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王！猪王！”眼球鬼疯狂呐喊，连带着一部分鬼众跟着喊叫起来。
声浪虽小，但布灵舒切实听到了。
在虚耗界没有鬼不知道火刑之苦，当怒意燃尽理智之时，鬼体就会被点燃，没有谁能躲过那道炙热的火焰。
但火焰离身，布灵舒安然无恙。
“他人给予的地狱，原来就是所谓愤恨之毒。也不过如此。”
布灵舒微微一笑。
对面不发一言的火焰慢慢变蓝，连空气都变得滚烫。
“我的确和你不同，”那火焰中的幽声讽刺道，“血亲是我的软肋，你这等毫无感情的冷血之人根本不会懂。”
苏岚用茶水绘画出虚耗的生平可没有杀人这一桩，布灵舒心思微微一动。
“因血亲而放纵暴戾滥杀的欲念，和因血亲而在疯狂之前悬崖勒马。克制和放纵孰难，想必台下的各位更清楚。”布灵舒侧头，视线流转过台下每一只鬼的面庞。
谢不休还没回来。
这些场景都来自于布灵舒的记忆，群鬼看到的是虚耗进行转换过的画面，但这不妨碍台子底下吵翻了天。
“克制难！”
“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换做你母亲被辱，我看你是想杀对方全家，还是搞什么克制！”
“难道猪王没出手么？非要以命换命才算是给母亲报仇么？”
说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提示敬佩值上涨的。
懂了，得狠狠装逼。
布灵舒接过话头，“是啊，非要以命换命才是报仇么？若是我杀光了那三人，去蹲了大狱，届时又有谁来保护我的母亲呢？”
“真的会这样做的人，只怕是借着守护血亲的名义，实则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布灵舒说完光明正大地看向那团火焰。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谁，众目睽睽之下，那团火焰蓝得深了些。
看来她猜测得没错，虚耗的确是借着护母的名义做了些维护自己利益的事情，例如，篡位。
“我所在的国家，有完整且公平的律法。我不用以身犯险，是因为我相信律法会保护我和我母亲的利益。”布灵舒目光灼灼，坚定平静。
那团蓝色的火焰缓缓飘了过来，火中之声似乎有些兴奋，“我非常期待，你面对怨怒之苦时的反应。”
蓝色的火焰逐渐包围了布灵舒。
“在既定的命运面前，你除了因为自己无能而痛苦，做些无谓的挣扎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那声音既幽似幻，像戏文中的判词，充斥着宿命的意味。
布灵舒只当它在放屁。
另一头，溺死鬼枯了。
物理意义上的枯，因为它身体里储蓄的水都被谢不休打漏了。
只剩下青白色的皮，扁扁地一张贴在地上，像是个被放光气的气球。
谢不休大摇大摆地掀开布帘准备进后厨。
她这里这么顺遂，也不知道阴饕餮大人那里怎么样了，得尽快赶回去才行。
谢不休收敛了心神打算速通茶馆后厨，没想到这脚跨得起来，却迈不下去。
谁能想到这厨房里的禁制设得比排队进竞斗场的鬼都多啊！真是活见鬼了！
谢不休粗略算了算，若是加上脚趾手指，得是把自己削成人彘，才可以刚好解开最里头的那道禁制。
但是，既然有现成的工具，为什么不用呢？
躺在地上装死的溺死鬼忽然感觉凉飕飕的。
布灵舒也感觉凉飕飕的。
浓郁的咸腥水汽，不停循环着的浑厚浪涛声，还有巨大的风，和暖洋洋的太阳。
不用睁眼，布灵舒也知道她在哪里。
海洋。
布灵舒非常认真地觉得，虚耗可能是想跟她同归于尽。
要不然怎么会把她带到海洋上空之后，就突然放任她直直往下掉？！
这么高的高空掉下去，不死也摔成泥了！
布灵舒耳边全是尖利的呼啸声，巨大的气流让她不要说是眼睛了，连嘴都张不开。
坠落，再坠落。
一声像是鲸鱼鸣叫般的声音响起，神圣又空灵。仿佛大海本身的呼唤，自布灵舒身体下方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溅起哗啦啦一片，将还没掉到海面上的布灵舒接住，免了她被砸成肉酱的命运。
布灵舒坐在触感像是泳衣的海洋生物身上，手下是一种滑溜溜的橡胶感，随着海浪涌动的节奏，生机勃勃地往前游动。
虽然但是，真的很像在坐冲浪板。
布灵舒想睁眼看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眼皮像是被胶水牢牢黏住了似的。
毫无疑问，是虚耗的手笔。
‘呀！是两脚兽~’
‘好小好小的两脚兽！’
‘不可以吃！也不可以玩！’
不好说是什么样的声音，有点像幼童，又有点像动画片里小精灵的配音。就围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有点嘴碎，絮絮叨叨的。
布灵舒！你现在出息了！都能听懂海洋动物说话了！
就是不知道救命恩人是海豚，还是虎鲸呢？
布灵舒忍不住好奇，继续试探性地摸索。
‘咯咯咯，两脚兽，摸，痒痒~’
‘换我！也想，两脚兽，摸摸！’
‘痒痒，摸摸~’
