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依依留着几口糖水没喝，小心翼翼地打着寻过来的苍蝇，外面的车马过了几辆，后来就没声音了，她在茶楼里等着杜牧，手都快酸了，总算等来了杜牧。
“十三！路通了？”
杜牧好像有些失魂落魄的，看见她的时候还愣了神。
艾依依没发觉他的不对劲，邀功似的把留给他的糖水举到他面前：“你看，我给你留了糖水，天气太热了，你在太阳底下站太久，喝一点吧，解解渴。”
杜牧看着她手里的半碗糖水，又看向她，最后挤出一个笑容：“你喝了吧，喝完我们回去了。”
“哦。”艾依依抬起碗将糖水一饮而尽，比起一开始喝的时候，现在糖水已经有些腻了，艾依依擦擦嘴，站起来，对着杜牧道：“我们走吧。”
杜牧点点头没说话。
“我听见运东西的车马声好重啊，十三，你看见马车上装的是什么没有？”
“是药材和丹炉。”
“药材和丹炉？”艾依依有些奇怪，“宫里有人生病了吗？”
“皇帝陛下去年中风，到现在还没好呢。”
“中风？”艾依依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这个词，“你们的皇帝年纪很大吗？”
她说完又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唐朝比较出名的皇帝我只知道李世民李隆基和武则天，你们现在这个皇帝，我不是很熟。”
杜牧听着她毫不避讳地把先皇帝后的名字说出来，眉毛还是忍不住跳了跳：“依依。”
“啊？”
“在我面前也就罢了，以后要是在其他人面前可不能如此直呼先皇的名讳。”
艾依依反应了一下，点点头：“不好意思，我不适应你们的规矩，我会改的。”
“没关系，只是这话若是叫旁人听过去了难免不好，以防你今后有危险，我预先和你说一下。”
他说完之后又顿了顿：“你说你不认识我们现在这位皇帝吗？”
艾依依点头，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认识啊，他应该在位的时候没有什么突出的大事吧，历史书上都没怎么提过他。”
她说完这句话，看着杜牧又是一脸沉闷若有所思的样子，赶紧谨慎地加了一句：“不过我本来历史就不是很好啊，可能提到他了，我也不知道。”
杜牧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那你认识我吗？”
艾依依瞪大眼睛：“你废话啊！不认识你？我这学期背《阿房宫赋》背到吐，期末考考那句我还没写出来，我会不认识你？”
杜牧被她的反应逗得笑了一下：“依依。”
“什么？”
“秦王一统六合，虎势雄雄，为什么不到两世就灭亡了呢？”
艾依依摇头：“不知道。”
“我语文不好，不仅如此，我历史也学的不好，你还不如问我圆周率怎么求呢，或者……”
她指着前面的楼台：“那个楼的直高和占地也行。”
“你问我历史，我比你还不如，你还不如自己看两篇《史记》呢。”
杜牧被她的话吵得烦心也少了些：“那我告诉你吧，你要记着，以后别人问你的时候，你就能答上来了。”
艾依依再白-痴也知道，这个人肯定是被刚刚看的东西刺-激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你说吧，我记着。”
“秦王虽然一扫六合，但是太过奢靡重贪欲，他大兴土木，为求长生四处寻方士炼丹药。”
“因此一朝江山终不保夕。”
艾依依一知半解地听着他的话，她确实历史不怎么好，因此对于这些东西实在是一窍不通，不过杜牧说秦皇用丹药，是不是和今天的丹炉有些关系？
虽然历史不好，好在脑子还算灵通些，艾依依为自己拥有一颗聪慧的脑袋老泪纵横，一边问道：“是因为现在的皇帝也要炼丹了吗？”
“你觉得国家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灭亡？”
内心的担忧被直剌剌地挑破，杜牧有些不愿承认：“这样说或许有些严重，但是总要有人站出来，有些作为。”
“哦，”艾依依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你想成为这样的人吗？”
杜牧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却愣住了，他好半天没有回艾依依。
“十三？”
艾依依见杜牧不回她也奇怪，便循着看过去了，却发现他的神情十分认真。
“我以前一直想的是，成为像阿翁一样的人。”
“你阿翁，是什么样的人？”
“成为丞相吗？”
杜牧摇头：“不是。”
“不是单纯地谋求一份官职，是像他一样孜孜不倦，持身有术，为政弘易，为治不皦察。”
他的话太有文化了，艾依依有些听不懂，又不好意思打断他，只好假装一副听得懂的样子，跟着狠狠点头。
“家人替我取名为牧，也是希望我能接替祖上的荣耀，掌计治民，这些年，我也一心想要实现家人的期望，想要增长自己的学识，通过科举，谋一份官职，可我却不甚清楚，究竟谋来官职该要有何作为。”
“嗯！”艾依依重重点头，自己在心里记着。
