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笑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脸上的肌肉慢慢僵硬，陈笑收起了笑容，压在地板上，快喘不过气来。

“你就这么讨厌何潜行吗？”陆老爷子转了半天手杖，缓缓地问，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了整个家族，连何潜行也无法对抗的家族。

“是，我恨不得他去死。”陈笑说，他感到，背上的压力又重了，何潜行似乎故意的，在他背上碾压了一下。

陆老爷子叹了口气，又转向何潜行说：“何潜行，你要把这样一个危险放在身边吗？”

“我会把他‘带过来’的。”何潜行坚定地说，“到时候，他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陆老爷子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笑，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何潜行，你也要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一直在场的林羽生懒洋洋地说，“苦主都没要交代，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要什么交代？”他说完，起身，就要来拉陈笑，被何潜行制止——

“您说的对，规矩不能坏。”

————

屋子正中央，陈笑被吊在灯上。幸好这是老房子，装修特别牢固，要不然陈笑早被水晶灯砸死了。

现在他极度不舒服，水晶灯不断折射的光，照的他头晕目眩。比起这些，手上那种皮肤都快被撕裂的痛楚根本算不了什么。

陈笑不明白，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和即将面对的惩罚比起来，几乎算是一点事都没有。暗杀当家继承人，难道不该被赶出去吗？

“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何潜行手握着皮鞭，冷笑，“真是想的太好了。”

他一鞭子挥过去，陈笑下意识一缩，鞭子并没有抽到他，边上桌子上留下狠狠一道裂纹。

“以为我要打你？”何潜行问。

“你想做什么，我猜不出来。”陈笑摇着头说。

何潜行走到衣柜前，打开抽屉，拿出一条领带，蒙住了陈笑的眼睛，顺手拿了耳机，罩在了他的耳朵上。

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陈笑不由得伸出了舌头，脸涨得通红，想要咳嗽，没有咳的气。

何潜行松开，陈笑狠狠咳了起来。

“你知道我生气什么吗？”当着所有人的面，何潜行问。

“我要杀你？”陈笑一边咳嗽一边说。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何潜行说，“在我眼中，他们就是蝼蚁，我从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陈笑似乎听到了他台面下的词，他只会看着自己，就在他心里有所活动之时，身上传来剧痛——也许在别人那里，应该是剧痛的，陈笑只感到异乎寻常的冷，从左键斜切胸膛而下，直到腰间。

不待他喘息，一顿鞭子暴风骤雨地落下。

陈笑只觉得自己越来越重，浑身上下也越来越麻木，灵魂渐渐游荡，就像一尾真正的鱼，沿着横梁翻转，看着这屋子里血腥而又荒谬的一切。

何潜行真是个艺术家，他的发力格外精准，总能找到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从不带多余的动作，堪比汉尼拔，在这种甜腻的气味中，也能眯上眼，就像品味红酒一样，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每一个气味分子。

陈笑转过头，寻找着这间屋子的出口，想往外游，不断撞击着窗户玻璃。

“回来了。”一阵温热的气流吹在耳边。陈笑的脖子上像是坠了个铅球：“我，我，我一直都在，这儿‘看着’你。”

何潜行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他眼睛上的领带：“那就好，你要是溜走了，那我这一顿鞭子要舞给谁看。”两人四目对视，何潜行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你说，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陈笑张开嘴，甜腻的气息涌了上来。

何潜行用拇指，摩梭着他的嘴唇，将血液均匀地抹开，陈笑苍白的嘴唇瞬间画上了口红：“这一顿鞭子，该有多疼啊。”

“我要杀你，这一顿鞭子，很公平。”陈笑很无辜，“放到外面，三年起步？我记得，按照你祖上的习惯，我现在大概已经灌水泥沉海了。”

“哈哈哈。”何潜行大笑起来：“陈笑，你还是那么有趣。”说完，终于把陈笑放了下来。

陈笑喘了一阵，自己爬着靠在床柱边，他的手失去了直觉，缓了一会儿，才左右转了转手腕。两道青紫色的环痕，就像一对镯子，带在他的手上。

“这是你第一次打我。”陈笑擦擦自己的伤口，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上有如此多的伤痕，有些怪异，匪夷所思。这些伤，在别人身上，恐怕要痛死了。

