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我在心里狂喊，却发现嗓子干得象要冒烟，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看着顶在自己脑门上的枪，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冷汗直下。

老天，活了这么几十年，还是第一次与死神离得那么近。所以，别怪我这么没骨气地腿发软了。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是一肚子的委屈。此时，最想做的，是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可是，在这绝顶凶器红果果的威胁之下，我连一滴眼泪都不敢让它流出来。

因为我还不想死。

冷静。我要冷静。慢慢地，我看到了面前的一切，就象在演一出哑剧。我看到舞台上的惊慌失措，看到舞台下的混乱，看到近在咫尺的秀秀姐惶惶地向陈大哥哀求着什么。

然后，我还看到了拄着拐杖的林致远，竟然也冲上了舞台。

要命啊！这世道越来越乱了。我可怜的小命堪虑啊。

冷静、冷静、我一定要冷静。天救自救者，我可不能等着别人来救我。

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渐渐地，我狂跳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憋了好久的气了。慢慢地，所有的感官又重新恢复了过来，

“陈、陈、陈大哥，你冷静点！”虽然声音有些抖，可终于能出声了。

可惜，我这么一出声，陈大哥手中那把枪非但没有收回去，反而更加用力地顶着我的头，力道重得让我不由得摇晃了一下。

“冷静？我怎么能冷静？”陈大哥的声音，已没有刚才的愤怒，而是让我更加毛骨悚然的低沉。

“你说，你到底对秀秀说了些什么？还有，陆依萍，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挑拔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我没有，我、我不知道！”我语无伦次，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和秀秀姐说的东西多了，可我举天发誓，绝对没说一个挑拔他们关系的字。

“你没有？不知道？”陈大哥冷笑，同时我听到一声轻响。哦！上帝，竟然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这、这——我整个人都呆掉了。

冤枉啊，大人。这下，我真的要哭了。小的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啊。怎么就惹来了这种无妄之灾呢？

难道，我的人品有问题？所以，天都要罚我？

老天爷，我要窒息了。

“不要”、“阿伟，不要！”“陈兄，不要！”

替我求情的，是秀秀姐和林致远。还有陈大哥的元配夫人。

“陈兄，有话好好说，把枪指着一个女人，有失吾辈之军人本色。”是林致远的声音。

“陈伟，你把枪放下好不好？我求你了。”秀秀姐软倒在地板上，泪流满面。“我答应你，明天、不，今天晚上就嫁给你。”

“阿伟，秀秀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你就放下枪吧。”陈夫人也苦苦哀求。

“陈大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不得一枪毙了我。”他们的求情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陈大哥对着我的枪口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但是，我却知道，如果你杀了我，你和秀秀姐之间将不会有任何的可能。”

算了，赌一把吧。就赌陈大哥在战场之时练就的那份血性。要知道，他的伤，可是在华北的抗日一线得来的，算得上是英雄的特别勋章。

对这样的人，不能一味地示弱，可也不能与他硬碰硬。

“你——”陈大哥眼睛都红了。

“你想知道我和秀秀姐说了些什么？其实很容易，只要你问我就行了。用得着拿枪顶着我的头吗？”呵呵，我还真佩服我自己，被人用枪顶着头，竟然还能站得住，而且还能侃侃而谈。

“还是你已经弱到了你的枪，只能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的地步了？”这一句，才是最有杀伤力的。是生是死，就看陈大哥的反应了。

要不，一枪崩了我。

要不，放了我。

看他怎么选吧。不过，我有把握，他十有八、九不会开枪。

“你是弱女子？”陈大哥既没一枪崩了我，但也没放下枪。不过，我感觉顶着我的枪口力道轻了些。

有戏！我悄悄地小松了一口气。

“一个弱女子，能在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里，让一个原本答应嫁给我的女人临时反悔？”

天！判断失误。原来秀秀姐和陈大哥已经谈婚论嫁了。

“陈伟，你误会了。依萍她真的什么都没有说过。”秀秀姐在陈夫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色白得象纸。“是我一时糊涂，跟她没关系。是我的错。”

“阿伟，我求你了，放下枪吧！”陈夫人哀求。

人生真象一出戏啊！我感叹。看看台上的众人，还有舞台下的各种骚动，我眼前的一切，不正是一出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吗？不同的是，这是现场直播，而且是没有剧本的。最要命的是，所有的人都无法预知其结局。

不，就算这是一出戏，秀秀姐就算要作出选择，也不能是因为我。让一个，不、两个女人的一生因为我而被迫进行抉择，这结果，我不能接受。

咬咬牙，我仰起头，直视陈大哥的眼睛。决定豁出去了。

“陈大哥，我真为你感到悲哀。”突如其来的一种冲动，让我无视了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胁。

“你说什么？”陈大哥瞪大了眼睛。

“难道不是吗？”我眼也不眨一下，与他对视。“你的热血、你的冲动，没有用在杀敌报国、抵抗外辱的战场上，而是用来胁迫一个女孩子做自己如夫人；你的枪口对准的，不是正在鲸吞蚕食我们的国土，残害我们的同胞的日本人，而是对准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中国人。这不是你的悲哀是谁的悲哀？难不成，是你的母校，号称‘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的黄埔军校的悲哀？还是当代中国军人的悲哀？甚至是，我们全体中国人的悲哀？”

陈大哥愣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而我也毫不退让，针锋相对。

“依萍，你别说了——”林致远着急地喝斥我。

“为什么不说？”我眼珠子都没转，只冷冷地与陈大哥大眼瞪小眼。

此刻的我，真的有了前世的样板戏中，□□员视死如归的胆气。

“日本人已经叫嚣着要三个月内□□了，可是，我们身负保家卫国重任的党国军人，不思以身报国、杀身成仁，却在这里忙着娶如夫人，甚至还以武力相胁，这不是悲哀，还有什么是悲哀？”

“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竟是由这种人来守护，难道不该感到悲哀吗？”这句话，我简直都是吼出来的。

“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竟是由这样的人来守护，不是泱泱华夏最大的悲哀吗？”

“现在杀了我也好，至少，不必在不远的将来，做一个亡国奴。”

话音刚落，现场霎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陈大哥握枪的手颤抖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陈大哥——”良久。我叹息一声，打破了这吓死人的宁静。

“陈伟，你在胡闹些什么？”一声断喝，打断了我将下去要说的话。

陈大哥手一震，我心一紧，随即感觉枪口离开了我的脑门。

我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咱是视死如归，可能不死当然还是不死的好。

陈大哥的枪虽然还指着我的脑袋，但总算安全系数又高了点了。

“混帐！还不把枪放下！”顺着眼睛的余光瞟去，我看到一名中将站在台下，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

呵呵，原来是在学校军训时，来过学校训话的陆军大学训导主任。还是老熟人了。

这下，我的小命有救了。

陈大哥迟疑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慨然长叹了一声，拿枪的手无力地放下。立即有人上前，把他的枪没收了。

呼！危机解除，我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我感觉就象过了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