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水就起来吧。”何潜行摆好了盘子，小台几上的玻璃杯，只是浅浅

陈笑从沙发上站起来，脑袋隐隐又疼了起来，好像被人打了似的，摸摸后脑勺，一圈纱布。

何潜行瞪了人皮书一眼，把他拉到桌子边：“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现在轮到陈笑瞪那本书了。

把自己弄晕？脑袋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撞的。

“你就直接把我丢在沙发上？”陈笑转头，瞪着何潜行。

两个都没捞着好，面面相觑。

何潜行使出他的杀手锏——没理的时候，就不要让占理的人说话，打横抱起陈笑，来到餐桌前坐下，塞给陈笑一块小面包。

人皮书在陈笑的脚边，哼哧哼哧，似乎又饿了。

“真把自己当狗了？”何潜行踢了他一下。

人皮书撅嘴，好委屈的，陈笑丢下去一根小排，嘎嘣嘎嘣声之后，人皮书又打开了。

陈笑扭动一下，坐在人肉椅子上略微有点不习惯：“你不觉得我重吗？”

“你还要吃多点才好。”何潜行按住他，“最近好像又瘦了。”

陈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硬度：“我最近明明胖了。”

“想起来也挺好的。”何潜行按照陈笑的指示，拌起了沙拉，“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值得锁在心里的宝藏，你能记起来，我很高兴。”

人皮书：幸好我蹲在桌子地下，不然这狗粮也是够够的。

陈笑：这和我想好的剧本不一样。你不应该心虚吗？

何总的演技实在太好，陈笑看不出任何破绽，坐着的地方硌着难受，他从何总的腿上跳起来：“那我要是还想跑呢？”

何潜行的眼睛晃动了一下，握住了桌上的餐刀：“那我就把你找回来。”

“我开玩笑的。”陈笑笑嘻嘻地说，“之前听说你对我不好，反正还没结婚，分手好了。”

“陈笑，我们之间有个孩子，你要对孩子负责。”何潜行收拾桌面。现在他也就嘴硬，都已经跨过来了，还想到哪去？

陈笑听闻，点点头：“好的，那我带着孩子一起跑。”

何潜行满头黑线：“我看你是闲得慌。”

“你说的对，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工作了？一天天在家也挺无聊的。”

何潜行只是摇着头，递给他一定棒球帽，林羽生买的：“快了，很快就能出去了，你最近，多陪陪妈妈吧。”

他这话说的，像是要放风似的，陈笑听着，有些怪异。

两个人吃完饭，何潜行开着车，亲自陪同前往古堡。

陈笑对着镜子，小心藏起了纱布，低声说：“如果何总忙的话，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何潜行说：“那也是我妈妈，正好和你一起去。”

陈笑不在说话了，何总向来说一不二，他做好的决定，鲜少能更改。这次没去古堡，直接去了老太太们住的别墅。

问了同住的人，一个老太太告诉陈笑，陈夫人的病又犯了，不停地要去找向日葵。

向日葵？陈笑对向日葵的印象，只有小时候，她妈喜欢给他一整个没炒过的花盘，让他去吃瓜子。陈笑不喜欢这种没有咸味的东西，陈夫人似乎很不高兴，拿他和隔壁的小男孩比。

一点也没有人家贴心。

再贴心也不是你儿子。陈笑想，四周看着，果然，在一片雏菊花田里，看到了老太太的身影。

陈夫人恐怕是糊涂了，觉得这小菊花长大了，就会变成向日葵。

何潜行一直跟在陈笑身后，如影随形。

陈笑好像一个放风的犯人，假装高墙上那些荷枪实弹的看守不存在，享受着片刻的阳光洒在脸上的感觉，绕着不大的空地转着圈子。此刻，看守们终于慈悲了一瞬，让他和母亲两个人单独说一小会儿话。

“妈。”陈笑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脸上的皱纹都被微微撑开了，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了不少。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幼稚感，就像一个少女，寄居在一个老妇的躯壳中。

“你怎么会在这？”陈夫人吃惊地看着他。

陈笑说：“我来看你。”

“这个时候，你该在学校。”陈夫人说，“陈谨言，你又逃课！”

陈笑不知道她又掉到哪个时空，似乎是把他，当成了已经死去多年的哥哥。陈笑已经不在乎了，背对着泥土道路上的何潜行，他格外珍惜和母亲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妈，我想陪陪你。”

“臭小子，什么陪不陪的。”

