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梵祈一个人孤独的背影伫立在那。

走廊的灯光很暗，云窈刚到南城，手上的存款并没有很多，南城又是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她挑选了好久，才堪堪选到了这一间房间，但是相对的，住宿条件就会差一点。

梵祈整个人表现出来的矜贵和清冷并不是故意显现的，而是他只要一站在那边，周遭的所有环境都会因为他而变化。

“……”

云窈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什么人都没看见，若无其事地朝那边走过去。

却在经过梵祈的时候被他轻轻一拉，偏偏就是这样一拉，让她完全没有抗拒的理由。

“我……”

“你以后别来了。”

梵祈的眸光一闪，整个人沉默不语。

云窈索性把话全都说完，留给两人的是无限的沉默。

“我不愿意逼你。”

“也不想你因为工作迫不得己跟我在一起。”

他清冷单薄的身影在暗潮的灯光下晃晃悠悠，还没涂上墙漆的水泥板上倒映着他颓靡又孤僻的模样，像是悲悯，又像是妥协，他最终还是将暗色的瞳仁睁开，内里倒映着面前的人的倩影。

只听见梵祈的声音飘渺，低沉的嗓音，压抑着内里的温度。

“我给你采访，好不好？”

他说。

“不会要求你跟我走，只是因为我想帮你。”

他实在没有办法忍受，云窈眼里没有他的世界。

“……”

“你没必要这样的。”

云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瘦削的肩膀止不住颤抖，面前人的模样越来越糊，一滴滴泪止不住地打在地上。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工作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要是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先回去吧。”

云窈擦了擦眼泪，转身从包包里掏出钥匙，面不改色地当着梵祈的面将房间门打开，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走进去，然后再将门关上。

“……”

门里门外都格外安静。

这栋房子很老了，在这边住的人基本上都是老人，年轻人没几个会住在这边。

走廊也是，因为人少，平时也很少人走动，所以相对来说，即使隔音差点，也没什么关系。

云窈蹲在地上，背紧紧贴着门，想要透过这一扇厚厚的门，听见外面的动静。

直到腿都麻了，她吃力地站起身，忐忑地将门推开，紧张地四处张望，发现走廊空无一人，跟平时她下班回来的时候毫无两样。

甚至完全看不出来梵祈存在过的证据。

-

云窈和许时航约定了这周五拍摄采访，组长安排许静和周帛霖一起跟着过去拍摄，放置有什么突发意外。

因为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所以当真正拍摄的时候进行得非常顺利，不到一个早上的时间，就已经基本完成了。

周帛霖在收拾拍摄用的道具，云窈和许静先去上了个厕所。

“欸，不是我说，这许家二公子，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才，放在咱公司那都是排名第一的大帅哥啊。”

许静喊话隔壁的云窈。

“我以前和他接触不多，但听说，他确实很受女生欢迎。”

云窈出来洗了个手，刚好许静也从卫生间出来。

她凑上前，对云窈挑了挑眉，“很受女生欢迎，那你呢，你不也是女生，你对他不感冒？”

云窈赔笑了几声，“静姐你别开玩笑了，我们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许静不以为然，“哪又怎么样，还不允许小女生心中有几个偶像啦，要照你这么说，那么多idol啦，明星演员啥的，哪都不用喜欢了。”

“……”

许静的口才一直是组内数一数二的，基本上跟她大辩论就没有人能赢过。

云窈认输，笑道，“我没想那么多。”

“我看不见得，”许静扬了扬下巴，“你刚刚是太关注采访效果了，压根没看见呢，人二公子的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也就是你，完全不关注。”

“真的假的，”云窈满脸不信，“静姐你别给我招惹桃花啊。”

“爱信不信。”

许静白了她一眼，“姐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这点年轻人的小伎俩我还能看不懂？”

“我看那二公子估计是对你有意思，你长得多好看啊，知名大学本科毕业，马上也要转正，稳定工作也有了，性格还好，有什么不配的。”

