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正好,正适合谈恋爱。
现在我的老婆却在一群情敌中间。
虽然暂时压制住了他们蠢蠢欲动的心——你们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何潜行想,不然我真的会扣你们工资。
他推开门,一张B超图,几乎怼到何总脸上,何潜行把片子拍到一边——“这可是你儿子第一张照片,你不得好好看一眼?”
何潜行愣住了,他立刻手舞足蹈去抓那张片子,黑白色的一团,根本看不清楚什么对什么。
“还很小。”重明对抓着片子发愣的何潜行说,用手指着上面的一个比花生豆还的小点说,“这个,是你的儿子。”
寻寻也是从这么小的一粒种子,慢慢长成一个孩子。何潜行的指腹,在那个小点上不断摸着,好像这样,那个小点点很快就能长大成一团,再变成一个孩子。
他猛地抬头,如刀子一般看着重明。
重明下意识倒退了一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个孩子。这才是麻烦的地方。很多药,对腹中的胎儿可能都有不利的影响,我没办法开药。”
“我建议你留下来。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孩子诞生了。”还不等何潜行说话,卢卿说,“寻寻是第一个,现在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孩子,这个不一样,你也能看到,他身上散发的光泽。”
“我不在乎这小东西,我只想知道,陈笑会怎么样。”何潜行盯着她的眼睛,如同鹰隼盯着自己的猎物。
卢卿下意识撇过头:“反正,陈笑只是一个凡人,他的人生也不过几十年。”
“这个孩子,不能留。”何潜行斩钉截铁,不容任何异议。
注定有缘无份。
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陈笑现在的身体情况,这个孩子只会成为一个巨大的负担。
或许,陈笑都活不到孩子生下来的那天。
“有办法把这个孩子拿掉吗?”何潜行问,“现在还小,陈笑肯定不知道。”
小妖怪都很狡猾的,它们知道什么东西要伤害自己,会想方设法伪装不见,就想活下去。
“你想好。”卢卿说,“拮抗的原因正是这个孩子,他在救自己的‘母亲’。”或者说,他在自救。
“嗯。”何潜行皱着眉头,他总觉得自己的指尖缺点什么,好想就这样点两根烟看看,精神上的疲惫,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
“放他走吧。”卢卿开导他,两个人是多年的好友了,说话终还是会听上一听,“无非是再等一世罢了,何必那么执着,时间对我们来说,本来就没什么意义。”
“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不愿意再等了。”何潜行拒绝。
已经够久了,几千年了,一次又一次的遗忘,我真的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连我也忘记了。
“我以为你是一时兴起。”卢卿也只是和他走过一小段路,前因后果她也不是很了解。只是活了几千年,难免凉了热血,没什么能一直生机勃勃地活下去。
“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吗?”重明突然问。
何潜行抬眼,轻描淡写,却带着无尽的威压,嘲讽着他,自然是肯定的答案。
重明咄咄逼人:“如果要你去死呢,你愿意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吗?”
“如果能让他活下去,即使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也未尝不可。”何潜行说。
“如果真的只能这样呢?”重明反问。
“不要胡闹。”卢卿制止重明,“现在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何潜行倒下去了,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何潜行一把推开卢卿:“让他说——还是说,你其实也知道?”他一把拎起卢卿:“你一直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救他?”
“那两管子血可能不够。”卢卿被他掐的几乎喘不过气,短短一句话,用尽了全力。
何潜行把她扔下来,转身回了房间:“你待会儿过来取血。”
她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陈笑看到这里,“眼睛”又变成了竖瞳,一阵钻心的疼从他的眼睛传来,就像是被一柄利剑,从里面直直刺穿到外面一样。
他从床上爬下去,摔在地上,连滚带爬,要去开房门。
不对,不是这样的。
何潜行,你要做什么?
