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是冲他笑了下。

像硬生生挤出来的，很不自然。

他深刻大胆的理解了下，愿意相信这是“苦笑”。

“理论上可以……”他听见他说：“但我被那人发现后，本源代码反而成了暴露我的存在。我被他的后置系统剥夺了所有数据，现在我所能操纵的漏洞十分稀少，包括作为我本身的数据存在，已经是很极限的事情。”

“所以，

“我需要你，食盐。”他灰紫色的眸认真的落在他身上，最后两个字仿佛暗藏了无限旖旎。

“首先我想，我需要对你说声抱歉。”

“因为从你进来的这一刻，你与我是必定相连的。芯片上的本源代码会使我们重复进入同一层同一个副本任务。你与我，是注定的对手玩家。”

这话说的没错。

时不言想，只怕他当初留作后手的时候，也没想过进来的人恰好就是我吧。

“可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他稍作思考，“起码你透露出来的情况是这样的，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绑定在一起。”

“你有什么其他能够证明这件事情真实性的吗？仅凭你说的这些，我不会记到心里。”

“从你扯我进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能被我信任了。”时不言说。

听到这句话，陈如是看了他一会儿，缓慢的垂下眼睛，“你姐说，全息技术的修复，有你一半的功劳。”

风来的汹涌，霎时吹皱了两人的衣角。强风弯折了高高的草地，扑到时不言面上，有些窒息。

他深呼吸一口，静静听着。

陈如是又勾起唇角，这次是带着缅怀的安抚笑意：“她说，你总是不务正业，但是在游戏理念上有亮眼的想法。只要她卡壳或者修复技术遇到阻碍，你们姐弟就会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凑在一起琢磨。”

“有一次还害得你血糖低，头晕眼花差点昏过去。”

是真的。

时不言怀念的笑笑，而后情绪一点点低下来。

“你觉得，幕后的那个偷盗者是谁？”他问。

陈如是摇摇头，“不好说。”

其实他有一个想法，但……

“不管是谁，如今被困在这里，也只有通关才能拆穿他的身份。”

“嗯。你本来的计划是什么？”他好奇道。独自一人进游戏，还怀揣着本源代码，肯定不能像自己一样莽撞吧。

“一开始没想怎样，只是想进来试探一下，看看这游戏是否就是你姐姐设计的那款。至于本源代码，我是有意为之。

“现在的情况是，《绝对臣服》的bug在我手里，本源代码的bug在他手里。他能通过已修复版本对我进行清除，我也能通过游戏bug反将一军。”

说到这里，他顿顿：“不过这样的势均力敌，维持不了多久。”

时不言能看得出来，他还有话没有说全，他有事情依旧在瞒着自己。不过根据观察，他的直觉更趋向于陈如是没有说谎。姑且是可以相信，并达成合作的。

于是，他伸出手掌：“我同意这场合作。你既然和我姐是搭档，那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想了想，以防万一，他介绍：“我叫时不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不言。”

听完，陈如是没露出什么情绪，依旧是面色淡淡的轻点头：“不言。”

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清亮的嗓音无端生了些暧昧。

时不言涌上微妙的尴尬，没话找话：“那…那个什么任务，也是你搞的鬼咯？”

他勾了勾嘴角，没有拆穿：“算是吧。我没有办法进行大的修改，只能在这种小事上进行改动代码，方便自己。这些任务，于你我有利。”

“我就说……”时不言悄声。

怪不得那些任务发放时磕磕巴巴，如同借来的嘴赶着还。

清清嗓子，他总结道：“就是说，现在即使出了不能登出的bug，GM管理员也不会进行报错修复，我们每一个进入游戏的人都不被允许登出，会一直困在游戏中，直至通关？”

“大体是这样，只不过因为本源代码的缘故，你的任务要比其他玩家的任务更难些。”简而言之就是被针对了。

“怎么，害怕？”见他露出担忧的表情，陈如是生疏的调侃。

时不言摇摇头，“那如果我们一直出不去，或者说，在出去之前，我们的身体怎么办？”

他摸摸自己的小腹，伤口还好，重要的是他感到饥饿。

“如果身体一直不进食进水，我想哪怕再努力通关，身体机能也会先一步败下吧。”说到这儿，他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总不能，连头盔或者游戏舱还有自动补给的技术吧？”

“关于这一点，最初始的设定应该是，游戏内的饥饿感疼痛感都是可调节的迫真选项，时间流速不同，可以登出后下线进食。”陈如是也在想。

“但现在的情况，我想，可能那人有另外的决策也说不定。毕竟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们都还未可知。”

