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局怎么打？布灵舒的大脑疯狂运转。

她火速举起左手示意。接着用右手指了指嘴巴，脸上的焦灼自然流露，跟本不需要演。脑子里的草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心脏怦怦狂跳。

“报告元首！19号好像有话要说！”

很好。布灵舒稳住心神，她指了指额头，又指了指耳朵，做了个听的动作，随即又比了个叉的手势。

之贺皱起眉头“19号是聋哑人？”

聋哑你大爷的腿！布灵舒要发疯了，都星际时代了，这帮神经病怎么还共用一个脑回路啊？

她用力指着额头。

再次对视的一瞬间，之贺像是突然福至心灵，他转头问旁边的科员，“虫族屏蔽装置布置好了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之贺转头凝视着布灵舒，抬了抬下巴，“把19号移动到操作台。”

布灵舒感到腰腹一紧，她被强行抓回了修复舱中。随着身下舱体的移动，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流水线上的猪肉。

弱小，就只能任由他人摆布。

布灵舒悄悄攥紧了拳头。

“把她升起来。”

布灵舒以一种被五花大绑的劣势姿态，隔着透明的玻璃罩，与联邦元首即将进行第一次交锋。这关乎着生死，她不能犹豫！

布灵舒眼神坚定，表情凛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下一刻。

“元首啊！！您要替我做主啊！！”凄惨，悲切。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布灵舒哭嚎得就像是那遭受了巨大的委屈的穷苦百姓看到了解放军。

“我叫布灵舒，刚刚在梦中我遇到了虫族的人，他、他叫奥米，他强行把我变成什么信徒，还对我做出了那种事……您要替我做主啊！”眼泪说来就来，语义半露不露。

有几个身穿防护服的科员手上动作不停，却偷偷互相对视，纷纷露出了吃到大瓜的震撼神色。

看来打工人爱八卦的本性是刻在基因里了，从2023年延续到4050年。

但玻璃罩之外的之贺只是冷漠地看着，像是一位参观动物园的观众。但凡布灵舒心理素质差一点，都得被这种反应逼得当场破功。

“长官，我说的是真的啊！”

科员向中央光脑上发了一份数据，除了布灵舒所有人都能看到结果，“19号无妊娠反应，无虫族DNA痕迹，但…检测到19号听力神经部分受损，脑神经活动区域检测到有虫族精神力波动痕迹。”

这个但，停顿得很有灵性。布灵舒虽然胡诌但也居然也有几分可信。

之贺始终没有讲话。

布灵舒屏住呼吸，她在等待一个机会。

“奥米修斯和你说了什么？从头到尾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要漏。”之贺终于看向布灵舒。

布灵舒咽了口唾沫，她明白这是决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的机会。从发现自己在工位开始，她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除了对奥米的外貌吐槽评价以及，奥米对她的承诺。

隐瞒不算撒谎，对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科学院出品的脑电波测谎仪一直开着。

“……最后，我就醒了。”

之贺微微点了点头。想必是自己的回答没有问题，布灵舒悄悄松了口气。

“打开s级物质分解器。”之贺忽然说道。

虽然不知道物质分解器是什么，但明显不是个友好的玩意儿，布灵舒刚放下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分解什么？她这个由人工材料合成的仿生人吗？

机械臂移动到她面前，上面装着一个类似于迷你版信号发射塔形状的仪器，仪器的尖端离她的脸不过50公分的距离，这是个充满压迫感的危险距离。

布灵舒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尖端上有个小小的提示灯正在按照一秒一次的频率闪烁。

再傻也知道这是被枪指着了，可是，为什么？

阐述实情并表达自己的可利用价值，她的言论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布灵舒脸上的茫然情真意切，她盯着眼前的物质分解器，脑子里乱成浆糊。穿越过来之前她也才24岁，人生经历不足以应付更复杂的情况，譬如眼下。

之贺的大拇指上套着蓝色的指套。他亲自操作着物质分解器。

布灵舒看到眼前提示灯突然变红。一道蓝色的激光照亮了布灵舒的瞳孔。

激光自上而下倾斜地划过布灵舒的左侧。她左侧散开的头发像被无形的剪刀剪掉了，耳尖以下的头发掉落在肩膀，布灵舒闻到了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

