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眷回家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泡在盆里，倒了洗衣液，他看了眼标牌，在网上搜了价格，很贵。

外婆生着病，家里并没有多少结余的钱。

他也不想欠别人什么。

贺沉安看他家亮着灯，便下了楼过来，顺手给他端了份他妈做的晚饭。

“你还没吃吧，我妈让我给你端的。”贺沉安从他手里拿过鸡饲料，“我去喂，你先吃饭。”

“我吃过了。”向眷开口。

“没事，你放冰箱也行。”贺沉安说，“今天好几个女生问我，你的联系方式。”

向眷刚洗完澡，白色T恤衬得皮肤冷白，贺沉安端着饲料盆，回头的时候恰见到他坐在门外洗衣服，门口的壁灯映着他清秀的脸，灯下一双手浸了水泛着盈盈的光。

因为专注而忽略了叮在他小腿上的蚊子，贺沉安弯腰，在他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啪的拍在他腿上，红色的蚊子血，雪白的皮肤。

“花露水在哪？”贺沉安问他。

“就在八角桌上，你进门就能看见。”

贺沉安拿了花露水给他：“我没给她们。”

向眷涂了点花露水，他这才想起来今天公交车上的那个视频。

原来肖勐问他的是不是想当网红不是突发奇想。

“这种热度会消下去的。”向眷说。

在他的认知里这些新闻、热度都是一时的，最多两三天，人们就会被新的热点吸引。

刚说完手机就开始震动。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对面已经噼里啪啦开始问他是不是向眷，是不是今早公交车上暴揍猥琐男的男生，是不是就读于南城六中，是不是初中的时候奥数比赛拿了奖……

向眷拧眉，沉了语气：“抱歉，我不知道您是哪位，我不想接受您的盘问，也不想接受你说的什么采访。”

接着没多久，又是各种电话进来。

向眷关了机。

“阿眷，现在网红很赚钱的，比读书来得快。”贺沉安说，“清北现在不也有很多学生做网红，或者进娱乐圈，终归现在大时代变了。”

向眷又搓回了衣服，他从来没有想那么多。

他的梦想很简单，考离南城不算远的N大，挣钱照顾外婆。

贺沉安见他沉默：“要不你注册个抖音号，哪怕不用，起码别让别人把这个流量分走，现在这个时代流量才是第一位。”

“流量？”向眷知道贺沉安大学学的是多媒体，想了想，“流量最后的导向呢？”

“很多啊，可以带货，接广告…”

灯光映着向眷黑漆漆的眼睛。

“你要感兴趣，我和你细讲。”贺沉安看他很想继续听下去的样子，本来以为向眷会比较排斥这种与传统学术不同路的东西，便津津有味和他谈论起来。

从流量价值到垂直领域再到流量数据，各种短视频背后的逻辑让向眷看到一个未知的、广袤的、闪烁着星辰的世界。

“所以很多垂直领域的视频是通过算法分发的吗？”向眷温声问他，手中的衣服滴着水，水泥地上已经一片水渍。

贺沉安点头：“是啊，数据库会根据这人的喜好去匹配适合他的视频，这样也就让用户沉浸于刷他喜欢的东西。”

“那很快会视觉疲劳吧，如果一直都是一个类型的，最多也就持续一个时间段，人就会进入疲软期，视频类型也会因此变得大同小异吧。”向眷开口。

贺沉安回答他的问题是有些吃力的，毕竟他也才大一，对于深层的算法分发匹配以及产品的发展没有那么远的看法，沉默了几秒说道：“不会，你看抖音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用户量也很大，他们团队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

向眷点头：“话是这样，也许是我的多虑，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些挺有意思的。”

“你要真感兴趣，毕业就选计算机。”

向眷从水里捞出衣服，晾在了院子里，黑色的骷髅头图案在月色下诡异又可爱：“等考上吧，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能不能考上。”

贺沉安踮起脚，手搭在晾衣绳上：“干嘛非得这么丧气，你成绩肯定稳上N大的。”

向眷把空盆放到架子上：“这不是丧气，是实事求是。”

月色寂静，蛙鸣阵阵。

贺沉安眯着眼：“言归正传，注册抖音号的事，你上点心。”

“网红有那么赚钱吗？”

“有啊，我知道我们学校一个小网红，不知道是抖音还是小红书，大概几十万粉丝吧，月收入都几十万了。”

向眷皱眉：“一个月几十万？”

“嗯。”贺沉安自嘲地耸耸肩，松开搭着晾衣绳的手，“我们上一届学长最好的待遇也才一年40w，还是那种拿了年级头等奖学金的天之骄子。”

“注册一个账号，然后呢？”向眷问。

“哎？你愿意试试了？”贺沉安其实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向眷这人性子就冷，网红又是需要外向些的，他刚的提议也是临时想法。

“缺钱。”

“你开了账号可不能这么说。”贺沉安看着他，觉得他太直，“你要做账号的话，得做垂直领域的，垂直就是美妆就只发美妆，做饭就只发做饭…只有垂直才比较容易吸粉。”

向眷：“好的。”

“那你打算做什么垂直类的up主？”

向眷在此之前没有了解过，不过今天听贺沉安说了这么多，总觉得自己太闭塞了，那些匹配算法与人的心理相结合，让他对未知有了些探索。

他回：“我先研究下各种垂直视频的方向，不过，马上开学了，我应该没什么时间拍视频，而且我也不会。”

贺沉安跟在向眷后面：“不要紧的，我们学校的小网红就是开着直播聊聊天化化妆啥的，你写作业的时候开个直播就行了，可以先试试。”

