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嘴唇翕张，呆愣地看着梵祈。

“什么意思？”

梵祈半抬眼注视着她，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没什么。”

他避开云窈的视线。

“时间到了，我送你上班。”

梵祈把筷子放到桌上，牵起云窈的手就打算往外面走。

云窈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梵祈带着去玄关，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松开他的手，偏头蹙眉，没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

云窈跑到他面前，语气急迫，“你还说不是，你刚刚都说漏嘴了。”

梵祈微垂着头，目光紧紧注视着云窈，毫无波澜的眼眸划开一丝裂缝，垂落在腿侧的手缓缓收紧。

“你知道我公司发生的事情？”云窈深吸一口气，“你跟踪我？”

“……”

梵祈听到云窈的质问，闭上疲惫的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嘲意。

“你向来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情。”

云窈被反问，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你……”

是了。

云窈收回刚刚吐出的字音。

梵祈完全不需要去派人监视她什么。

只要和他有牵扯的人和事情，不出一会儿便会全部递到梵家，毫无保留的，通通都在里面。

“公司要求我去采访Cyril，如果采访不到，就要辞退我，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刚刚不拿这个……”

云窈没继续往后面说下去。

她很奇怪，为什么梵祈不拿这件事要挟她？

毕竟刚刚，她真的把话得很难听。

“舍不得。”

云窈因为一瞬间的话语怔在原地。

梵祈的表情依旧镇定，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被藏匿在深海之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人，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就连刚刚说出来的话，也像是不能引起他丝毫的情绪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被他藏在心底很久很久，都没有说出口的事实。

他舍不得。

他确实是舍不得。

刚刚他无意脱口而出的话，在他心底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过。

要不就这样吧，反正情况都已经这么糟糕了，如果能用这个手段把她留在身边，卑劣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反正他们俩的情况也不可能变得更难收场。

但是当他抬眼看见云窈眼底的裂痕，和她近乎要发红的眼睛，下一瞬，他又清醒过来。

如果说这件事会让她难过，这就的确不是个好方法。

“……”

“我不会伤害你，”他说，“因为舍不得。”

梵祈看着云窈的脸庞，近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任由它抬起，按照心里的既定轨道轻触云窈细嫩的脸颊。

他的眼里满是悲伤，一身黑色的西装将他的身材衬得笔挺，明明是那样地位的人，此刻他的周身索离寂静，孤僻的身影将他的背影勾勒得更加瘦削。

“你想要的采访，我都可以给你。”

“不管是我的，Cyril的，什么王家林家刘家的，我全可以给你。”

他冷白的手指勾住云窈耳旁的一缕发丝，指腹轻轻摩挲了良久，最后给它缓缓放到云窈的耳后，重新将目光看向她。

“别去找别人，特别是许家。”

“……”

今天他的话似乎特别多。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没定力，轻易地就被俘获，还是笑自己太卑微，连一句爱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他冰凉的手指轻触上云窈暖暖的肌肤，温度在皮肤表面传递，这样带着暖意的触感，从刚一碰上开始就一直战栗到心脏。

“当时看到你和许时航拍照的样子，很生气，看到你对他笑的时候，也很生气。”

前面是生气为什么他们俩能一起拍照。

后面是生气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他。

“看到消息后，我就把热搜全部撤下来了，包括网上所有的消息和帖子，事情结束后，我想你了。”

梵祈低沉的声音，压着内里的温度，眼内的冷意悄无声息地划开，就连唇角都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我来找你，想见到你，看见你会很开心。”

他的手缓缓落下。

“之前你离开南城后，我想你的时候就会看看你的照片，母亲不让我看，会把照片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声音很好听，富有磁性，低沉的嗓音像大提琴一样。

“想你的时候就会偷着去她房间找，因为怕被母亲发现，不敢将照片偷出来，只敢看看就离开。”

“看你的照片一次，可以缓解十天，一个月看三次，就能度过一个月了。”