虽然激光前进的速度很缓慢，但穿过头发之后并没有停下。从左耳尖斜着朝耳蜗的方向，布灵舒感觉到激光穿过的部位完全消失了。

死亡逼近的恐惧感让布灵舒忍不住尖叫起来。

激光在耳软骨的部位稳稳停住，之贺关掉了装置。她的耳朵保住了，没有从中部完全断裂，只留下了个宠物剪耳似的耻辱痕迹。

“没有血，也并不疼。对吧？物质分解器是不会触动仿生人的痛感系统的。”之贺准备摘掉指套，但像是厌恶高分贝的噪音，他动作顿了顿，皱起了眉毛。

布灵舒立刻咬紧牙关把尖叫憋回去，由于动作太大，她牙关合拢时甚至发出了喀哒声。

之贺这才继续有条不紊地摘掉了指套，动作标准得像个机器人，“我曾在科学院工作，请不要担心我的技术。”

“另外，也请原谅我的鲁莽。毕竟作为曾经的科研人员，我实在好奇，身为联邦五星通缉犯的奥米修斯，是否真的有能力实现拯救信徒三次的承诺呢？”

“以及，很抱歉，07号和你今晚的越狱行动宣告失败了。”

布灵舒瞳孔猛地一缩。

他为什么会知道？

“人是非常的生物，隐瞒不算撒谎，对吧？但在全知全能的造物主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没有秘密可言。”之贺叙述性的口吻很平淡，却也掩盖不了他自诩造物主的傲慢。

“我不喜欢隐瞒，所有仿生人每天的所见所闻，都会同步至科学院的中控端。哪怕只是隐瞒下很小的事，都会招来惩罚，望你知悉。”之贺的视线停在布灵舒的左耳，意有所指。

“对不起，我只是想回家。”布灵舒嗓音沙哑而疲惫，她闭上了眼，姿态可怜。

“当然可以，我们正在研发活体传输技术，你们不仅可以回家，还可以重生到死亡发生之前。”或许是习惯了演讲，之贺的语气总是坚定有力，做出承诺时更是具有令人安心的力量。他顿了顿，“但你也听说了‘进化之哀’吧，联邦正处于危难关头，我是否可以做出一个请求？”

之贺挥手，撤掉了防护玻璃罩。在场科员不少，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无人敢提出异议。

“我是否能雇佣你，同联邦一起，消灭虫族？”

他一步步朝布灵舒走进，同时布灵舒身上的束缚带一条条自动解开。

“我是否能雇佣你，参与真正的梦核计划，帮助我，帮助联邦一起，解决‘进化之哀’？”

他终于毫无阻挡地站在毫无束缚的布灵舒面前，伸出手。

“我是否能请求雇佣你，成为联邦的英雄，布灵舒？”

布灵舒看着仅一步之遥的之贺。

他很白，身形并不强壮，看起来也没拿武器。但她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点点攻击信号，就会被当场击毙，一丝灰烬都不留。

