心里骂了木曦一万句。
他也知道,岑飞羽的态度大概不能强求。面对纠缠自己的人,失忆这个情况并不能让他解恨。
可他现在也别无选择。
如果岑飞羽一直这样冷嘲热讽的,他是真的接受不了。
林楚从小刚强,他连父母都不指望,习惯了一切靠自己。如果不是穿越这么惊喜的事情砸蒙了他,他也根本不可能如此委曲求全。
木曦,有朋友吗?朋友对他失忆的事情应该没那么难以接受吧?
林楚这样想着,才发现自己还一直端着保温桶。他站了起来,端着保温桶往床边走,也不想等岑飞羽答话了。
真饿了。
奇怪那些营养针白打了吗?还是说跟某人对话太浪费脑细胞了。
“你上哪儿去?”
“喝汤。”
“喝个汤还得挑地方?”
“我在主动跟你保持距离呢岑先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诚意呢岑先生!”
林楚说完把保温桶放在了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后拧开盖子,盖子上带着汤匙。
林楚没再管岑飞羽,拿出汤匙慢慢的喝了起来。
汤还是很热的,林楚每舀一勺都要小心的吹一下,红润的嘴唇聚成圆形,两腮小小的鼓起。
岑飞羽在此时别开了眼,又皱了下眉头。他一边想事情一边走出了病房。
林楚看他出去,不免有点担心。什么情况?脑羞成怒真的甩手走人了?
都经历过死缠烂打的人,心理防线还这么脆弱!
我再怎么,是不是也比之前百般骚扰你的木曦强?有了对比,不应该欣然接受吗岑先生?
算了!
林楚本来也不习惯伏低做小的姿态,这半天实在憋屈。
走吧!没了岑屠夫大不了不吃猪!何况姓岑的屠夫那么会哼哼,大概不杀同族。
不管怎么样,先把汤喝了再说。
汤是真好喝,浓郁鲜香,一口下去,似乎能从肺腑肠胃暖到四肢百骇。林楚从来没喝过这样精心煲好的汤。
他对凌姨的感觉很复杂,有孺慕向往,有心虚愧疚,如今真切的体会到这份关爱,更多了一份感激。
怜他年幼失怙,接回家抚养成人。这些年的心血操劳不言而喻。
虽然,他不太理解木曦为何会对岑飞羽怀有那样的感情。
他刚才注意到,那条示爱的时动态是分组的,着急删除也没来得及细看。估计是瞒着凌姨发的,否则还不早被赶出家门了。
但肆无忌惮的发在时动态,也是够疯的。
不得不承认,这木曦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推门声又响起,林楚回头一看,岑飞羽拿着一个保温壶走了进来。
林楚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是?
岑飞羽没往这边看,径直走进了厨房。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流水声响了起来。
林楚心里一动,眼睛里带了点笑意。
似乎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果然,岑飞羽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林楚刚刚没舍得打开的水杯。他走到床边把洗干净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厨房又响起了烧水的声音。
林楚面对岑飞羽本来就有点羞愧,此时又有点感动,他小声说:“麻烦你了,谢谢啊!”
“不客气,你之前浪费的东西多了,不差这一套水杯”。
依然不是什么好话。
但语气平静温和了一些。
能接受,得接受。
林楚又长出了一口气,闷闷的说:“你也快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岑飞羽眯了下眼睛,点了点头:“好。”
很好,迄今为止最正常的对话诞生了。
林楚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两人各怀心事,喝汤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林楚隔会儿就悄悄看一眼,发现岑飞羽也放下了筷子。
小茶几上也有矿泉水,岑飞羽打开一瓶刚喝了一口,林楚就走了过来。
“我把饭盒一起刷了吧?”
虽然是问话的语气,但林楚并没等岑飞羽回答,右手拎着保温桶,左手直接拿起了饭盒,走进了厨房。
岑飞羽没想阻止,他心里始终有一丝感觉不对的地方,但又形容不出来。
刚刚那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一个人失忆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木曦那个人,就算失忆,或许大吵大闹发泄,或许冷漠敌视抗拒,那才是他吧?
他早就看出,木曦的内心,难以获得宁静。
因为欲望的沟壑永难填平。
但眼前这个人……
岑飞羽突然想到那种违和感来自何处了!
从转醒开始,眼前的人,对他给予木曦的各种指责嘲讽,接受的太快太平静了!
正常人,如果失忆后醒来,发现自己是别人口中的卑鄙小人,怎么会甘心?
可眼前这个人,除了开始对他的敌视表现出怒气,但看到手机里的设定后,毫不犹豫的转变了态度。
变的歉疚而又小心翼翼。
岑飞羽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外。
木曦洗刷餐具的动作熟练而轻快,不像一般男生那样弄的水花四溅。他把袖子往上捋了一下,露出了一段光滑洁白的手腕。
木曦的手很漂亮,弹钢琴的手嘛。他也一直很宝贝自己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
所以岑飞羽一直感觉木曦大概只会自己吃饭洗漱。一旦离开了小姨的供给,就完全是个废物。
木曦不做任何家务,这种熟练感哪里来的?居然,还透着一丝利落的帅气,很快就收拾好了。
岑飞羽有些迷茫,站那儿半天没动静。这小半天发生的一切对他的冲击有些大。
来医院前,岑飞羽下定决心要在小姨面前跟木曦彻底决裂。因为木曦的行为越来越疯狂,心理越来越扭曲。
可是从说出失忆这个词开始,木曦就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
变的,有了温度。
是的,对小姨的体贴,对自己的歉疚,对生活的认真。这种温度让木曦看起来,有些,顺眼。
这时,岑飞羽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学校的教授。
教授是英国人,询问他实习的事。对方语速很快,岑飞羽跟着也回答的很快。
挂断电话后,就听到林楚问:“你学金融的啊?已经开始实习了?教授这么关心你,你一定是他得意门生吧。”
其实林楚只是想含蓄的表达赞美。
问题是,木曦的英语,大概只维持在能够看懂ABCD四个选项的水平。
岑飞羽清楚,以自己刚刚的语速和专业词汇来讲,有些大学生都听不明白,更何况高考英语打了二十分的木曦。
木曦这个草包能听懂英语就是天方夜谈。
他刚才说过什么?
人死如灯灭?!
岑飞羽直直盯着林楚一会儿,才冷静的问:“你昏迷的时候自学英语了?”
“我...”林楚大感后悔。失策了,这是妥妥的硬伤。
19岁了居然还不会英语?木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草包啊啊啊!
完了,这个人识破他后会怎样?
这个世界都有什么刑罚,会把他绑上十字架烧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