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大片的花海，阳光灿烂。

一个玻璃，隔开了所有温度。

“我是不是该夸你体贴？”何潜行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紧陈笑的手心。

“不客气。”陈笑努力笑着，打开窗，让外面的温度随着风一起进来，“哄金主爸爸开心，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何潜行的手顿时收紧。

何总这次，没有冷哼说什么“你也知道”。

只是沉默着，死死握着他的手，哪怕陈笑将整只手切下来，他也不会放开。

陈笑回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回到了卧室，何潜行还是有点担心陈笑的身体，让他躺到了床上。

这个时候的温柔，让陈笑觉得，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何潜行只是帮他盖好了被子，靠在了床头。

陈笑毫不客气霸占了他的胸口，听他讲起了睡前故事。

————

在天地初开、混沌一片的时候，诞生了一位神祗。

他是天地间最寂寞的人。

于是从他心里，长出一个人，他挖出心，滋养着那个人，慢慢长大。

他从心里钻出来，叫他“哥哥”。

后来，那七零八碎的心变成了四颗珠子，再后来，云朵围绕四颗珠子，聚拢形成一座城池，就叫四方城。

传说，四方城一半在天上，一半在人间。

从人间的入口，走过城中，能到天上去。

当年的穆王，就是通过这条路，见到了西王母。

“这就是四方城？”陈笑看着手中的地图，变色墨水的图案似乎在不断变动。

“对。”整个脸藏在黑袍里的人，发出喑哑难辨的喘息声，伸出靠皮连着的手，“我要夜明珠，其他，你可以自取。”

陈笑折起了手中的羊皮纸：“为了一张不知真假的图，我要搭进去这么多财物，我要点更实际的东西。”

黑袍人给了他一根漆黑的羽毛：“你看，这个够不够？”

——“陈笑？”陈笑一把拍在何总的胸肌上，“怎么还有个陈笑？”

不会是把我当替身了？

我这都多少个人的替身了？他愤愤不平。

“对，他也叫陈笑，和你不是一个人，他不是个好人，他偷走了神最重要的东西。”何潜行说。

“遭天谴的是你，又不是他，少说点不相干的。”陈笑捏捏他，越来越硬，手感越来越差了。

我先把故事听完，一会儿，你没个好解释，我们没完。

何潜行看向陈笑的目光充满了留恋——

陈笑接过羽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直打滚。

黑色的火焰飞速燃遍了他的全身。他的皮裂开又合上，很快就整个涂上了黑色。

变成黑炭的陈笑，浑身上下的皮一块块掉下来，一个“新”的陈笑，从地上爬起来。

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手指比之前还要灵活。

“这个价格满意吗？”

陈笑转身，收下羊皮纸，却没发现身后，黑衣人裂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他召集了所有手下的人，众人一起往四方城出发。

其中有一个，就叫何潜行。

————

何潜行！

陈笑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小镜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众人开会的画面。一团篝火，边上围了五个人，一个长着陈笑的脸，一个长者何潜行的脸！

颤栗从他的天灵盖压下来，他想回头，何潜行死死按住他：“只是名字一样，你别多想。”

别多想？

我怎么可能不会多想？

如果只有一个，还能说是巧合，可两个人都一样。陈笑有预感，后面所有人都会陆续出现。

毕竟，何潜行很早就说过，我们的前世，就有渊源。

朱斐然曾说过一个孩子救助一只小乌龟的故事，说那是两个人的起源。何潜行说，我找了你生生世世。

“你不听就算了。”何潜行准备要走。

陈笑不让：“我听，你继续说。”

——

寻城小队开了一个会议。

何潜行带头反对：“他有地图，为什么自己不去？摆明了就是让我们送死。”

陈笑不发一言，看着其他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所有人都知道，火中取栗的诱，惑，不是谁都能拒绝。

火苗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似乎在不断鼓动着。

所有的人都表了态。

“神的地方，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去探求的。”一个光头的和尚说。

另一个方士打扮的人，对于求仙问道跃跃欲试。

剩下那个不发一言的剑客，抱着剑，坐在墙角，他的眼里没有光，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少数服从多数。

陈笑曾问他在找什么，他说，我在等一个机缘。

放不下的人太多，不多他一个，陈笑同意他加入自己的队伍。

陈笑摊开手，一阵黑气聚集在他的手心，打着漩涡，如同魔鬼，在人间不断探寻：“你们要是害怕，可以不去。”