陈如是偏过头，风吹拂而过，撩动他的衣角。

“天要亮了。”

经他提醒，时不言情绪骤然下跌。

是啊，而且昨晚他还饮了克里斯的血。

想到这里，他的喉间似乎还残留着血液的腥气与黏腻，一点点爬上舌根。前所未有的奇异变化又透过骨缝涌出皮层……

“克里斯，不是什么神。”时不言咬牙切齿，“他是一只罪恶的吸血鬼！”

陈如是微微怔着看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凑他更近了些。

他动作温和的撩开时不言的长发，露出颈侧那带有淤痕的伤口，看起来像被爱人吮咬摩挲过的吻痕。

陈如是眸色沉了下去，柔顺的发丝顺着风向遮住眉眼，看不清神色。他的指腹不自觉用了点力，顺着伤口反复摩擦。

带着嫌恶与委屈。

这种酥酥麻麻的痛意像古怪的调情，反复覆在他颈侧。与之不同的是，他仿佛感觉到他温热的指腹揉擦自己颈侧时带来的快意。

像什么呢？

像爱人的嘴唇，柔软，温热，小心翼翼。

鬼使神差，在他面前，时不言竟对自己被克里斯咬到这件事产生了些羞愧。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不言瞳孔一震，狠狠咬了咬舌尖。

放屁，该愧疚的是这游戏，是克里斯，是莫名其妙把他牵扯进来的陈如是，最无辜的就是自己！

咬完他又后悔，

太特么疼了。

小虎牙不小心咬破了舌边的口腔，这样下去肿起来，又会更容易被咬到，形成口腔溃疡，恶性循环。

所以说，人倒了霉，喝凉水都塞牙，吃面条都能噎死。

注意到他的反应，陈如是抬眸，认真的盯着他。

怎、怎么？

时不言纳闷，心说我咬我自己，你还生气了。

结果陈如是带着笑意，捏上他的双颊，“让我看看。”

时不言没有动，他定定的回望他。

紧接着，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

“别太过分。”他说。

真当他是任人玩弄的玩具不成。

但都让克里斯占便宜了，不让他碰是不是……

时不言惊悚的把这个想法甩出脑内，我可是被迫的，怎么这种事情还需要端水不成？！

“别多想，”陈如是见他脸色变幻莫测，出言解释：“我只想查看一下你的疼痛度和……受伤情况。

“你还没有发现吗？”

恍然大悟，时不言猛然抬头。

对，这游戏虽然是全息技术，但按理来说，为了保证游戏玩家的沉浸式体验，疼痛阈值的最低点会降低，但最高点会调高。

也就是说，现实生活中一些比较小的疼痛感是不会通过大脑皮层传递给你本身。

但在游戏中，这个“痛感小”的界定被降下，细微的感觉也会被感知到。相对的，人体对疼痛感的耐受力，也会调高。

那他……显然是不对劲。

想通了什么，时不言蹙眉：“是克里斯——不对，不仅是他，应该说是吸血鬼的原因？”

“所以，我现在，变成了一只吸血鬼？”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你不仅成为了吸血鬼，你将会是克里斯的后裔。”陈如是解答。

呵，

时不言不可置信的笑出声。

“那可真是再坏没有了的消息，恶心。”

说完，他抱着手臂打量陈如是，用胳膊撞了撞他：“那你呢，主教大人。”

陈如是僵了一下，这才面色自如的回他：“很不幸，关于这方面的代码权限，我只能改动自身的数据。”帮不了你。

这下，时不言是真的不开心了。

“作为后裔，有什么特别的规定吗？”他问。

没有听到回答，他去看陈如是。只见他皱着眉头，身上有瞬间的蓝色亮起又黯淡。身形有某个时刻在闪回摇晃中透明。

“怎么回事！”他喊。

陈如是整个人呈现灰色，是那种没有任何色彩的灰白色，而且身形的透明还在持续变换。

好半晌，他才逐渐稳定。只不过那一身的灰白色彩，暂时还回不来。

站在偌大色彩斑斓的森林中，他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从黑白无声电视机中跑出来的人物一样黯然。

“不行。”他沉静的说：“关于你进行游戏的设定和剧情，我不能透露。”

“不能透露？”时不言不理解。

“那你之前说了这么多——不好意思，是在放屁吗？”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今天还有！估计在晚上，如果思路顺，可能下午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