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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榊宮秀中一掌拍在矮桌上，他怒吼着，气血上涌的脖子上满是青筋。
“只是出去一下，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如果暝巫女无法执行仪式了怎么办，这个责任你们负担得起吗！”
“你们真的有在好好协助吗，喂！”
礼仪和教养全顾不上，徒剩无能的埋怨和指责，矛头直指坐在对面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从刚才开始就叨叨不停——有完没完！”五条悟终是忍无可忍，他睁开眼，侧目怒瞪。暴躁得像一只马上就要亮出爪子发难的大猫咪。
“…………”夏油杰则仍旧垂头静坐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注视着杯中的茶水涟漪。
被牵扯的思绪就像飘零的落叶，悬在风中无法落地。此刻的他更在意的是隔壁房间的情况，榊宮萤正在那接受照顾和治疗。
他开始自责，因为上一次的惨痛经历，听到仪式一类的词语时自己就应激了，也许是这样才吓到她了吧。心里也一直犯着嘀咕，那样可怕的心脏负荷，真的是她的术式造成的吗？
既然如此，是有什么必须去频繁使用的理由吗？
【平安时代的遗产】又是什么？
而跟这些问题比起来，榊宫家的责难什么的……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十几分钟前，就在家入硝子用反转术式为榊宮萤做了紧急处理后，夏油杰召唤出巨大的飞行咒灵，带着他们赶赴榊宮家。
“不是诅咒，也不是伤病。上一次为她使用反转术式时没有起作用。”
夏油杰立刻意识到硝子说的是两天前刚到榊宮家时的情景。
“很不寻常的羸弱。”海边的夜风湿冷，家入硝子将领子又拉高了一些，“那时我就怀疑，可能是某种术式的副作用。”
夏油杰看着蜷卧在怀中的少女。在不那么难受后，她很快便疲惫地昏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轻盈的睫毛正不安地扑扇、颤抖。
“听上去，和悟的情况很相似？”
“也许这孩子的情况要更复杂。”
无下限的术式会对大脑产生负荷，但即使没有掌握反转术式，只要不持续不断地使用，也不足以对术师本人造成伤害。
但按照家入硝子描述，榊宮萤的身体里就像有个深渊在不停吞噬她的生命力。
反转术式是正的力量，依靠注入正向力量触发治疗效果。可她的身体如同一个本身就布满裂痕的玻璃杯，即使往内注入水，也会从裂痕缝隙中流走。即使用反转术式，也无法逆转受损的情况。
“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术式吧？”坐在咒灵边缘的五条悟把一只脚垂在空中，开口道，“老子刚才就想说了。”
拥有咒术界最特别的六眼的他，总能更快分析出他人的情报。
在广袤若苍穹的六眼视线中，少女的咒力正在快速消耗着，而且消耗量之大，几乎等同别人放了一个大招。可她本人却对此毫无知觉。
频繁地爆发式消耗咒力。如果她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下，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会对心脏造成如此大的负荷了。
“无法控制自己的术式，这种情况会出现吗？”
“会的吧……那些很弱的家伙。老子怎么知道！”五条悟一脸‘人类怎么会知道蚂蚁在想什么’的表情看着向自己提问的夏油杰。
正常来说，术式的关闭和启动就像一个开关按钮，术师可以随心自控。但是如果这个开关失灵了，总是出现自行启动或者无法关闭的情况，就可能会出问题。
谈话间，已经飞抵榊宮家，咒灵悬停于前方的广场上空，正准备降落。榊宮家的人也发现了乘坐咒灵的夏油杰一行人以及他怀里的暝巫女，全都守在下面戒备着。
“夏油，你不觉得榊宮氏对小萤的态度有点奇怪吗。”降落前，硝子突然开口道。
听到这话，夏油杰微微一怔，但马上又觉得情理之中。果然硝子也发现了吗。
“不惜借助咒专的力量也要保住她，但好像又只在特定的时候才会想起她一样。”家入硝子看着底下那些忙碌着的人，意义不明地呵呵一笑。
夏油杰稍作思索，也许从一开始，那些人关心的就不是榊宮萤，而是……
“只不过因为她是暝巫女吧？”
五条悟开门见山。
“……！”心里话被别人接上，夏油杰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一旁的挚友。