所以哪怕这个神经病割了她的耳朵削了她的头发，还在她面前念排比句，她也不能呼两个大比兜上去。

布灵舒露出了真诚信赖的表情，“好的，老板。”她握上了之贺的手，犹如触摸毒蛇。

很好，一天之内，她拥有了两份工作。

“在真正的梦核计划启动之前，我希望你能取得奥米修斯的信任。毕竟它上一次收纳信徒还是在七年前，这很难得。”之贺的表情也很诚挚。

布灵舒开始思考，这次能不能保住右边耳朵。

“那您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吗？”布灵舒看着之贺，露出了一个打工人标准微笑。

由于和联邦元首产生了表面上的雇佣关系，布灵舒的地位开始直线上升。不仅能免费使用精神修复舱，免费拥有食物，还免除了一天一次的精神测验。

虽然不知道她这种战五渣有什么拯救联邦的能力，但联邦似乎很需要她。这是好事，她就能保下07。

07作为联邦潜在的威胁分子，被暂时□□了起来，但只要布灵舒对联邦还有一天价值，07的人身安全就能得到一天的保障。

这是她吃了07三年的饭，目前唯一能做出的报答了。

夜晚，布灵舒重新回到了被虫族袭击过的白蘑菇房，这里被重新修缮过，不仅加强了安保，还升级了设施。跟之前的纯狱风相比，现在的白蘑菇房可以称得上是温馨小屋了。

布灵舒没有吃东西，她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窝进了床的最深处。软软的被子暖和蓬松，这让布灵舒安心了些，今天的濒死体验还是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先梳理一下时间线吧。布灵舒开始在脑子里画思维导图。

据之贺所说，是虫族袭击了白蘑菇房，奥米趁机入侵了她的梦境，借此对她产生精神链接。

那，为什么是她呢？据她所知，白蘑菇房还有二十几个地球人。不，或许精神链接是针对所有人？这个到时见到奥米时可以套话问问，布灵舒在脑海里打了个圈圈。

她并不相信之贺和奥米所说的。

根据布灵舒多年看网文的经验，能被世界大BOSS选中的人都代表背后有更大的阴谋，或者这个人有个惊人的身份。

她不会是虫族女王转世之类的吧？！

布灵舒想起奥米虫化的身躯……算了，她才不想成为女版痞老板呢。

或许是反复想起奥米的原因，布灵舒忽然有一股奇特的感应。

她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困倦，一闭上眼就沉入了梦乡，应该是奥米在召唤她。

果然，布灵舒再次睁开时，又回到了精神修复仓。

老实说她非常讨厌这种睁眼闭眼就跳转空间的方式，这会让她难以区分现实和梦境。

眼前的一切跟白天来的时候别无二致，除了一切物体都镀上一层冷调泛蓝的光。

哦，还有正中间的精神修复舱，和白天立起来的不一样，这时是躺倒闭合的。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一口棺材。

布灵舒这次站在透明防护罩外面，身份调转，她像是从实验体变成了观察者。

“痞老板！您在吗？”布灵舒朝着虚空喊了一声，她环顾四周，猜测着奥米会从墙壁哪个方向撕进来。

正中间的精神修复舱的忽然被人从内打开，奥米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装扮跟上一次一样，布灵舒看着他顶着那样的脸做出和诈尸一样的行为，只觉得一阵牙疼。

“是最虔诚的信徒，正在呼唤奥米大人吗？”奥米的语气非常冷酷，配合着他的脸色，看起来威严十足。如果他不是边从精神修复舱里边爬边说的话。

“痞…奥米大人，您来得好哇！您虔诚的信徒耳朵都差点没掉了！”布灵舒把头发拨到一边，露出自己的左耳，语气谄媚委屈得像电视剧里的带路党。

等奥米终于从绊手绊脚影楼汉服里挣脱站好的时候，布灵舒也刚好事无巨细地讲完白天的遭遇。

“…虽说有损大人名誉，但我都是为了奥米大人啊！如果我能活下来，那就能供成功当上奥米大人的内应，我相信一定能帮助奥米大人后续的行动！”布灵舒情真意切。奥米看了看她左耳上的豁口，并没有接话，而是忽然说了一句“联邦人是不会做梦的，你知道吗？”

布灵舒非常诧异地摇了摇头，这真的是冷知识了。

“自从联邦出现情绪退化症出现之后，联邦人就不再做梦了，精神体的力量也慢慢在减弱，但你们地球人是做梦的，你们每天做的精神测验，其实就是联邦在试图从你们的精神体里析出能量。”奥米想了想，席地坐下。驾驭的躯体半垂下眼，虫化的奥米弹出脑袋。

“因斯特用讲述的方式传承历史，所以我习惯讲故…传教的时候本体示人。”虫化的奥米晃了晃触角。

布灵舒表示理解，讲八卦的时候她也不爱穿鞋，要不是怕奥米生气，她都想脱了鞋盘着腿听。她对奥米点了点头，“您继续。”

“因斯特惯以寄生的方式生存，这个想必你已经看出来了，联邦里有不少我们的人，”虫化的奥米有些得意，“所以今天事其实你不必说，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是看看你的忠心。”触角又晃了晃。

