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竣的野望》

在虫族，年长的雌君与年幼的雄主极常见。雌虫们用实力抢占到钱财地位，再慢慢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雄虫，充当家里的摆件。年幼的雄虫们则多会被年长者的魅力、经年累月的阅历欺骗，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时，掉入他们的陷阱中，成为他们稳固家庭势力的一员。

因此，不少雄虫的双亲会早早为雄虫选定一位年龄差不超20的雌侍候选，保证年幼雄虫日后在家中不受雌虫们欺负。

这个过程非常漫长，雌虫相当把自己的婚姻当做抵押，换取雄虫家庭的投资。

“婚姻和战争一样，是经过计算的冒险。”协会送甲竣到夜明珠家门前，反复叮嘱道：“孩子。走入这道门前，你要清楚自己放弃了什么。”

巍峨繁冗的老式宅院，投射下巨大的阴影，但当甲竣转过身看到阳光照耀的山川湖海，古老家族带来的财富与荣誉很难不让他这样的未成年心动。

“我清楚。”

雄虫协会专员带着甲竣走入大门，他们坐着室内车穿过老宅的廊厅和花园，穿过外面一圈会客建筑，终于走入内宅。甲竣最开始还试图通过壁画与古董揣测夜明珠家的底细，但很快学识和眼力让他放弃这个想法，他紧紧跟着专员，提前训练过的话术在嘴巴里又排演一遍。

不要出错。

千万不要出错。

前方是专用的茶厅，夜明珠家当代家主及他的雌君在这里接待协会专员与他们未来的养子。在甲竣进来前，这里还有其他客人，桌上残留些飞溅的砂糖颗粒。

“这就是温温看中的雌虫？”这个家的雌君开口，显得有些僵硬有冷漠。甲竣不会怪他，甚至有些理解对方：任谁的孩子出门一趟，闹着要接陌生人回家同吃同住，心里都不会舒服。

协会专员：“柯得先生，世界上就是有一种缘分。想想看吧，一见钟情、两小无猜多么美妙。”

“如果温温十几岁，我肯定答应。”雌君柯得毫不客气拆穿专员的话术，“他还在上幼崽园。出门交朋友第二天都会忘……抱歉，协会在我这口碑太差。”

专员无奈耸肩。

他们与雌君柯得确实存在一切龃龉。幸好这一代夜明珠与协会关系相当好，专员还可以努力把甲竣推销出去。他热情看向喝茶的雄虫道：“甲竣是好孩子，他的成绩非常不错，品性也相当好。”

“我知道这一点。”雄虫道：“毕竟是温温选择的雌虫。”

“阁下。这就是缘分……”

雄虫放下茶，“专员先生，应该到我提问的环节了。您别老站着，椅子正摆着呢——孩子，你也坐。”

甲竣等专员落座，自己再落座，屁股才挨着，他又火急火燎地站起来被专用用手压下去。

“你会放弃复仇吗？”

“不会。”

“我是指夺回薇米亚战线，和向阿莱席德亚复仇。柯得我没有记错吧，应该是这两件事。”雄虫温莱慢条斯理道：“无论哪一件都难如登天。孩子，你再想想。”

“不。”甲竣站起来推开椅子，“不论哪一件，我都不会放弃。”

他整理自己的着装与包，不顾专员抽筋般的眼，径直向前走。少年心气让他觉得一时爽快。理智又让甲竣意识到自己错过世间最大的助力。

夜明珠家，蝶族领地最负盛名的老牌贵族。

他们虽远离实权，但却掌握各方势力所有的信息人脉网络；他们在哪里都能说得上话，在哪里都不算边缘，谁都会卖他们脸面；他们拥有自己的领地星球、农业星球、矿业星球，自己的兵工厂、实验室、医院。

历史上，也是这个家族一手扶持起雄虫协会，开创地方长老会，与中央分而治之。他们是蝶族不折不扣的土皇帝，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谁的光辉与寿命能与其相比较——哪怕中途经历过衰败，夜明珠家也找到机会再次崛起，享受财富与荣光。

他们一直坚持雄虫管家，他们家的雄虫也以美貌基因闻名整个国度。

甲竣加快脚步，心中也确信这样一个家族无法理解自己复仇的决心。他遏制怒气与否，于对方毫无意义。

这场收养，最大的结局就是自己成为对方孩子的养婿、玩伴。

还是走最传统的军校考核，看看能不能争取军部补贴和赞助。甲竣想着，面前滚来一个圆乎乎的小家伙。他定眼一看，差点没踩到对方。

“唔。”年幼的小雄虫坐在地上，没几下就赖在地上。初夏的季节，他身上却还套着厚厚的外套。甲竣蹲下来，伸出手，小雄虫也花费好一会，伸出小肉爪慢吞吞搭在甲竣手中。

好软好小的手。甲竣认出这是之前见过的小雄虫。他捏了捏幼崽的小手，满脑子都是对方红扑扑的脸蛋。

这就是夜明珠家的小雄虫？看样子……好胖。

甲竣：“能站起来吗？”

肉呼呼的幼崽有点喘，他牵着甲竣的手指站起来，先“唔”一声，缓半天，再慢吞吞问道：“哥哥。你要走吗？”

甲竣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幼崽是一路跑来的。

“嗯。”

“为什么要走。”幼崽追问道：“你不喜欢温温吗？”

“嗯。”

这下可把幼崽温弄生气了。他迈开小短腿，两只手揪住甲竣两根手指头，努力把自己的脸塞到对方手掌里，“真的吗？”