陈笑只有失血余下的寒意。

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手术的后遗症，生下寻寻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

陈笑实实在在感受到，与从前的自己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这是长记性了吗？”何潜行蹲下，用柄托着陈笑的下巴。

“长记性了。”陈笑说。

“我可一点没感觉到你的诚意。”何潜行卷起了袖子，活动了一下手指。

“你是在找茬是不？”陈笑恼羞成怒，他现在可没心情和何总吵架，他需要休息，好恢复体力，谋划下一步计划。

不然他迟早有一天会疯掉。

“你大概只有在半死不活的时候，才能老实点。”何潜行说，“你说，要不然我每次都在你快好的时候，抽你一顿好不好？”

陈笑眨眨眼，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好一会儿，他眨眨眼：“那你的心情会好吗？”

“会。”

“可我的心情会不好。”陈笑叹息了一声，为难地说，“这是另外的价钱——要不何总再开个让我心动的价格？”

————

“其实我觉得，你还是放手，对你们两个人都好。”陆老爷子说，两个人在这里到底演什么呢。

“您也该知道，我只是和陆巡有那么一点‘交情’，和您并没有什么的关系。”何潜行说，“您该做一个让人尊敬的老人。”

陆老爷子的眼神有些复杂：“我只是建议，听不听随你。”

陈笑的表情更加难看，他以为陆老爷子能对何潜行产生一定的影响，现在看来，何潜行想做什么，陆老爷子真的做不了什么。

这个想法让陈笑开始恐慌起来，他不知道，何潜行的弱点是什么，如果他毫不畏惧陆老爷子，陈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他。

陆老爷子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路要自己走，他和自己那个让人讨厌的儿子一样，非要从老婆那儿吃够苦头才知道悔改。

“你这一出，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何潜行打横抱起了陈笑，“但是效果居然出奇意料的好。”

陈笑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看起来，陆家上下，以及何潜行，也不完全是一条心嘛。他摇着头：“你是在向他们示弱？何潜行，你可不是那个性格。”

何潜行说：“不过是麻痹他们而已，他们盯上何氏已经很久了，想要瓜分的心就一直没死过。我早就想把他们赶出去了。”陆家和何家关系匪浅，两家有很多共同的亲戚，自然也都是在一起的。

陈笑多少知道一点，从前他在何氏上班的时候，就一直被这些人用各种事情打压。

“我让你满意，你是不是该出别的价格？”陈笑在他耳边咬着耳朵说。这下为难的变成何潜行了，他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价格。

陈笑不在乎钱，小少爷从小就不缺钱，若不是家族企业差点破产，何潜行怎么能把小少爷哄到手？他说的价格，一定是别的东西。

“你的人质还在我手里。”何潜行的步伐稳健，一步步踩着楼梯，“承认吧，你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靠威胁只能显得你无能。”陈笑叹了口气。浑身的血迹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他却毫不畏惧，好像两个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平等的。

“在你面前，我才会无能。”何潜行摸着他的脸，似乎真的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我一直想知道，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呢。”

“这样，我们回家，三个人，你在家好好带孩子，怎么样？”何潜行眯着眼睛问。

“驳回。”陈笑说，“何总你在做什么梦呢。”

“那多一个人，四个人，怎么样？”何潜行问。

陈笑心说，当年寻寻就害的我扎成了刺猬，再生一个？我是嫌自己命长吗？

“我这个人啊，极度怕死。”陈笑胸口起伏，好像随时会断气，“特别珍惜自己的小命。”

“这种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就不要说了。”何潜行说着，把他放到床上，“我从来不看一个人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

做什么？陈笑轻蔑地想，我什么都没做。

“好好养伤，咱们来日放长。”何潜行找来衣服，为他轻轻地披上，像极了一个温柔的情人，他站起身，“我去倒杯水，失血过多需要补水。”

陈笑一把拉住他：“你说要走的，我们什么时候走？”

何潜行重新蹲下来，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看，你现在不就在求我吗？”

陈笑哑口无言：“对，我不该求你，我该自己跑。”

何潜行哼了一声，甩开他，直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