原来“牧”是管理百姓啊，还以为是让他找个牧场上班……还好没多说话，不然得露怯。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
他说完又犹豫了一些：“只明白了一些。”
“是管理百姓的官，但是百姓生计全系在皇上喜怒一念之间，因此，不仅要做百姓的官，还要做皇帝的官。”
绕来绕去的，听不太懂。
艾依依一知半解地鼓掌：“说得好！”
“皇上做的不对的地方一定要誓死进谏，要皇帝做一个明君，唯有上清，天下才会河清海晏。”
“没错！”
哎，等等，他说进谏皇帝这个事情，是不是谁说过来着？
艾依依皱着眉头回忆。
对了！刚刚请他喝糖水的那个老头说了。
“陛下每个人的话都听，可是听了却未必会做……”
艾依依看着杜牧干劲满满，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这件事情。
本来刚刚看完丹炉过道的杜牧蔫得像是被霜打过的小白菜一样，现在眼睛里面好歹有点光了。
算了，反正现在已经晚唐了，早晚都是要灭亡的，何必去打破一个热血少年的梦想呢？
再说了，也许那个老头瞎说的呢。
艾依依挥去了这段记忆，想起那个老头，也就顺便想起了他请的一碗糖水。
“恭喜你啊十三，你找到了自己的梦想，而且，我和你说，今天的糖水都没有花钱哦！”
她献宝地把两枚铜板递给杜牧。
“今天同桌的老头请我喝了糖水，我剩下两铜板呢。”
杜牧看着她掌心里面还带着汗渍的铜板，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笑着鼓励道：“那也很好啊，你看，即使我不在，你也很能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这句话戳到了艾依依的痛点，本来还笑嘻嘻的小姑娘一下子脸上笑容就淡了：“可是我想回家。”
“就算整个暑假没有平板，要在乡下外婆家里补一个假期的语文，我也想回家。”
杜牧本来想告诉她，她是有能力可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适应的，想让她多些信心，却没想到一句话反而适得其反了，磕巴了半天，他只是轻轻拍拍艾依依的脑袋。
“先回去再说吧。”
*
两人回到府上，已经闻见饭菜的香味了。
还好今天出去买的东西都提前送回来了，否则全家人等着她俩，恐怕要饿死。
绿映出来迎他们。
“怎么现在才回来，饭早就做好了，公子和依依姑娘先去盥洗一下，我叫轻罗她们把饭菜送过来。”
她说完，又对杜牧道：“公子今天出门安排的事情，已经制备妥当了。”
杜牧点点头，带着艾依依去净手。
“安排什么事情？”
杜牧低头凑在她耳边：“等吃完饭你就知道了。”
“说话说一半，等到老了以后舌头会掉。”
杜牧点头：“嗯，掉就掉吧。”
艾依依本来就小孩子心性，被他闷在葫芦里，想得抓耳挠腮，吃饭的间隙也忍不住问话。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吗？”
“你该不会给我说亲了吧？”
“还是你嫌我吃的太多，不打算要我了？”
她立刻停了筷子：“我少吃一点好不好，我还可以干活，求求你，你知道的，我从小离乡背井，举目无亲……”
杜牧被她吵得耳朵疼，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快点吃。”
“怪不得你今天要带我出去给我买好吃的，原来是我的‘断头饭’啊，呜呜呜呜……”
杜牧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再吵就真的不要你了。”
艾依依立刻噤声，低头扒饭。
旁边绿映轻罗流萤在一边捂嘴笑。
好不容易她安静下来吃完了饭，杜牧却出了饭厅。
艾依依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去看绿映：“姐姐，十三怎么出去了？”
绿映掩着笑：“姑娘一会儿就知道了。”
艾依依感觉不对，看到绿映要收碗筷，赶紧站起来和她一起收拾。
“姐姐，这几个碗筷，我能洗，你去帮我和十三说说好不好，我很有用的，让他别遣散我。”
绿映笑：“碗筷我来收拾就好，姑娘在一旁坐着休息片刻，等会儿公子会叫姑娘的。”
艾依依还是紧张地看着绿映。
“放心，”绿映安慰道，“公子不会丢掉姑娘的。”
艾依依半信半疑地看着绿映。
在得到绿映肯定的眼神之后，才坚定地点点头：“好，我信姐姐。”
绿映把碗筷残羹收拾了下去，艾依依难得听听话话地坐在一边，一处也不敢乱跑。
废话，要是真把她赶走了，在这个古代，她怎么活啊，别说古代了，就算是现代，她一个未成年人流落街头也很无助吧！
她可得抓好杜牧这条大-腿先。
毕竟他现在虽然穷，可是马上他就会变有钱了啊！
正在艾依依胡思乱想的间隙，轻罗过来了。
“姑娘，公子在祠堂等你呢。”
祠堂？
艾依依严肃地站了起来，像是参加学校颁奖一样，把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好，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