“六年总共有七十二个月，可是我却看不到216次，有时候出国，一呆就要呆很久，见不到你的时候会抬头看看月亮，想着你应该也在看，算是我看见你了。”

他的语气轻缓而又深沉，可字字句句落在云窈的耳朵里却显得格外地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原本以为对你的想念通过照片就能缓解，直到前段时间在鹭洲看见你，才发现根本止不住。”

梵祈的步子下意识往前一步，瞳孔里的漩涡深不见底。

云窈下意识仰起头看他，直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Cyril的采访我会给你。”

他说：“如果……你可以直接跟林叔联系，不用约时间，只要你有空，我就有空。”

云窈还想再说什么，梵祈却在接到一个电话后神色微变，准备往门外走。

“下周我去温哥华出差，可能得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你想，找林叔就好。”

“……”

轻缓至极的关门声，让云窈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他还在面前的错觉。

过了半晌，直到电话声传来，云窈才走出来，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上班。

-

“云窈，你今天怎么回事？状态一直不对劲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隔壁组的同事拿稿子过来给许静审核，见到云窈用手撑着下巴，目光无神地盯着电脑上的东西看了半天也不换个页面，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啊？”

云窈被同事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冷静过后看了一眼电脑，意识到自己在干嘛后抱歉地冲同事笑笑，“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了。”

同事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但也没继续追问，只是提醒她了一下，“没事，你现在开开小差没关系，等一下魔头来了被她发现你走神，肯定要叫你去办公室□□你一番。”

“还是收拾收拾状态吧，小心被她看见了。”

云窈扯出一抹笑，冲着他点头，“好。”

还没等云窈调整好状态，组长突然出现在这边，随意扫视了一眼，最终将目光锁定到云窈身上。

“你，过来一下。”

刚刚的同事睁大了眼睛在组长和云窈之间看来看去，小声唏嘘，“不是吧……这都能被发现。”

云窈收拾东西起身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轻轻摇摇头笑笑。

她根本不是因为她在开小差所以叫去办公室的。

在他们的注视下，云窈缓缓走进办公室。

“组长，你找我。”

组长见云窈来了，点头示意她坐下，“让你去采访Cyril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她轻呷一口茶，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斜靠在桌子旁俯视云窈，“我已经给你很多天的时间了，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查到。”

“没……”

云窈垂着眸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夹板，手指紧紧地抓着它的边，像是不知痛一般的，咬着下唇。

“我查到了一点关于Cyril的信息。”

她抬头看向组长，“但也只是查到而已，距离能说服他给我们采访，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没事！”

组长一听云窈查到了关于Cyril的信息，眼睛都亮了起来，直接走到云窈身边，“你继续查，能查多少查多少，需要任何人力资源随时找我，我可以给你。”

“谢谢组长，不用了。”

云窈：“根据我现在的进度，Cyril应该还没发现我，如果人手变多，他那边可能会察觉，还是先缓缓吧。”

组长眼珠子一转，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行，你就继续你的进度，我这边对你的考察时间也会适当放宽，你要记住，我找你办事是因为信任你，你可千万不要拿着薪水不做事。”

“还有，要是后期真的拿到Cyril的采访，他那边提出的一切要求我这边都会尽量满足，”组长看了云窈一眼，眸光一闪，“我们的目标就是拿到采访，其他的暂时都可以先不考虑。”

云窈点点头，“好的组长。”

“……当然了，你做这个先锋，公司也不可能一点好处都不给你，等到拿到采访后，公司会给你带薪休个小长假，年终奖会翻倍，还免费赠送旅游票。”

她拍了拍云窈的肩膀，“好好干。”

云窈弯弯唇，抬头对上组长的眼睛，“我会的，组长。”

……

云窈回家后，在手机记录里找到了林叔的联系方式。

她靠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上的电话号码。

梵祈说了，只要她想，他随时都有时间。

她随时都可以跟林叔打电话商量采访的事情。

“……”

