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如此可悲，一切都是别人规划好的，按照他人的期望，一步步如同牵线木偶一样向前走着。
陈笑想，就连我的喜怒哀乐也在人家意料之中，早就算好了的。
“酒酒！”陈笑立刻站起来，膝盖一软，又摔了下去。
看媒体的示意图，爆炸的位置，正是酒酒所在的地方！
他爬着向前，之前膝盖因为撞击，裂开了，现在被勒令整个人躺在床上修养。
“何潜行！”他按着电话，好几次都按错了，根本对不准，尝试了好几次，最终想起来，还能语音叫号，何潜行，何潜行你快接电话，我们的孩子有危险，你快救救他。
救救他啊！陈笑锤着面前的地毯，痛恨自己是个废物。
大滴大滴的水珠，落在陈笑面前。
洇湿了整整一大片。
————
何潜行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
陈笑不喜欢，对他的身体也不好。
现在，他一根接一根不断抽着，整个人都泡在了烟雾中，不把自己腌入味不罢休。
重明站在他对面，伸出手：“给我一支。”
何潜行挑眉，顺手弹给他一支，口袋里常准备给人的烟，没想到自己全抽了。
重明学着他的样子，抽了两口，随即大声咳了起来，第一次抽烟，原来是这么难受，那些辛辣的味道都堵在嗓子眼里，全是说不出的痛苦。
两个人都不说话，比赛谁更能沉默。
不远处，一群人正在做着灾后重建工作。这次爆炸只是损失了一些财物，并没有人员伤亡。
——这是对外的公布，酒酒不算人。
“你不接电话吗？”重明看着来电显示，对何潜行说。
接电话？接了要怎么说？告诉他，别想了，酒酒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的那种？何潜行的嘴角浮现出诡异的弧度，他的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红色的花纹。
铃声不断响起，如同催命符。
“我说你要什么？”何潜行猛然一大口，火星窜了半根烟，他丢掉烟头，“现在重要的，是找到凶手。”
“凶手不就是你吗？”重明揪着他的领子，种族压制算什么，没什么能压制住他此刻内心的愤怒。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若无其事地杀死自己的孩子！
“别忘了，药是你亲手递给陈笑的。”何潜行被拎着领子，轻蔑地看着他，“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敢来找我？”何潜行冷哼，“你什么意思？”明明知道我的计划，明明知道，我要去救陈笑，还想着多此一举，想要救孩子？你怎么这么圣母呐。
“你从来没考虑过陈笑想要什么，永远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他身上！”
何潜行一把甩开他：“搞清楚，他把自己卖给我的时候，就再也不存在自己的意志了！”
“他是个人！”
清点财务的卢卿急匆匆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何潜行整张脸密密麻麻的图案，已经看不出原样了，重明不知道，她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何潜行！陈笑还在等着你！”
何潜行脸色的花纹褪去了大半，他似乎清醒了起来。
“他比你要清醒得多。”何潜行不欲和他纠缠，“甘蔗没有两头甜。”
卢卿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真打起来估计楼都要拆了，急忙想要拉开人：“好了，不管其他，我们现在来清点一下损失，刚才保险公司初步估价，加上仪器损失大概两千万……”
“不过两千万。”何潜行直接一张卡甩在她脸上。
卢卿应该有骨气的拒绝——她从来没有，捧着卡就去数钱去了。一向知道何潜行有钱，没想到能随随便便就掏出两千万。
“不是我。”何潜行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到底是我儿子，我没想真的要他死。”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重明把桌子上的东西拳掀到地上，“你儿子，你儿子你能这么冷静？！”
“你也知道是我儿子。”何潜行冷冷地说，“我都没发疯，你发疯什么？”
重明哑口无言。所有的愤怒，突然被放了气，消失不见。
我在生气什么？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电话一直不断响着，断了又接上。就没有停过。
终于，只剩长久的沉默，那边的人像是终于绝望了，终于，四周陷入了死寂。
“最重要的，永远是陈笑。”何潜行说着，深吸一口气，回拨了电话。
重明还想反驳，被滴滴的连接声打断。快点接电话。何潜行在心里不断催促着，陈笑有多急着让他接电话，他就有多急。
“陈笑。”电话终于接起，他低沉地说了一句。
“我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陈笑吸吸鼻子，沙哑地说，“他的魂魄还在吗？”
何潜行的声音沉稳，带着让人不由自主相信的力量：“在的，现在就在我的手心里。”
陈笑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我梦到，很多人都想杀他。想让他永远灰飞烟灭。”包括他的父亲……