云窈笑不出来了，她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我对他没什么想法，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那你是心里有人了？”

云窈心脏咯噔一下。

脑海里不自觉想起那天晚上梵祈跑到她家的场景，甚至忍不住脑补出在她关门之后，他是以什么样的状态离开的。

“……哪里，我哪有机会去认识人。”

许静狐疑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见她完全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说的也是，反正姐的建议你好好想想，与其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如和现在已经存在的，喜欢你的人在一起。”

……

从卫生间出去后，许时航看见云窈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步子也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我和小周看你们去卫生间那么长时间，想着要是你们再不出来，就要报警了。”

云窈避开他的视线，浅浅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

许时航察觉出来，眸光一闪，下一瞬重新笑道，“确实是夸张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不请我吃个饭？”

“学长你一个人帮了我们整个公司，单是我请你吃饭肯定是不够诚意的，不如这次就叫上静姐和小周，咱们四个人一起去吃饭吧？”

云窈连忙拉过周帛霖的手臂。

见他想抵抗，云窈直接一个狠心掐了他的软肉。

“啊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静姐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被挟持的周帛霖拼命朝着许静点头。

许静简直无语。

许时航只笑不语，目光在这三个人间流转。

片刻后，他略带惋惜地说道，“瞧我，光顾着和你们拍视频了，都忘记下午有个会议要开。”

“这样啊……”

周帛霖跑到许时航面前，无比可惜地说道，“我们小组一直都想跟您吃个饭，但您的事情肯定是更重要的，既然这样，看来吃饭的事情只能下次再约了。”

云窈：“……”

许时航嘴角一直挂着清浅的笑意，掠过周帛霖蹩脚的演技，目光直直落到云窈身上。

“没事，想约有的是机会。”

他看了看手腕处的表，“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许静从后面轻轻推了推云窈的腰，云窈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往前站了一步。

“那……那我送送你吧。”

许时航：“好啊。”

-

和许家二公子采访的新闻一传出去，南城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新闻，甚至连带起关注云窈所在的这个公司，想它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能说动一向不采访的许氏集团二公子采访。

先前云窈和许时航约定的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给他采访的人的她，所以在新闻报道出来的时候刻意将云窈的名字写成她在写新闻稿时用的笔名。

除了公司内部成员，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去查这个笔名到底是谁的。

但云窈还是小瞧了许时航的魅力。

新闻刚报道出去不久，许家的股票直线上升，因为云窈的采访做得好，加上后期剪辑的效果，一时间，许时航成为南城万千少女心目中的暗恋对象。

时间没过多久，公司的营业额瞬间飙升，许多其他报社和新闻社都提出采访的需求，甚至有艺人的经纪人要求公司给采访。

因为这个效应，网上逐渐有人在扒到底是为什么，许家二公子会在这个完全不知名的公司进行人生的第一个采访。

许多人加入了话题讨论，讨论结果逐渐偏离主题，最终演变成了这家快要倒闭的公司里有许二公子喜欢的人，二公子是变相地帮女友解除烦恼，才出此下策。

这个话题的热烈讨论，关于“#许时航#，#女友#，#为爱风险#”这几个tag久居热搜榜不下，甚至许时航还成为了新一届的国民男友，一时间，舆论热潮达到顶峰。

云窈看着新闻，忍俊不禁，暗道现在网友的想象力简直不要太丰富。

先前她约了许时航出来吃饭，专门为了道谢他帮忙的事情，云窈担心新闻的发布会连带着她也变成讨论点，一而再再而三向许时航确认，确认不会把她的信息爆出去。

因此云窈这段时间完全是在看热闹的阶段，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觉醒来之后登上娱乐热搜。

一个“神秘女友”的tag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席卷全网，单单几张无比暧昧隐晦的照片就定了罪。

云窈是在接到付宜电话的时候看见的。

“……你快看看网上，那个照片，不会是你吧？”