我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我不允许你死。
一门之隔,何潜行也感受到了那伸出来的手,他蹲下身,伸出手,隔着一扇门,和陈笑的手掌紧紧贴在了一起。
“陈笑,活下去。”
陈笑感受到了手心中传来的热度,他的嘴角扯出一丝笑,这个笑意很浅很浅,浅到不过是脸上的酒窝露出了一点,只是这一下,已经用了陈笑很大的力气,他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只能在心中默默说着:“何潜行,这下你真的留不住我了,只希望你对寻寻好一点,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你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何潜行也在心中默默地说,“我找了你这么多世,不是为了看你去死的。”
每一次,每一次,都差了那么一步。
他好像天生就会从自己的手心里逃走,不论用尽什么办法,都没办法将他留下来。
————
陈笑已经留在宅子里三个多月了。这些天,他好像怎么都吃不够似的,饭量变大了,人却越发瘦了,也不知道,那些拼了命吃的东西,最后都流到哪去了。
人也有些累。
何潜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一个“好时候”,他已经抽了几袋血了,卢卿还是在研究,也不知道到底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
孩子还不能拿掉,还要靠着他吊着陈笑的命——但也不能拖得太久,现在都已经冬至了,再过不久,大概又是新的一年了。新年就不宜杀生了。
冬至和清明一样,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某种意义上来说,冬至要比清明更重要。
重阳节的酒会上,陈笑算是出了一个不小的风头,羸弱的身体,却承载了神明的神识。
很多人都记得他,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不敢靠近。
我这个地位都是何潜行给的,我自身没有相对应的实力。陈笑有点焦虑,要是何潜行有一天要把这些收回去,我该怎么办?
“你要学着适应这些。”何潜行体贴地说,可惜没有找到陈笑焦虑的重点,陈笑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
“陈笑,过来一下。”管家凡叔正好路过,看到陈笑,就把他招呼进厨房里,他倒了一杯茶给陈笑:“很不容易吧。”
“还行。”陈笑喝着茶,温暖了一下自己冰冷的双手,“朱斐然现在怎么样了?”
凡叔摇摇头:“没办法,还在老地方,出不来。”陈笑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何潜行才不相信,他能这样若无其事放下所有,如此平和地谈起朱斐然。
陈笑有点不习惯,他缩在了轮椅里。这种情况他经常遇到,当年还是陈家小少爷,有时候会冒充哥哥跟着父亲喝酒,也会被夸赞“年少有为”。陈笑当年理直气壮,现在却有些心虚。
毕竟,他已经不是那个骄傲的小少爷了,他只是一个残废。
就比如现在,何潜行刚离开不到半分钟,说要把孩子抱过来,面前就出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条腿已经迈进了土里,只剩下另一条腿晃晃悠悠,站不太稳,他坐在轮椅上,低垂着头。
陈笑恨不得把他推出去,免得一会儿出现一大群人。
轮椅刚压过陆家的大门,老人突然站了起来,往前晃了两步,走的越来越稳、身上越来越轻松,很快,他那如同风干的橘子皮的脸也慢慢变得饱满,除了那一头银发,整个人变回到了二十岁。
陈笑目瞪口呆。
“你好。”银发男人伸出手,“我是陆凌,不过和陆家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也姓陆罢了。”
“他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西方那边的,有一次跟他喝了酒,就把人家给拐回来了。”林羽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
屋子里吵得很,对幼童的精神来说,是一种不小的刺激,寻寻却开心得不得了,他直接上手,看到什么都想要,特别是看到了那张长桌,整个人兴奋地都快飘起来了,小身子一个劲往那边扭,想让他爹带他去吃东西。
“我要是敢带你去,你爹就敢把我打死。”何潜行牢牢钳住自己的儿子,不理会他的要求,直接把他往陈笑那边带,“你不能吃那些高糖高油的东西,肝脏会受不了的。”管他能不能听懂,反正我解释过了,一会儿陈笑真的追究起来,反正追究不到我的身上。
和陈笑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绝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何潜行满意地想,完全没想过,儿子不是他可以轻易控制的生物。
寻寻不高兴了,他想哭,他就哭起来,肺活量好得,让整个大厅的人都侧目。
“闭嘴!”何潜行威胁,捂住了他的嘴。
女佣在边上,想走过来——这么捂嘴,孩子会窒息的,
在陈笑面前,寻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陈笑拿出早就让女佣准备好的牛奶,自己先喝了一口,完全没问题了,给儿子灌了下去。寻寻得了牛奶,哼唧了两声,吨吨吨喝了起来。
“难怪有人说,父亲对孩子的爱来源于孩子的母亲,我果然不讨何总喜欢。”陈笑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12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