甲竣狠狠心，正要说第三个“嗯”。

幼崽温却提前看出这个坏雌虫的心思，一双大眼珠里泪水打转，整张脸埋在甲竣手中，短短胖胖的手指揪揪这边，揪揪那边，硬要装出不哭的样子。

甲竣只好把“嗯”，咽回去，笨拙构思哄孩子的话。

“假的。”

“真的吗？”

“真的。”

“真的假的？”

“真的。”

幼崽温瘪嘴巴，“不明白。”

好多真的假的，把他听迷糊了。幼崽温也差不多把前面闹脾气的事情忘干净，他甚至把自己为什么找甲竣的事情忘光了，举起手要甲竣抱抱，“哥哥。抱抱。”

甲竣抽出手，“去找你的哥哥。”

不要再找我了。

幼崽温不理解，他仰起头，发觉面前的哥哥有逃跑的痕迹，又着急地迈开小短腿追着甲竣喊，“哥哥。哥哥哥哥。不要走。”

家里也有很多哥哥，可是他们忽然都要去上班上学，没有人陪温温玩。

幼崽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哥哥”，黏糊得紧。

甲竣攥劲要甩掉他，幼崽温也赶紧赶快追在后面，累得大喘气满头汗，最后一个前扑摔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哥哥。哥哥。”

陪陪温温，不要走嘛。

甲竣还是没忍住，回来把热乎糯米团从地上薅起来，抱着去会客厅找夜明珠家的雌虫雄虫们。

一路上，幼崽温显然是累坏了，眼泪都没擦干，脸耷拉在甲竣肩膀上，一下一下抽噎着，还时不时用甲竣的衣服擦眼泪，一头乱毛到处拱，弄得甲竣痒痒的。

太软了。

甲竣忍不住在心里想，小雄虫都没有骨头吗？

“哥哥。”幼崽温今天很有精神，低声和甲竣讲悄悄话，“哥哥。”

甲竣耐心等哥哥后面是什么话。没想到幼崽温就是叫他“哥哥”，从出发点一路叫到会客厅，“哥哥”了一路，什么都没哥出来。

甲竣不理解幼崽，他怀疑幼崽就会喊“哥哥”两个字。

幸好，幼崽不是那种笨蛋。

他看到会客厅里的大人们，兴奋喊了“雄父”“雌父”，从甲竣怀里溜下去，迈开小短腿钻到双亲怀里，叽叽喳喳讲自己睡醒没看见大家，一路找过来，发现哥哥。他讲得不是很清楚，也不够流畅，但无论是谁都耐心听他讲完，用手宽慰摸摸他的头。

真好啊。

甲竣看着这一幕，被幼崽软化的心再次坚硬。他曾经也有幸福的家，雄父雌父与叔叔们虽贫穷但一直有奔头。他们参军，举起武器，从没有对战争感觉到恐惧。因他们坚信他们守卫着他们自己的家园、土地、财富与孩子们。

他们确信，他们如今所努力的一切都会留给甲竣及甲竣的哥哥们。

牺牲将有意义。

直到阿莱席德亚出卖了整条战线，他的雄父、雌父、叔叔们、哥哥们……甲竣站在门外，握紧了手。

“夜明珠家有顾虑很正常。”专员拍拍甲竣的肩膀，语气悠长，“怪我没资格接触到他们那个级别的私密。刚刚夜明珠家家主向我解释了，他们前段时间才从与阿莱席德亚的婚约中脱身，后续还有一些琐碎事情……怕你心里不爽。”

“原来如此。”甲竣理解，他答应着走入黑暗中，“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专员答应。

“请问，是夜明珠家的谁和阿莱席德亚有婚约。”

“你刚刚抱过来的小胖崽，夜明珠家未来的家主。”

原来如此。

专员道：“小胖崽很可爱吧。”

“别叫他胖崽。”甲竣纠正着，努力回忆前段时间幼崽向自己介绍时说的话，“他叫温格尔。”

温格尔.阿弗莱希德。

夜明珠家泼天权势唯一的继承者。

*

收养手续走了整整一周。

甲竣再次与夜明珠家当权者见面，拿到了一份收养说明。

“不是预备雌侍……我是这个家的养子？”

“是的。”夜明珠家现任家主温莱道：“你知道，温格尔身边每一个位置都被其他势力预定了。”

这位家主美名在外，但比美貌更流行的是他的“倒霉运笑话”。

甲竣全身心思考这话背后的含义，“我要做一个没有名分的情……”

“不不不。你想什么呢。”家主温莱捂住额头打断道：“你对我们家印象有点糟糕啊。我的意思是，你不适合和我们家雄虫结婚。”

甲竣抓紧手。

家主温莱话头一转，“你可以把这当做一笔投资。孩子，你的决心让我很满意，想要复仇吗？”

“想。”

“那就努力爬上去。”家主温莱微笑道：“夺回薇米亚战线。我特别喜欢你这个愿望。”

作为代价，家主温莱要甲竣在未来某一天，夜明珠家遭遇不测时，他病弱的孩子温格尔可以得到一个强者的庇护。

“在这之前，你要成长起来。”

夜明珠家的认可，优异的教育资源，令人咋舌的秘闻与知识向甲竣涌来。他不断成长，同时履行自己的“代价”，他看着自己未来某一天要付出生命生命的孩子长大，口口声声喊他“甲竣哥哥”。

“你要强大，才能保护住一切。”甲竣理解。

他从始至终都理解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