她靠坐在门沿处，整张脸埋在膝盖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云窈才缓缓抬起头来，指尖颤抖地点开林叔的电话主页，对着绿色的电话键按下去。

对面像是一直在等这通电话一样，云窈这边刚接通，对面就接起来了。

“是云小姐打来的吗？”

云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眼神有点飘忽，声音发颤，“是我。”

“您打这个电话是……”

云窈强忍着泪意，抬头看着天花板，用空闲的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之前他说，我有需要可以找您，现在还算数吗？”

林叔笑着应道，“当然了，少爷说了，只要是您要求的，尽管提就好，他那边都会尽量满足您的。”

云窈一直忍着发出哭声，在听到林叔的话后故意把手机放远了点，脸埋进手肘里呜咽了片刻，缓了缓才继续说道，“我这边没什么要求，就是希望他能出现一下就好。”

“……我跟公司里的负责人说了，不会让他出镜头，如果他要求的话，后期我们也可以变声。拍摄所有的工作都由我一个人来，保证他的身份不会被第二个人知道。”

“公司还答应会给他很多酬劳……虽然他可能完全看不上这点钱，但是也算是我能给他争取到的最大好处了。”

“云小姐……”

云窈扬了扬嘴角，深吸一口气，“谢谢林叔，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去忙了。”

“等一下！”林叔急忙喊住她，“您不跟少爷打个电话吗？”

云窈一顿，苦笑道，“还是算了，国际电话太贵了，我打不起。”

“少爷他今天下午就去温哥华了。”

“不是说下周才去吗？”

林叔默默叹了口气，“梵家在温哥华有分部，这个分部一直以来都是梵家的旁系在管，少爷和夫人从来不插手那边的事情。”

“但是这段时间温哥华分部的顶层出现问题，私底下争起了下一任继承人的人选，夫人已经处理了很久，还是没能阻挡得了，这才把少爷叫过去处理这件事。”

云窈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还没从林叔的话里反应过来，“什么叫做，争起下一任继承人的人选？梵家不是只有梵祈一个孩子吗？怎么……？”

林叔解释道，“夫人和先生确实是只有少爷一个孩子，但是并不代表梵家没有其他的旁系。”

“家族里跟少爷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一只手根本数不过来，稍微出挑一点的便是段霖和梵铄两个人了，正好这两人在管理温哥华分部，这不刚闹出了这档子事情，整个梵家上上下下紧张得很。”

云窈听见林叔的话，脑海里不自觉想到梵祈一边要处理家族里的事情，另一边还得抽出时间帮她做采访。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林叔，要不您跟他说一声吧，采访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让他好好处理那边的事情吧。”

林叔一听急了，“没事的云小姐，少爷他说他有时间，让您不用担心他。”

云窈微微蹙眉，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嘴里吐出来的还是冷冰冰的话，“他不是去温哥华了吗？您怎么知道他是这样想的？”

林叔在电话那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感叹什么。

云窈在一连续的叹气中听到了这个问题的解释。

“温哥华的事情并不是今天刚刚闹出来的，少爷也不是今天才被通知要赶到那边去。”

“……”

他顿了顿，继续说，“少爷很早就被夫人叫过去了，但是他一直不愿意走，按照往常的步调，每天晚上来你家门口等你下班，看你几眼，被你拒绝，再回去。”

“之前我问过少爷，为什么不早点过去解决，少爷他跟我说，不知道这次去会去多久，看你一次可以抵消十天的思念，他想多看看你，怕你再想六年前那样消失了。”

“……”

“少爷知道我肯定会多嘴跟您说这一大堆东西，所以在此之前，他早就嘱咐过我，要是云小姐您说不采访的事情，一定要说，没事，他有时间。”

不知道是林叔近乎要哽咽的声音连带着影响了她，还是在听见梵祈把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唯独她的事情第一名的位置永远没有改变。

云窈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声，在挂断林叔的电话后抱着自己大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