“我以后要是长大了，能看你的日子，可就越来越少了。”陈笑看着她，眼里都是自己也不知道的羡慕。要是能像她一样，随时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自私的幸福，只要自己幸福就够了。

“你过来。”陈夫人突然拉着他的手，“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我两个儿子都不知道，我带你来看看。”

“我是谁？”陈笑觉得，她似乎又到了另一个时空。

“你是然然啊。”陈夫人理所当然地说。

然然这个名字，陈笑经常听陈夫人说起，他们没有见过面，唯一的交集，可能只有陈夫人。那孩子的父母从来没有出现过，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特别可怜，陈夫人经常给他送温暖，把自己一腔被儿子们拒绝的母爱，都洒在那个孩子身上。

陈笑跟在陈夫人身后，任他把自己带进一片花田里，这里种着大片大片的薰衣草，什么颜色的都有，五彩缤纷。

陈笑不喜欢薰衣草的味道，总想打喷嚏。

陈夫人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味道，过来。”说着，一转，带他进了一片淡紫色的世界，这里透着些粉，陈笑不知道是什么。

“这是鼠尾草。”陈夫人说，“来，我们躺下来。”

陈笑躺在陈夫人的身边，看着她的侧脸，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有多小，根本就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把一切都忘了。”陈夫人说。

陈笑看着天，天上的白云，和油画中一样美，透着金色，好像真的有天使住在那里。

“有些不属于你的负担。”陈夫人说，“没必要自己扛着。”

一瞬间，陈笑以为，她都想起来了。

“我小时候也不喜欢自己的家。”陈夫人说，“总想着要跑到就好了。”

“然后呢？”

“后来我真的跑掉了。”陈夫人说，“那时候真难啊，然后我就遇见了我的丈夫，他是一个大骗子，但那时候，他对我是真的好，所以我才被骗了。”

陈笑说：“他对你不好吗？”

陈夫人摇摇头：“他对我很好，只是有目的，他为了我家，为了我儿子，却独独不是为了我。”

陈夫人说：“如果你遇到一个，只是把你当作你的人，就对他好一点。”

“要是他对我不好呢。”

“那就跑啊。”陈夫人笑嘻嘻地说。

“要是不能跑呢？”

“为什么不能跑？”陈夫人张大疑惑的双眼，“腿长在你自己身上，跑不跑，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你说的对。”陈笑说。

所以，陈笑想，如果我丢下你，独自逃走，你会不会怪我？

“要是跑了的话，会有其他人遭到不幸呢？”陈笑还是忍不住问。

陈夫人咯咯咯笑了起来：“傻小子，喜欢你的人，会愿意为你付出不幸，不喜欢你的人，管他们做什么。”

陈笑想，你活的这么通透，最后为什么还是把自己逼疯了？陈笑对于母亲遭受的一切，无法感同身受，即使经历过相同的事，两个人的感受也完全不一样。

陈夫人看着他的侧脸，一眨不眨，像是看着自己最爱的情人。

“你要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啊。”陈夫人说。

“好啊。”陈笑眨眨眼。

陈夫人忍不住动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家大人一定舍不得的。然然也舍不得的。”

陈笑问：“为什么然然会舍不得？”

“你不是然然最好的朋友吗？”陈夫人说，“你要是到我家来，就要上寄宿学校，一年也就能看到然然一两次。”

陈笑：我现在又变成了谁？他顺着陈夫人的话往下说：“我可以从学校翻墙出来看你们”

“你和我大儿子一样，小的就乖很多。”陈夫人说，“何潜行，别太任性，人生不是随我们喜欢胡乱来的。”

陈笑垂死病中惊坐起：“你说我叫什么？”

“笑笑，躺下来。”陈夫人说，“天气这么好，不躺着真是浪费了。”

天气太好了，太阳照的陈笑有些恍惚，原来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埋下了吗？何潜行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陈夫人分不清时间，分不清面前的人，但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真是存在的。

陈笑默默记下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近，俯视着陈笑。

时间到了，真快。

“陈夫人，下次我们再来看您。”

“何潜行。”陈夫人说，“不对，你不是。何潜行，下次记得把笑笑也一起带来啊。”

“妈，我在这儿呢。”陈笑说。陈夫人却好似完全看不见他，一个劲拉着何潜行的手说话，陈笑生怕他一个生气，甩手而去。何潜行默默听着，完全没有丝毫不耐烦，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亲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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