“陈笑，不要急，我们还有办法。”何潜行说。
“好，我相信你。”陈笑说着，闭上了眼睛，抱着自己，躺在了地上。不信又能怎么样？不信，孩子就能死而复生？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要相信，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何潜行挂上了电话，毫不理会重明向外冲的背影，转头对卢卿说：“我们来收拾一下，这下一步该怎么走。”
————
何潜行，你会付出代价的。
重明开着车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他有点迫不及待接下来陈笑的表情，一定很经常。
一路堵车，两个小时候，重明才到陆园。看着漫天的落木，重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应该坚持下去。
有时候，真相过于残忍。
女佣看着坐在车里的人，不断催促他下车，重明跟着她走进房子里——
“你怎么倒在这儿？”重明看到倒在地上的陈笑，把他扶到沙发上，手中的触感过于真实，重明确认，陈笑确实活了过来，温热的，真实存在的陈笑。
为他倒了水，学着何潜行的样子，想要喂他。
陈笑闭着眼睛，下意识推了他一把。
重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推了推他：“陈笑，何潜行让我给你送药，必须要吃完。”
陈笑终于睁开了眼睛：“我从没问过，这药到底是什么？”
重明看着他似乎了然的眼睛：“只是一种补药，和上次的一样，会有点难过，过一阵子就好了。”
陈笑忘不了吃下去后，钻心的痛苦：“既然是何潜行送来的。”他捏着鼻子，一口咽下了药，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没有任何赶紧，陈笑抬起头，困惑了一秒，又想起了什么：“酒酒怎么样了？”
“酒酒死了。”
陈笑歪着头：“我当然知道他死了。”
“连灰都不剩了，魂魄什么的，早就没有了。”重明看着他的眼睛，怎么能如此干净？
陈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不会的，何潜行说……”
“别自欺欺人了。”重明打断他的话，到了现在，他依旧无条件相信何潜行？你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根本不值得你去相信！“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你走！”陈笑狠狠推着他，“我当你今天什么都没说。”
何潜行说过的，酒酒还能活过来，不管，反正，他会带一个孩子给我，你闭嘴，我才不要听你说话。
重明被他推倒，他不知道，陈笑的力气，居然这么大。他手一撑：“陈笑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根本就没什么孩子。”重明扭曲着一张脸，“酒酒早就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
被我？杀死？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缝合在一起，陈笑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酒酒被你自己吃掉了，何潜行一手促成的结果。”
陈笑捂着耳朵，疯狂地摇着头。
不过如此，只需要隐瞒一部分的真实，就足以造成毁灭的打击。
本来陈笑与何潜行的关系，就摇摇欲坠，我不过轻轻吹了一口气而已。重明看着眼前疯狂的陈笑，呵呵笑着，所有的东西都塌吧，塌了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陈笑说，“他不会这么做，那是他的儿子，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我，那也是他的儿子……”他疯狂地往一边的茶几上撞，被重明抱住。
当然是为了救你。重明在心里说，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所谓的一命换一命，当然不止是这么简单。他们想要毁灭的是你的魂，当然要别人的魂来换。你的儿子是天生的神明，只有用他的神格，才能换回你碎掉的魂魄。
“你又不是人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去。”重明说着，“你就没想过，一切都是何潜行的谎言？”
陈笑已经听不下去了。
那句，父亲对一个孩子的爱，来源于他的母亲如同一句诅咒，盘旋在他的脑海中。
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你是故意杀死他，然后让我奔溃的？如你所愿，如你所愿。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如此讨厌？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冷若寒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