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富江小姐离开了，看上去很匆忙。

水果刀仍然孤零零地躺在桌面，手机则被毫不留情地丢回我怀里。

那屏幕还亮着，在“新建联系人”的界面，“川上富江”四个字奇异地闯入视线。

是联系方式。

15.

第二天，我按照往常的习惯去上班。

猫似乎回来过。

在霸天惯用的那只青绿色大碗中，昨天才刚倒入的小山谷一样的猫粮已经凹陷，昨天才打扫干净的地板上也出现了几根黑褐色的毛。

很符合她一贯的用餐表现。

但霸天没有等我睡醒就走了，她最近可能有事情在忙。

比如是抢地盘之类的，毕竟霸天在小区这一带的猫帮中可以称得上是战斗力突出的佼佼者，尽管猫科动物大都喜欢独立行动，但在某些事情上也会选择群体出战。

会这样猜测，是因为我曾经亲眼看到霸天带着群颜色各异的猫去围殴一只在午休时刻狂吠不止的大型犬，并且最终获胜。

那只狗其实是从外地来的，后来被我们联系了动物救济站，来交接的工作人员还说，最近这边来的流浪动物突然很多啊，冲突事件的数量急剧上升。

我再次将大碗中倒满猫粮。

16.

在公司，我升为部门副经理。

同事们纷纷道喜：

“赵经理，日后要在您手下讨活哟~”

“赵圆！不错嘛，终于到你啦！”

“哈哈，我就说啊，早该轮到你做！你的能力至少不输给上次提拔的那位……”

上次的那位是在竞争项目经理一职时pk掉我的同期男员工，在绩效考核上难分伯仲，但上司在了解到他已婚已育而我有结婚打算时，最终拍板决定任命他。

“你应该知道我只是一个部门经理吧，” 昨天的纠缠富江的经理（我今天想起来他姓刘）在下班后这样说，“提拔你到现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在空荡的饮水间内，他眼神闪烁，一直在留意周围的情况。

“你昨天没有留下什么录音证据之类的吧，有的话最好还是交给我，这样咱们就两清。”

我没有说话。

“怎么？这是有的意思？”刘经理猜测，“我再给你二十万，怎么样？”

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顿了顿，又露出微笑：“或者，你更想通过我去认识总经理之类的人物？那些有钱有势的老总，我是能做到牵线搭桥的。”

“……还是说，你其实更想引起我的注意？”

……

在不为所动的冷淡目光下，他终于恼羞成怒：

“适可而止吧！太过贪婪的女人可是不被喜欢的！这就是你被男人甩的原因吧！”

“趁着我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把证据交出来！”

认真来看，刘经理在相貌上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北方人的身量高大，头发也算茂密，在公司里还被称赞过“一表人才”。然而此时，狰狞的神态在他的身上尽数浮现，令人不得不怀疑“一表人才”是否是某种歹毒的讽刺用法。

尤其是，他似乎脑子不好，全然忘记曾经被我差点割掉舌头的事。

“不要过来。”

“小贱人，真以为能对我发号施令了吗？！！！”

不，或许，他只是轻蔑我。

自视甚高的男人，看起来只是简单地将昨天的事故归因于自身的一时失察。

他要对我动手，施以武力威胁。

17.

在很多时候，武力不仅仅是手段，也是目的。

这是我从很早就意识到的事情。

我的生父是脾气暴躁的无业游民，他在工作中一事无成，便整日酗酒，罪后便昏天黑地地打我母亲，醒酒后则会发誓悔过痛改前非，随后继续买醉打人，使家暴成为无限循环。

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于是通过殴打妻子的方式来发泄，但是，他同样在其中感到快感，有一个可供自己支配的妻子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啊，于是更多的时候，暴力只是为了暴力。

我曾经被母亲拥在怀中，隐约看到那双猩红中透着兴奋意味的眼睛，那是曾经挥散不去的童年阴霾。

可是还有母亲在。

因为我，最初的她狠不下心逃离，最后的她又狠得下心杀人。

那天母亲被婶婶喊去帮忙，家中就只剩下我一个。而那时父亲回来了，身上带着酒臭味，要找母亲帮他打洗脚水，然后又带着怒意让女儿去，然而那时我太过怕他，动也来不及的时候便被劈头砸了水杯，尖锐的疼痛和湿乎乎的血液哗啦啦地流遍全身。

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为那是第一次觉察到血液的味道。

再后来母亲尖叫着跑回来，她抱着我冲到了离家最近的诊所，将父亲远远地抛在后面。

“妈，我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手脚无措，小心翼翼地擦着我脸上的血，“小圆，妈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她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从前的每次，在她怀抱中的我从来没有直面过父亲的暴力。

再后来，父亲这个人也被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天夜里，母亲趁着他熟睡的时候，用绳子勒到他彻底断气。

警察来的那天早上，她特意为我煮的面条中加了一个荷包蛋。

“小圆，要过更幸福的生活哦，不可以被任何人伤害。”

之后，她入狱，五岁的我被婶婶和叔叔收养。

我们很多年没有再相见。

18.

武力是手段，也是目的。

我一直倾向于前者。

男人在地上翻滚着哀叫，他的眼睛里被喷了谎称为硫酸的辣椒油，而在捂眼的工夫，身上已经挨了好几脚。

我将之前的水果刀钉在他的颈侧。

“我要做公司副总，这是您早就答应了的条件，为什么非要开这种玩笑，刘经理？”

趁着对方不敢动的时候，我拿走了他的手机，并要来锁屏密码。

他有些激烈的挣扎。

“安静点，”我按着他的头在地上砸，“刘经理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丑事吗？”

霎时声止。

“我想这次，您应该能明白我的条件了，对么？”

“你……你……你……”

他面部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后开始出现神经质的抽动。

“我……我……”

“如果连个‘副总’都做不到的话……至少，也要把您的职位给我，对不对？”

“是、是、是……”

“说到这里，我还半点也不了解您和那个漂亮姑娘的事情呢。我个人是很喜欢听故事的，有趣的故事说不定能将方才被您破坏的好心情弥补回来——所以，请将您和她的事完完整整地都讲出来，好吗？”

“原来、原来是因为她！富江！富江！那个该死的、该死的荡|妇，你以为她会真心对你？她是个贱人——啊……”

我将刀微用力，扎进青筋跳动的脖子。

“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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