“说远了，现在说回来。你的实验数据我看过了，总共21名地球人，只有你的精神体弱到联邦始终无法提取。”

奥米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布灵舒羞愧地低下了头。

布灵舒脸朝下翻了个白眼。

“没关系，我对信徒总是很宽容。换个角度来说，你的精神体没有样本，也得此可以脱离于联邦的掌控，梦境里发生的一切联邦都不会知道，联邦也无法操纵篡改你的精神体，目前为止你是唯一一个，这也是我选择你进行精神连接的原因。”

布灵舒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躲过一劫而该高兴，还是因为自己的精神体过于弱小而难过。

“对了，护佑三次是我对所有信徒的承诺，这五十年间狗东西之贺抓了我不少信徒，早就知道这个，白天不过是用来吓唬你罢了。”听奥米说完后，布灵舒恍然大悟。

果然，如果之贺真的知晓一切，怎么会问出她是不是聋哑人这种话。

等等。

布灵舒忽然摆出泫然欲泣的表情，“那白天的时候…罢了，一定是您神机妙算，知道我不会出事，这才放心地把您最虔诚的信徒置于危险之中吧。”

奥米虫化的躯体顿住，再次开口时语气平静，“因为我知道之贺根本不会杀你。另外，希望你明白一点，神随时可以处决祂不满意的信徒。”平静之下是酝酿起的巨大风暴。

“你面对审讯时毫不犹豫全盘托出的样子真令我印象深刻。想必之贺当时不避着我，是因为他也想知道，既然你想做双面间谍…”

“那不知因斯特和联邦，阁下究竟效忠哪一边？”

奥米虫化的触角一动不动，其中按捺的能量已经蓄势待发，这次是动了真格的。

要投诚吗？比起冷血残忍的联邦元首，虫族看起来似乎亲切温和一些。

布灵舒摆正姿态，从坐姿改为跪姿。

“我选择追随因斯特的荣光，追随您的脚步。”她深深俯首，额头触碰着冰凉的地板，露出一段毫无防备的脖颈。

为了生存，跪算什么，舔算什么，只要能活下来。

活下来，就有翻盘的机会。

奥米没说话，布灵舒却能感觉到审视的目光如利剑，高悬在她头顶。长时间保持着跪姿，她的双腿又酸又麻，额头也硌得生疼，但她一动都不曾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奥米终于开口，“神祗永远爱祂的信徒，尽管信徒满口谎言，充斥着愚弄、背叛的心思。慈爱的神问我的信徒，该如何展示你的虔诚？”

好一道送命题，布灵舒冷汗嗖嗖往外冒，脑子里开始拼命回想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电影。

但布灵舒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愿为奥米大人奉上我的一切。”搜肠刮肚出来的答案实在平平无奇，注定不会让出题的人满意。

“那将你的躯体献给我，如何？”奥米的声音忽然离她很近，脖颈上慢慢传来一股针刺似的疼痛，微弱却无法忽视。

布灵舒咬紧牙关，仍是无法控制眼泪夺眶而出。

为了驱赶环伺的恶狼，她向老虎献上了一条大腿，可老虎踩着她的脸，还要她再自愿奉上臂膀。

人只剩一条残腿如何能活？

早知道无论怎么折腾都是要死的，她还跪这个虫族崽种干嘛？！

布灵舒脊梁一颤，刚想发力抬起身，却感觉疼痛突兀地消失了。

她抬头，发现奥米虫化的本体早已缩了回去，躯体奥米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针，发现布灵舒的目光，奥米斜睨她一眼，“吓哭了？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寄生到你那个仿生躯体里吧？”

他收了针，“不过是对你亵神行为进行小小惩戒罢了，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做出的选择，追随因斯特的荣光。”

布灵舒抹了把脸，拭去泪痕的脸上露出有些怯懦又向往的表情，“我一定会誓死追随您的！”

布灵舒，你一定一定要记得今天遭受到的所有屈辱。

等到终有一天手握利剑的时候，杀狼，灭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