刚开始云窈还一直安慰自己，许时航答应会做好这类工作，她不应该去质疑他的能力。

但直到她看见她和许时航吃饭的照片，他们小组拍摄的照片，甚至他们俩最开始在咖啡厅的照片爆出之后，云窈彻底坐不住了。

先安抚了一下付宜的情绪，云窈拼命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淡然地走进办公室。

许静见她一脸平静的样子，以为她在家哭过了，连忙起身安慰，“没事，不就是几张照片吗，那照片里还有我和小周呢，看不出来是你的，放心放心。”

云窈冲她笑笑，“没事静姐，我挺好的现在。”

“……好吧，”许静满脸担忧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事就跟我说啊，别自己埋在心里啥也不说。”

“好。”

……

梵夫人一回家，就听侍者说梵祈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不出来的消息。

自从上次母子两个吵架后，梵祈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梵夫人自视清高，骨子里和梵祈是一样的人，觉得自己没有错的事情从来不会主动低头。

她往楼上随意瞥了一眼，妆容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现在是个成年人，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吗？”

“既然不想出来，有本事一辈子呆在房间别出来。”

说罢。

梵夫人便起身去浴室洗澡。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少，她随意坐在沙发上，喝着早已准备好的养颜花茶，突然，不知道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新闻，眸光一闪。

正好，梵祈缓缓从楼梯上下来，径直忽略梵夫人的存在，朝冰箱处走去。

梵夫人看着他冷质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勾唇轻笑，随后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语气略有所指。

“许家二公子这段时间真是花边新闻不少啊，一个接一个的，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梵祈从冰箱拿完水，将门关上后就准备往楼上走去。

“只不过这个背影看着有点眼熟。”

她微微抬眼，目光落在梵祈的背影上，“梵祈，你来帮我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梵祈脚步一顿，“我有事。”

“就一下的事情，最近许家的那个晚辈因为一次采访登上热搜，许氏集团股票上升，可把那老头乐坏了。”

“我方才才想起来这一茬，刚想着看看网上的言论，谁知越看这张绯闻图片越觉得这里的女主角很是熟悉……”梵夫人略加思索，无心地说道，“倒是有点像窈窈那孩子。”

“……”

“对了，你不是说她到南城了吗？还是在新闻社工作的。”

“不会传闻中的，能让许家晚辈供出第一次采访机会的人，就是窈窈吧？”

“……”

梵祈缓缓转身，微抬下颌，“照片发我。”

梵夫人勾唇。

只简单一眼，梵祈就几乎立马能认定，站在许时航旁边的女人就是云窈。

他太了解云窈了。

在短暂的高中生涯中，梵祈整日能看见的人只有云窈。

现如今，即使两个人时常不在一起，可梵祈的心是玲珑剔透的，他的世界里只有云窈。

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嘴唇，她的一颦一笑，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茫茫世界，只要一眼，梵祈就能认出云窈。

根本不需要报道的胡乱推理和其他的说辞。

一时间，他呼吸间都透着清冽的寒意，眼眶瞬间变红，眸色被暗夜的薄雾所覆盖，手腕上的青筋尽显，用力得快要将握住的手机碾碎。

“他们俩不会在一起了吧？”

“……”

梵夫人许久等不到梵祈的回应，忍不住抬头看他。

梵祈就那样站在那里，头顶的灯光在他身上打下一片影子，整个人空淡如雾，像是快要碎掉了一样。

眼泪在眼眶里半掉不掉地悬挂着，一向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病态皮肤，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丝萎靡的粉色。

不知过了多久，梵夫人终于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空灵声音。

“我要把她接回来。”

梵夫人瞳孔一震。

“我不允许。”

他眼里的湿意悄无声息地划开，取而代之的是看不透的冷意和深意。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母亲。”

“六年前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为什么会刚好卡在我回国的那一天。”

梵祈缓缓闭上眼睛，喉结轻轻滚动。

“那些你做过的肮脏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