屁股底下的“冲浪板”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
布灵舒一个重心不稳，一头向一旁栽去。
‘呀！危险危险！’
‘捡捡！两脚兽！轻轻！’
‘来帮忙！轻轻！’
小家伙叽里咕噜乱作一团往布灵舒这个方向拱，拱得布灵舒东倒西歪的，慌忙之中布灵舒四处乱抓，好歹是抓住了个把手稳住了身形。
等等，这个把手是……？
‘好害羞。’
‘握角角！’
‘角角！’
脚脚？角角？布灵舒分不清，摸索着找了个平坦的位置能坐下后，布灵舒就放开了手中的把手。
‘呜哇~’
身边的小家伙们纷纷发出了某种奇怪的低沉音节，听起来像是在表达某种强烈的情绪。
布灵舒试探性地摸索着又握回把手。
‘哇呜！’
小家伙们又集体发出了高昂的音节。
这下布灵舒懂了，摸把手=高兴。
她干脆把这个突出来的角当成自行车的车把握住，还轻轻地拧了拧。
咻。
‘哇~呜~！！’
冲浪板高高跃起又坠下，溅起的浪花浇了布灵舒一头一脸。
“呸呸呸！”布灵舒吐掉嘴里的海水，抹了一把脸。
懂了，拧把手=超级无敌高兴！
“那个…嗨？”布灵舒试图尝试着交流，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很快淹没在海浪声中。
持续的海风吹得身上黏黏的，空气里都是清新又自由的味道。
在乱七八糟的地下冥府待久了，这一刻难得的惬意简直像场美梦。
美梦从来易醒。
布灵舒察觉到冲浪板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看来快要到它们替她设置好的目的地了。
‘近！不能前！到啦！’
‘到啦到啦！’
‘两脚兽，下下，家家~’
驮着她游了一路的未知生物轻轻向上拱了拱，温柔地催促着她。
家？
布灵舒试探着边摸索边往前，还是一片空落落的海水，但她站直头可以露出来了，只是四周都摸不到东西，她有点茫然地向前划拉。
‘两脚兽，不对不对！’
‘石头！笨笨！’
咕叽咕叽，什么东西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到她面前，布灵舒来不及止步，就一头撞上了有些坚硬又柔软的物体。
‘笨笨~’
那声音呆呆的，像是就在面前。
布灵舒轻轻地摸了摸，果然是熟悉的泳衣触感。
“谢谢你哦。”
‘腻哦~’
布灵舒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模仿自己的说话声。
虽然连是什么生物都不知道，但布灵舒在这一刻还是止不住心软软，真的好可爱哦。
身前的小家伙咕叽咕叽地走了，似乎是凑在一起讲小话。
虽然是一句接着一句，但话格外的密，还时不时混合着一种像鸟又像海豚的叫声，布灵舒听了半天都分辨不了它们在说什么。
好在神奇生物会议很快结束。
‘岛岛，游游，两脚兽！’
‘我来！路路！’
‘游游~’
布灵舒感觉身后有什么在轻轻拽着她，她对一直释放善意的泳衣兽很放心，顺着力道往后。
她又重新坐回熟悉的冲浪板上。
这一坐，隔着薄薄的眼皮还能隐隐透出亮光的白天，一直坐到两眼一抹黑的夜晚。
泳衣兽一直驮着她，直到她全身都离开了水面，一脚踩到柔软细腻的沙滩。
竟然一路将她送上了岸，但这还不够。
啪嗒。
有什么东西被甩在她脚边，浓重的腥味袭来，柔软又很有力气的东西还在扑棱扑棱地打她脚腕。
天使般的泳衣兽宝宝，怕她这个两脚兽饿死，还给她送来了食物。
但她再怎么样也啃不下去活海鱼，更何况她并不感觉饥饿。
‘食物，好！’
‘两脚兽，吃吃！’
‘好！吃吃~’
布灵舒摇摇头，冲着声音来源摆了摆手，“我不饿，不用了，谢谢你们。”
泳衣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两脚兽会发出这样的叫声。
它们只会觉得，可能是投喂的食物不对。
接下来，从坚硬的贝类，到手感和形状酷似海带的长条藻类，还有摸起来像是珊瑚形状的奇怪植物，都出现在了布灵舒脚边。
甚至布灵舒还摸到了一只毛绒绒的，呼哧喘气着的惊恐幼崽。
天呐，这是海狮还是海獭？！
布灵舒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将幼崽放回了海里。
目睹这一切的泳衣兽围在一起发出奇怪的声音。
‘两脚兽，饿，死掉，呜~呜~呀！’
‘不吃，不懂，呜~呜~呀！’
‘呜~呜~呀！’
这还听不出来是伤心的话，那布灵舒可能睁不开的不是眼睛，而是耳朵了。
布灵舒无奈地叹了口气，摸索着像海带的长条藻类，犹犹豫豫地咬了一口。
呸，齁咸！死难吃！
泳衣兽看见她终于吃了东西，都发出了小小的哇呜~的声音。
布灵舒毫不犹豫地再吃了一口。
穿越前她都没养过猫，此刻却莫名明白了铲屎官的心情。
甚至有那么一秒，布灵舒竟然觉得现在这样，还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臣来迟了！（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