“那行，我抽空研究下。”

他看向眷收拾了两件衣服塞书包里：“你今天还要去医院吗？”

向眷背上书包，拿了大门锁：“去的，阿婆一个人在医院，我不太放心。”

“你阿婆什么时候能出院？”

向眷关上门，套上门锁：“医生说再住两三天看下情况。”

贺沉安送他去公交车站，穿过巷子，树影在月色下落在斑驳的水泥墙上，风卷着空气里的植被香气，寂静又安宁。

贺沉安：“要不我去六院对面网吧上网，明天一起吃早饭？”

“不用，你别总把我当小孩。”

闷热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贺沉安踢着小石头：“那你今天吓到了吗？”

向眷回过头：“什么？”

“公交车上那个男的。”

“哦，吓到还好，就觉得有点恶心。”向眷想起裤子那事，胃里还是不太舒服。

“你是比较恶心男的对男的这事吗？”贺沉安没由来地问。

公交车从昏黄的夜色中缓缓驶来，向眷一时没能明白贺沉安具体意思：“车来了。”

贺沉安看他上了车，车门快关的时候，又伸手拦了下，跟着上了车，坐到向眷边上。

“说了没事的。”向眷知道贺沉安是担心自己，但也不想他窝在吵闹的网吧过一晚上。

“我还是不放心你。”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我能保护好自己。”

“以前你不也是这样保护我的吗？”贺沉安目光落在前排的座位上，“初三那会，我被学校几个混混找茬，那会你不也怕我被揍，每天跟我一起回家。”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会向眷初二，贺沉安初三，他们两家隔得很近，贺沉安的妈妈和他阿婆关系好，总是送吃的给他，所以在看到贺沉安被多次欺负后，向眷把那几个混混揍了，后来贺沉安就跟他关系变得很好。

“那你觉得你跟着我作用大吗？”向眷挑眉，嘴角挂着一丝笑。

贺沉安愣了两秒：“嚯，你变坏了，会嘲讽我了？”

向眷抿唇，轻笑：“前面一站你下吧，过两天阿婆出院了，我再去你家找你玩。”

“腿长我身上，我就想今晚去六院对面网吧包夜。”

公交车晃晃悠悠，贺沉安手撑在前排的空座位上，继续道，“你不是前几天还玩英雄联盟，今晚可以玩几局。”

“也行，不过我得阿婆睡了再去找你。”

贺沉安点头：“我都行。”

“你上车前问我什么来着？”向眷忽然想到上车的时候，贺沉安好像说了句什么。

贺沉安愣了几秒，他刚刚问的那话，是一时脑热，他怎么就问了出来。

他认识向眷这么多年了，向眷没有任何的感情史，虽然成绩很好，但是感情上，向眷就是小朋友，别说什么同性恋了，就是正常的异性恋，他都觉得和向眷格格不入，好像他生来就不该被那些俗世的感情羁绊，而且他现在高三，学习最关键。

“没。”贺沉安摇头，“就担心你受到上午事情的影响。”

-

肖勐回家后，翻来覆去看着向眷-陈眷，脑子里乱七八糟，那个向眷被骚扰后拍的视频，他看了九十遍，虽然没看见被骚扰的过程，但是他看见了那个猥琐男的裤子拉链。

-在途径城西郊站，这个男的就开始对我进行性骚扰，那个时候人没有那么多，录像应该可以查看到他的行为，性骚扰持续时间大概在五分钟。

五分钟！

五分钟是300秒！

300秒，小家教是怎么过来的！

他想起向眷白天吐了的事，听着视频里他平稳的声音，明明是让他这么恶心的事情，小家教竟然还压着脾气平稳面对镜头。

他妈的，小家教是没有脾气吗！

越想越炸，越炸火越大。

他有那么一刻有点明白了向眷的温和性格。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温和性格，每一次的温和平静都是在委屈自己！

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小家教却从来不会。

小时候不会，现在不会。

肖勐想起第一次遇见向眷，那个开完刀，还在安慰妈妈的小男孩，他说，妈妈，我不疼的，一点都不疼，你看我会变魔法。

小向眷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然后从手里变出一个纸巾做的小花花。

可是，夜里，他却看见小向眷伸手抓着病床的铁护栏，疼得额头都是冷汗。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小向眷依旧没能够学会闹，也没有学会心疼自己。

抖音评论区已经有人po出了那个猥琐男的信息。

路人甲丙丁：刘x华，城西水务xxx有限公司的财务经理，家里有老婆孩子，家在城西xxxx路1212号

这条评论被淹没在很下面，幸好肖勐一条条在翻，手快截图了下来。

186cm两套房还在评论区不断地造谣向眷的过去，什么勾引男的，什么在厕所和别人做x，什么从小就是变态，诸如此类。

而186cm两套房的评论的楼层也很高，大部分都是对向眷本人私生活的一种好奇，然后又是几个人造谣小家教初中时候殴打同学。

Wolf私聊186cm两套房：bro，在吗？

186cm两套房：在的，bro，你补完课了？

Wolf：补完了，bro，我特好奇你今天说的那个男的勾引男的这事，这也太刺激了吧？能详细说说不？

186cm两套房：可以呀，你加我微信？

Wolf：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贺沉安：喜欢阿眷

肖勐：？？？

向眷：……

陈慕飞：吃瓜

肖勐：@贺沉安，阿眷也是你叫的

贺沉安：宁哪位？

肖勐：向眷老公

向眷：？

肖勐：向眷老婆

向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