何潜行愣住了，不详的气息。他一把抓住陈笑的手：“听我说。我们都可以去，但是你不可以。”

“这一路上很危险。”何潜行见他完全不当回事，开始急了，“陈笑，你魔气入体，四方城第一个排斥的，就是你。”

所有人都看着陈笑。

陈笑歪着头，满不在乎：“何潜行，不要扰乱军心，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靠你？”

方士大笑起来：“就算这样，他把我们送到城外不就好了？”陈笑去了，不论何潜行如何不甘心，也会跟随，剩下和尚如果不想落单，也只能跟着一起。

众人各自回去准备，陈笑与何潜行到了一家客栈，自欺欺人要了两间客房。

半夜，陈笑的门被敲响，熟悉的三长两短，陈笑微微挑开一条缝，外面的人迫不及待挤进来，把他狠狠压在墙上。

喷薄的气息吐在他的脸上：“陈笑！你知道，我不是说着玩的。”

“我知道，你已经半条腿踏进仙门。”陈笑对上何潜行的眼睛，“只是，我也在等一个机缘。”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说，只要他能见到神，他心中所有的执念，都将烟消云散。

何潜行早就知道，陈笑的目光，总是看向虚无飘渺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他在他耳边问，“就我们，回桃花源，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

这话曾很打动陈笑。

如果他不曾惊鸿一瞥，见到真正的神明。

“何潜行，我们只是交易。”陈笑环住他的手收紧，“注意你的身份。咱们各取所需。”

我的身份？何潜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能让我留下来，难道是为了你开出的碎银二两？

陈笑啊陈笑，你真自私得可以。

“好啊，陈笑，就是不知道，你的光知道，你已经被采摘过了，他会是什么表情！”何潜行将他扔到床上，撩起他的衣角。

看着不断晃动的穗子，陈笑有一瞬间动心。

心中执念。

过于丑陋。

我是不是该放弃？

或许，幸福曾停留在我手上，只要我弯弯手指，就能将它紧紧握住。

动心只有一瞬间，片刻迷离，他的目光更加坚定。

人生在世，不妥协，不放弃，我宁可渴死化作桃林，也要追到太阳。

————

众人依约，在地图的起点汇合。

那是一个茶棚。

堪舆是绝对的秘密，陈笑手中的图画的抽象，只有大概方位，距离一概不准。

一直到夕阳西斜，这一众人才在茶棚边集合。

方士来的最迟，他一大早占了吉凶，到了茶棚，还在念叨。

和尚和他向来不对付，嘲讽问他算了些什么。

“从结果看，大凶。”方士也不计较了，他看向何潜行，知道他是半仙，“可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剑客听到得偿所愿，那平静无波的眼眸终于晃动了一下。

和尚哈哈大笑：“你这就不准。”

和尚的愿望是成佛。

“你死了就成佛了。”方士怼了他一句。

何潜行看着自己手心的纹路，那条姻缘线早就断了，他心有所属，所属的那人亲手隔断的。

如果能再接上呢？

陈笑在等一个机缘，他何尝不是？

“成佛是如愿，死去是大凶，没什么不准。”陈笑喝了一杯茶。

了不起就是一个死字。

死没什么可怕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四周的人渐渐少了，踏青的人都急着归家。

“地图上只标注了四方城的方位，城里是什么样，没有人知道。”陈笑中止了方士的话题，指着图上的方位说。

中间几个途经的关卡都仔细标注了情形，这不止是一份地图，还是一份通关秘籍，为了搞到这么一份图，不知道搭进去多少人命。

剑客眼角飘向茶棚另一边的看茶老头，这老家伙听着在。

雪白的发色下，脸上的皮全都紧绷着。

鹤发童颜。

他用眼神示意陈笑，陈笑浑身调动起来，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家伙。

这茶棚，绝不仅仅是起点。

“四方城啊。”老头，不，重明慢慢走过来，他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过去，“我去过，我小时候，还在城里长大的。”

最中间的，是极乐殿，从城外，就能看到它的重檐庑殿顶，传说中，神就住在那。

“我们凡人只住在外城。”重明说，“从来没见过最里面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了爸爸和麻麻的前世，天地最初的神是陆巡，朱斐然是从他的心中诞生的，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对，没人能拆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