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有名？”他有些困惑。
艾依依看着杜牧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居然生出几分感慨。
后世的人总是喜欢把历史上面的那些有名的人物的功绩铺陈述列，以至于她在学习的时候总是觉得好像这些历史的名人天生就有那么多的佳作，生来就是天赋异禀。
语文书上的每一篇文章，似乎都在告诉我们，这个人的才思有多敏捷，眼光有多卓越，情感有多细腻，成就有多高大，可是老师也常常忽略，学生也不会去探究，他们究竟是如何才成为这样的人呢？
在名人成为名人之前，他们是否也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当中是否也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是否也会对未来迷茫，是否也会为眼前的困境一筹莫展，是否也会为自己的失误懊恼后悔？
教科书上什么都没有讲。
“是啊，你会很有名。”
杜牧轻轻笑了，他认真地看向艾依依：“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很有名呢？”
艾依依想了想，面对杜牧坐了下来：“十三，我现在要跟你说的话，可能会有些让你觉得莫测，可是我记得，我学过的杜牧，是个浪漫潇洒的人，既然李白是谪仙，能够窥见天宫，我想你应该也和他一样，能够理解一些异于寻常的事情吧？”
艾依依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她还记得之前自己读的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总是尽力地隐藏自己来自未来的身份。
封建的社会好像不太够包容，会把一些和时代不容的东西看作妖孽，尤其在错综复杂的陌生世界，对世界的生存法则尚不熟悉。当然不能武断地暴露自己。
可是眼前的人是杜牧，从小就学习的杜牧。
那几首诗文虽然分量不重，却构成了艾依依对面前此人的信任。
艾依依对杜牧道：“我接受过的教育和我对你片面的了解让我信任你，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看到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严肃，杜牧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他盯着艾依依的眼睛，诚恳道：“好，我一定不辜负你。”
在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后，艾依依斟酌了一下话语，对杜牧道：“我其实不是天宫的什么神仙，我是骗你的。”
听到她的这句话，本来还一本正经的杜牧愣了一下，笑了：“这个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艾依依有些惊诧：“你怎么会知道的？”
“虽然你手腕间的那个……电话手表？是有些奇特，可是除此之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我估计你应该是从民间戏团里跑出来的，会变些稀奇的戏法。”
艾依依听着杜牧给自己自圆其说，眼睛都瞪圆了。
果然，不可小觑的，是人类的想象力。
“怪不得，绿映姐姐们每次看我都一副怜悯的样子呢，原来是可怜我被家人卖去戏团里面卖艺了？”
杜牧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还一直配合我？”
“你是小姑娘，面子薄，反正都要留你的，又何必在乎什么名头呢？”
听到这句话，艾依依觉得之前背他的《阿房宫赋》被语文老师抽背的那些仇啊怨啊全都消散了。
这么好的人，他写出来的诗文能不全文背诵吗？！
不能！
艾依依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
杜牧道：“不客气，我后来也后悔过。”
“？”
“你吃的太多了。”
“……”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现在把眼前这个人杀了，阻止他创作还来得及吗？
“不过家里面多个人，还是更有生气些的。”
“……”好吧，杀人的刀还可以在收一收。
“但是你猜错了哦。”
“我不是什么被父母卖到戏团里去的小姑娘。”
艾依依在杜牧探究的目光下接着开口。
“我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世界，我不知道是怎么穿越到这里来的，但是我猜想，应该和你的一篇文章有很大的关系。”
“什么文章？”
艾依依想了想，若是现在就把内容告诉他，那这篇文章恐怕就失去了杜牧自己的见解了，于是她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课文名字咽了下去，道：“一篇，会让你名声大噪的文章。”
杜牧了然地点点头。
他太过于泰然，以至于艾依依都有些好奇了：“你不想知道是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吗？”
杜牧缓缓道：“一篇，我还没有创作出来的文章。”
艾依依奇了：“为什么觉得是你没有创作出的文章？”
“我现在，虽然有几首诗文，不过连长安城都走不出去，何遑使我名声大噪呢？”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佩服过后，艾依依很快起了试探他的心思：“你想不想知道你写了什么？”
