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哆嗦—

哆嗦着努力撑开眼—

曲星身体顿了顿还伴着微微的抽搐，终于被自己的意识强迫着睁开眼，同行友人的触碰令她微微有些心烦，但又无甚大碍，不便撕脸。

“客，水上混瞌睡，担心着风寒。”

刚刚那人动完手脚之后动嘴皮，说得在他的理。

“无碍，身家底子好，没那么脆弱，谢过关心，多虑了不是。”曲星还糊着头脑一时半会儿没什么组织，随口答了去。

那人还笑得令人不知作何，满意于自己的伟作，走一旁喝茶去了。

就睁开眼撇那么一下，曲星就知道，这个时隔一月之久的密道算是又大大方方地开了。

那人的袍子左摇右晃，明月还在他左手边的东山顶上稳稳挂着，船下的江水才是亮得好看，涟漪一圈连着一圈，像是洗灼着诗歌的曼妙和乐童奏出的弦外之音。

小舟上人并不少却也不闹，现下也都是散着玩，顺着水流连船夫都在喝酒。

雾气蒙蒙腾腾地，水色的清悠却怎么也遮挡不住，连着天的颜色形成无痕无迹的一大片。

小船晃来晃去，像是自由翱翔在天边的神鸟，而船上是一群仙人在玩闹。

“副使，今日十六，这月亮当真比昨日还圆。”

一小生凑过去和眼前这位发髻松散宽衣大袍的阔达神仙说闲话。

从哪里看出来这副使的阔？

非见也，是听也！

这人没答话，只是爽朗的笑声里倒藏着些不好说的情绪，手还不住地往船沿上靠，边敲边即兴地哼着诗歌，一句比一句赛过绝唱。

别的不说，声音确实是挺阔的，崖壁上回弹的声音都还依旧敞亮。

旁边有人吹洞箫喝着，其悲伤动心的曲调催泪至极，就连听不懂箫声的曲星也是心里阴沉沉的，别船有佳人，时时泪沾裳。

副使停了手上的叩击问吹洞箫那人，“这箫声何故如此婉转凄凉？”

洞箫停了下来，但余音却是绕着小舟没完没了地循环。

“人生渺渺，副使你抬头看头顶的明月，平视大家，再低头看流向东西握不住的水流，我们所在确确实实是个低迷处。”

“难算，难算，这水汤里到底有多少枭雄在此蒸煮。”

那副使一杯接着一杯，喝得神气洋洋的，眼眸底下除了惋惜还包藏着许许多多。

“往昔这旌旗能遮住天去，一片一片的壮歌，酒都有不少洒于江中，而如今人去影空，竟连名字都听不见。”

说着说着洞箫声又绵延了起来，和船下的水声共鸣着历史的悲欢。

“史书总归是记得他们的。”

副使挥手让他别吹了，再吹人人投江自尽算了，还游什么游。

曲星当下认了认形式，干脆也破罐子破摔，跟着问。

“那我们呢？

他们留于史书，我们这水中一点、林中一叶，短短暂暂不知可以过几个春秋的人，就连友人都大多数是森林里的小物，怎么比得上这源源不断而去的江水和那抱着明月惺惺相惜的仙人。

我们才是这世间独酌之人。”

不知道得了什么癔症，曲星这一番输出都有些震惊自己。

她往水里看了看，依稀感觉这次应该是自己的脸，可以怎么也看不清。

“客，你当真明白这江水和明月吗？”

副使似乎是被曲星跑出去的石头砸了个猝不及防，问得有些急躁。

“我怎不知？”

曲星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过剧情的NPC，大脑不用过就说出来一些设定好的程序语言。

“这江水虽不止不休地流淌，月亮也在圆缺之间不断变换，单从一面来理解这些它们却是无时无刻都在变化。

但从另一面来瞧，这些变化无穷无尽，同我们瑰丽的生命画卷一模一样，我们实当庆之又庆，喜之又喜，没什么可遗憾的。”

副使这个人，就像是镶嵌在历史角落里得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这动与静阐述得这么好，这人生也是。

“但是我两手空空。”

曲星继续输出自己的台词，头脑没有情感，但心脏砰砰跳。

“客，你总是喜欢钻死胡同。

这浩浩荡荡的天地之间，万事万物都有它自己该去的地方，不属于你的像是一分一毫也带不走也留不住。

而你抬头感受一下，这徐徐吹来的清风是不是香得沁人心脾，这头顶的明月是不是照得你两眼汪汪。

这是谁赏赐给你的？

是你自己，是自然，你和自然都是伟大的造物者。

你举起双手辛劳，才握得住耳畔的微风。”

曲星点点头笑了笑没再说话，拿起小桌上的一盏酒，对着就吹了起来。

倒是副使说完这些肺腑之言，眼睛里的光淡下去不少，举起杯来同曲星相碰，然后一饮而尽。

酒水溢出曲星的口腔，顺着脸部的肌肉纹路淌，烫起来的地方估计是风沙迷了眼睛，被摩擦了。

无人处没有人知道这酒混了其它的东西，有人处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