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生面孔，帕尔默是惊讶的，因为按理以首领的控制欲，没有对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他。

但当束缚着他的锁链被解开后，这份惊讶反而消失了——啊，一定是首领出了什么问题吧。

帕尔默如此肯定。

他从这间密室走出来，进入首领的卧室，见到床边站着的医生，以及飞溅到墙上还在往下流淌的血迹。

“森先生！”帕尔默奔跑过去，紧紧抱住那个十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仅控制住力量不让人摔倒，但冲击力与手臂环住对方腰身的力气并未收敛太多。

很痛，森鸥外脸上一瞬间有些变化，但他很快把因疼痛扭曲的表情收好，换上温和的笑，摸摸帕尔默的头，另一只垂落的手还未放开滴血的手术刀。

“帕尔默君，好久不见。”他哄着闹脾气的孩子，“哎呀哎呀，力气真大，感觉腰都快断了呢。”

帕尔默将脸埋进医生怀里，双眼在阴暗的环境中显现出一种泛着紫意的黑色。

他想起首领问他：“你知道医生在利用你吧？只要他将你送给我，就能从我这里轻易得到别人再努力百倍都得不到的东西。”

此时首领坐在床上，而他躺在首领身边，对方的手正摩挲着他的肩膀。

帕尔默眨眨眼，开口：“这是我价值的体现吧？如果我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也没有资格留在这里了。”

他认为，这和「如果钻石不强，还能称之为钻石吗」这个问题是一个道理。

帕尔默明白，首领在挑拨他和森鸥外的关系，让自己只能依附于他。

他单纯，但不蠢，森鸥外不会毫无道理对他好。

可「喜欢」本就是一个主观的词汇，总有些能说清或说不清的原因存在。

老师教导他，他喜欢老师；伊尔洛宠溺他，他喜欢伊尔洛；波尔茨实力强大，口嫌体直，他喜欢波尔茨；龙之介聪明有礼，会写故事，他喜欢龙之介；小银可爱要强，心思细腻，他喜欢小银……

他认为这都是一样的。

但首领不了解帕尔默的脑回路，他觉得帕尔默是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所以选择归附于他。

那天首领很高兴，允许帕尔默短暂离开玻璃盒子，用绫罗绸缎将他妆点起来，并向高层干部们展示自己的「珍宝」。

思绪回拢，帕尔默松开紧抱住森鸥外的手臂，看向床上已经失去气息的首领。

“他死掉了。”

“是的。”森鸥外冰冷而疯狂的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的黑发少年，“首领因病猝死，留下了传位于我的遗言，太宰君就是公证人。”

帕尔默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俯身趴在首领，哦不，应该是先代首领胸前，侧耳尝试倾听胸腔里已经消失的心跳，又伸手蘸取了颈上动脉涌出的鲜血，在指尖捻了捻，鲜艳的红色在雪白指肚上绽放出一朵血花。

然后帕尔默随意将血液蹭在白色的睡裙上，抬头问道：“那我呢？我是不是自由了。”

森鸥外对帕尔默现在的状态有些出乎意料，但他并不认为会脱离自己的控制：“虽然继承了先代的位置，但我没有继承他的愿望。”

他顿了顿，将语调压得低沉：“不过先代还有遗言——‘将帕尔默打碎，与我同葬’。”

——这是一个试探。

紫色的孩子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他渐渐、渐渐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我，讨厌、被、打、碎。”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所以我不打算遵从先代的命令哦。像帕尔默君这样的乖孩子，我可舍不得送出去呢。”男人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道，“反正都已经死掉了，就当做是为生前犯下的罪孽赎罪，一个人孤独地入土吧。”

那孩子仍旧有些警惕，再次确认道：“森先生不会打碎我？”

“当然不会。”

——哎呀哎呀，还真是令人不愉快，让这孩子对自己产生隔阂，先代您可真是罪孽深重。

这样想着，森鸥外索性直接道：“帕尔默君如果不放心的话，那么今后，对于所有妄想打碎你的人，直接杀掉他们，怎么样？先下手为强。”

“就像对他一样吗？”帕尔默指着先代的尸体，毫无尊重。

“没错。”森鸥外笑起来。

“……好吧。”帕尔默答应了。

他站起身，朝森鸥外伸出手：“我要我的刀，我要战斗，我不想被关在玻璃盒子里。”

“我说过会保护森先生。现在森先生是Mafia的首领，我会为Mafia出力的。”

他会成为森鸥外的坚实拥簇。

“那真是太好了。”森鸥外高兴地拥抱了他，“帕尔默君果然善解人意，不愧是「首领的珍宝」。你的价值当然不是作为华丽的珠宝艺术品存在，请为我、为港口黑手党拔出你的刀吧。”

上一刻帕尔默还是前任首领最宠爱的玩物，这一刻他已经成为森鸥外手中最锋利听话的刀。

帕尔默是已经被打磨完美的钻石。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出戏，只是因为对帕尔默的那点兴趣让他暂时将目光停留在这里。