杜牧平静地看着她：“到我想写出它的时候，我自然就能知道我写什么了。”
“我提前告诉你，你不就能提前名声大噪了？”
艾依依贱兮兮地看着他：“这样，你就可以振兴杜氏，带我们吃上大鱼大肉了哦～”
杜牧本来一点一点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安静地看着艾依依，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现在，我倒有点相信你是堕仙了。”
“为什么？”
“你很能挑着人的弱点诱惑别人犯错。”
“……别搞得好像我要带你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一样好吗？就算在古代，我也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不过……”艾依依眉心一动，感觉自己好像要见证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她的心连着太阳穴狂跳，说话也跟着急促了，“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你心动咯？”
杜牧供认不讳：“我是很心动。”
“可是你给我的，就不是我的了。”
他的话温和又平静，好像在经历惊涛骇浪之后又恢复平静的海面，波澜不惊，一点一点地把艾依依的心跳也抚静。
半晌，艾依依才开口：“不愧是你，杜牧。”
“《阿房宫赋》不是你名声大噪的原因，不是你那么多诗文为后人记住的原因。”
“是因为你对文学的赤子之心，对原则的坚守，你值得！杜牧！你值得这些！”
她越说越激动感，最后像是见到偶像的粉丝一样大喊大叫起来，杜牧揉揉耳朵，有些头疼地制止她：“好了，可以噤声了。”
“你卖关子半天，自己把文章名都说出来了。”
“啊？”
艾依依愣了一下，回忆自己刚刚说的话，登时想把自己掐死。
杜牧看着懊悔不已的艾依依，开口道：“算了，就算你负罪自刎也无济于事，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的。”
艾依依立刻道歉：“对不起！”
杜牧盯着她，良久，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笑了：“没关系，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
“你在我面前打个响指，我就能忘记了。”
“真的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艾依依依言，将信将疑地把手伸到杜牧面前，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见杜牧没什么反应，艾依依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十三？”
杜牧弯着眼看她：“嗯？”
“你……还记得吗？”
他眨眨漂亮的眼睛：“记得。”
“……”
艾依依坐回原位：“你又耍我。”
“想叫你放松些。”
艾依依颓废地靠在旁边的书卷上：“谢谢……”
“其实不必过分懊恼。”
“或许这篇文章的创作，本来就离不开你呢？”
“啊？”艾依依没明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没听明白……”
“意思就是，或许正是因为你的原因，我才能写出这篇让我名声大噪的《阿房宫赋》呢？”
艾依依坐直了身子：“怎么可能，我哎，我这种人还能让你写成《阿房宫赋》？”
她刚刚起身，方才被她倚靠的书卷就顺着她的话音哗啦啦倒了。
艾依依怔在原地，然后赶忙边道歉边重新整理书卷。
“《孙子兵法》？”
“你知道？”
艾依依想起前段时间风靡的电视剧和网络热梗：“嗯，我认识一个养鱼的人很爱看这本书。”
“兵家战术，养鱼的为什么会爱看？”
“虽然是兵法，但是你说生活中不是处处有兵法吗？”
她这句话倒是有几分哲理，杜牧细细思考了几分，最终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艾依依随便拿起一本，任意翻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便索然无味地放下去了：“你还看《孙子兵法》吗？”
“幼时便和阿翁读过了，那现在是干什么？二刷？”
杜牧直接忽视了她听不懂的话，淡定回道：“作注。”
“什么叫作注啊？”
“……”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就是没文化啊……”
“先秦古文晦涩，便借以我的理解，为其做些注解。”他说完又顿了顿，“这么解释，你能理解吗？”
“我只是没文化，不是傻，OK？”
听完杜牧的话，艾依依把刚刚放下去的书又拿起来打算细细地翻阅了一下，书本上面的字体不是熟悉的简体字，加上文言生硬，她念了几个字就放弃了，只是感慨道：
“果然，名人就是名人，有人活到十六岁才知道《孙子兵法》，有人二十岁已经在给《孙子兵法》作注了。”
杜牧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有人”“有人”各有所指，他不置可否地摇头：“妄自菲薄，拿自己之短比别人之长，如何能比得上？”
艾依依转着眼珠想了想：“也是，或许和我比数学，你还比不过我呢。”
杜牧点点桌子：“不过，你是不是岔开话题了？”
艾依依一懵：“什么？”
“你还没说清楚呢，你，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什么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