“那些场面话也就演给别人看看，你以为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只见五条悟手抵着下颚，用轻松地语气笑着调侃，“你们从一开始就不关心这个女孩的死活，只要她能完成作为暝巫女的任务，哪怕死在仪式上也无所谓吧？”
“你说什……！”这句话一下子戳到榊宮秀中的肺管子，让他一哽。
“毕竟谁能想到榊宮家鼎鼎大名的暝巫女，其实是由每一代的弃子担任的。对吧？”
“悟，你说的是真的？”夏油杰错愕不已。虽然知道五条悟向来不把咒术界中那些传统、教条或秘密放在眼里，但这随口曝出的内幕还是……过于惊人。
“别太小看五条家啊。”见状，五条悟撇撇嘴，仿佛自己知道的都是常识级别的情报。
“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将要继承家族的后裔，从来都没有被选为暝巫女。榊宮家每一次都会选一个他们认为最没用的孩子来干这脏活。”五条悟语带挑衅道，“这个孩子会被放逐到分家，从那时开始，榊宮这个姓氏就不过是摆设了，你们大概也没把她当自己人吧？”
这样毫不掩饰的对立行径完全是为了激怒榊宮秀中，可以说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
“住口！”榊宮秀中被呛得气哽，站起身来。
这个人，居然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外人面前，讲出别人家族的高级机密！
“还是说，榊宮真的会关心一个被家族放逐的孩子？”五条悟摆出无辜的目光，假装真诚般发问道。
“你、你……！”榊宮秀中的身体颤若筛糠，却硬是一句话憋不出来。
而不同于此刻吵吵闹闹的客间，隔壁作为临时休息室的内间非常安静。唯有硝子守着躺在床上的榊宮萤。
菊池奶奶换了热水进来，将毛巾浸没在盛满热水的木盆中，随后又仔细地拧干，不遗留一滴水珠。她为躺在床上的榊宮萤擦着汗，那专注的神态，就像奶奶在照顾孙女。
“我能看出来，在这个家里您是疼爱她的人。”硝子温和一笑，轻声道。
虽然同为榊宮氏，但分家和宗家有着天然的地位差距。菊池奶奶总是恪守着琐碎冗繁的传统礼节，她朝家入硝子微微躬身点头：“小萤是个好孩子，总是拼尽全力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被授予暝巫女身份来到分家的，都是些失去原本家族地位的孩子。她们既无法回到宗家，也不愿接纳分家，自然是很排斥这项工作的。因此大多只是应付了事，更有甚者会把这份怨愤发泄给其他家人。可小萤却不一样，她既不埋怨也不迁怒，只是一心一意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就连已经侍奉过多代暝巫女、走过大半生的自己也刮目相看。
“请问这孩子还能治好吗？她身子从小就羸弱，执行仪式又耗费心神，老身实在是担心她……还劳请各位贵客多多……”说着，菊池奶奶再次合手座礼。
家入硝子连忙伸手阻止了老人家低下头行礼的动作，犹豫着是否该说实话。
这时，身旁传来了被褥翻侧的窸窣声。
“唔……家入小姐……？”体力尚未恢复的榊宮萤，微微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嗯，醒了啊。”家入硝子凑过去，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语安慰，“身体还有不适吗？”
兴许是注意到了隔壁的吵闹，年轻的瞑巫女揪起被子的一角，蒙去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她微弱的声音里满是不安。
“你想多了。”听到这话，家入硝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两个笨蛋在学校就没少挨训，皮糙肉厚的，用不着担心他俩。”
“嘻嘻……咳！”榊宮萤也被这话逗笑了，可还没两声就又咳了起来。
“那我就直说了。小萤，你知道自己有术式失控的情况吗？”家入硝子敛了嘴角的笑意，问道。
此前，她有意无意地给冥学姐发去榊宮家的照片，告知自己和夏油杰正在九州出任务的事情。果不其然就把五条悟引了过来。靠着六眼的佐证，这下就能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了。
少女把自己藏在被褥下，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方便的话，能跟我描述一下实际情况吗？”家入硝子便继续追问。
少女慢慢垂下目光……当家入硝子以为她要拒绝时，少女如炬的目光却再次看向了她。
“纳溟。”少女轻言温吐气，“术式的效果是……吸收所有接触到的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