「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珍宝」，唔，是哪个首领都没差啦。不过本以为是条听话的狗，外表美丽头脑空空，现在看来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嘛，就是太单纯，那么快就被森先生哄回去了，让他少了很多乐子看。

不过太宰治能确定，如果刚才森鸥外真的遵从了先代的“遗嘱”，帕尔默绝对会反抗——说不定还会举刀相向。

实话实说，他其实更期待这个场景来着。

可惜从森鸥外建议帕尔默先下手为强时，这个可能就从根本上被杜绝了。

而对于帕尔默来说，他的心情还有些烦闷，自然不会特别注意被森鸥外当做公证人的陌生少年。

当然，如果让他知道这是森鸥外在他还待在先代身边时捡来的孩子，或许不会表现得如此平淡。

——那是一种被趁虚而入的感觉，是从占有欲中诞生的嫉妒心。

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对帕尔默来说，最重要的是在首领交接中保护好森鸥外。

一个医生，并非Mafia高层，所掌握的权利又是由裙带关系带来的，理所当然不会服众。

而且所谓「首领的遗嘱」也不能让人信服，毕竟先代去世时，身边只有医生和那个不属于黑手党的男孩。

至于帕尔默，他是由森鸥外献上的，天然便被高层们打上「森派」的标签。又因为先代对他过分的宠爱，让他还背负了「背叛者」的名声。

那些之前在先代麾下，自先代去世后便对首领位置有想法的人无一不认为帕尔默背叛了先代，想对他除之后快，自然他的话也无足轻重。

不过动脑子的事情不是帕尔默的活，如何处理先代暴毙引起的骚乱、如何打压反对之人、如何平衡各方势力、如何发展港口黑手党……这些都是森鸥外要考虑的事，帕尔默只是当好一个打手，在需要他的时候拔刀，将敌人尽皆斩首。

他正式认识了太宰治，自来熟地叫对方“阿治”，就当是多了一个玩伴，一起打打游戏跳跳楼。

偶尔太宰治也会参与任务，不提之后的双人份任务报告，任务中帕尔默往往会更轻松——因为他只需要打架就好了。

不过阿治这孩子，真的很会作死。

听到对方扯着嗓子呼唤他的名字，帕尔默心累地叹气，伴随着枪声从天而降挡在太宰治身前，在把对方踹进掩体的同时一把抓住飞来的子弹。

“很痛啊帕尔默。”少年不满地抱怨道，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躲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

“抱歉——”帕尔默不走心地道歉，张开紧握的手掌，被捏扁的子弹掉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宰治的眼神很冷漠：“帕尔默，把他们全部清理掉吧。”

“了解。”

挂在后腰的长刀被解下，刀鞘被甩在身后，黑手党的紫钻石握紧刀柄，开启了一场单方面碾压的屠杀。

惨叫声中，太宰治抬起头，被明亮的灯光刺痛了双眼，撇撇嘴翻出一副星星太阳眼镜戴上。

割断最后一个人的喉咙，甩掉刀上沾着的鲜血，帕尔默走过来捡起刀鞘，将刀收好重新挂上，就见太宰治带着墨镜靠在墙上哼歌。

“好可爱！”他兴冲冲跑过去，“我也想要！”

“可是我只有一副哎。”太宰面露不舍，“这可是超——稀有的墨镜，不仅镜片是星星的形状，还可以翻盖哦，我花了不少钱才买到呢。”说着，他还向帕尔默演示了一下如何将镜片翻起。

见到帕尔默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咬咬牙：“……你真的想要？”

“嗯嗯。”帕尔默重重点头，看到太宰治有些犹豫，知道还有希望，商量道，“不然，我向阿治买好不好？”

他从腰间放手机等小物的腰包里摸出一张卡：“你直接刷，刷够了再还我。”

“那么，”太宰治接过那张工资卡，笑得一脸灿烂，还贴心地帮帕尔默戴上墨镜，“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他哼着歌挥挥手，绕过一地尸体，很快消失在帕尔默的视野中。

得到了喜欢的东西，紫色的孩子很高兴，回到港/黑大楼后，还特意乘电梯跑到顶楼，朝森鸥外炫耀自己的新墨镜。

“森先生森先生，你看是不是很可爱？”帕尔默拨动着镜片一开一合，“阿治说很少见呢，我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买到的。”

“是很可爱没错，不过……”森鸥外看着那个给小孩子玩的、在路边小摊随手就能买到一大堆的塑料墨镜，欲言又止，“帕尔默君花了多少钱？”

“我不知道。”自翻开的镜片后露出一双清透的紫眸，帕尔默歪歪头，“我把工资卡给阿治了，叫他花够墨镜的钱再还我。”

森鸥外：“……”

那你估计只能得到一张空空如也的工资卡了。

低声笑了笑，森鸥外还是偏心自家小孩，不想等他自己发现被骗后跑来哭诉，于是告诉了帕尔默真相。

帕尔默：震惊到裂开.jpg

他愤怒地一把抓下墨镜，提着刀就冲了出去。

“太！宰！治！”

“你还我工资！还我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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