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竹答：“您一吩咐就派人送去了。”
齐祯叹气道：“殿下走时驾的是营中最快的马，送信的人若要追上，恐怕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冬竹道：“大人放心，殿下说他看完穹道山四周就回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齐祯摇摇头道：“我心中有些慌乱。此来雁清本是守关，可眼下却顿生异变。达蒙来者不善，我总隐隐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
夜色朦胧里，石敬亨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正呼呼大睡。
他在一片安宁里惬意地翻了个身，帐子里灭了烛火，只能借着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勉强照着。可骤然间，一声巨响轰炸而来，连带着地面也跟着震了三震，石敬亨猛地惊坐而起，帐外顿时躁动起来。
“夜袭！有夜袭！都起来！”外面的人仓皇地大喊道。
士兵们纷纷披上战甲，匆忙地赶了出来。石敬亨的睡意与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他抄起枕边的长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来，他的身子刚探出帐子，就瞧见夜空亮了一半，无数只带着火光的箭羽从天而降，照亮了营地，也照亮了众人苍白的脸。
“娘的！无耻小儿，竟给爷爷来这些阴的！”石敬亨破口大骂道，“都别慌，全员戒备，准备随我出战御敌！”
“报——！石将军！粮仓被箭羽射中，着火了！”
石敬亨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不远处的幽幽密林里，传来了杀声震天的冲锋声。
一排排驾着马的蒙兵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与砍刀直逼营地而来，石敬亨狠狠地呵了一声道：“好啊！不敢正面交战就跟老子玩偷袭？弟兄们给我上！好好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石敬亨一声令下，翻身上马，带着士兵们冲出营地，与迎面而来的蒙兵相撞厮杀。
什么样的将就带什么样的兵，石敬亨是个横冲直撞的猛人，底下人看见自己老大的生猛劲儿，也跟着怒吼而上。
可在双方交战的密林里，又有一波箭羽刺破夜色，飞纵下来，穿透了无数人的胸膛与臂膀。
石敬亨也未幸免于难，他使出全身力气，左劈右砍了一阵，只喘口气的功夫，却被一支乱箭射中了肩膀。
“石将军！”手下看见了，急忙跑来将他往战乱后方搀扶，“将军，不对劲啊，你看那些箭，都是达蒙人射的，可他们好像是连自己人的性命也不要似的，一阵盲射，他们这架势，是打算只要是活的就都要弄死啊！”
石敬亨看着一阵又一阵的箭羽从天而降，一批又一批的死伤在增加，这群发起夜袭的达蒙人好像就是奔着同归于尽而来。
眼看着再这么硬撑下去就真的要玉石俱焚，可有敌潜伏在暗处，手上仅有千人，杀不出重围，石敬亨手脚有些冰凉。
正在众人开始畏惧时，天边的箭雨骤然间停了。密林里传出来了冷兵器碰撞的声响与人的惨叫，那些声音离营地越来越近，石敬亨缓缓举起武器，死死地盯着密林口，准备再度应战。
可从枝丫间飞身出来的，是徐有成。
石敬亨立刻大喜过望道：“老徐！你怎么来了！”
徐有成手里提着个快要咽气的弓箭手，他将那人往地上一扔，那人人头着地，就此嗝屁。
徐有成道：“我昨日就到了这附近了，怀大人说这次达蒙出兵有怪，派我暗中断后。果不其然，这群畜生东西真就爱玩阴的。”
石敬亨尴尬地舔了舔嘴唇：“那银面罩让你来的？他要是早猜到达蒙会来这么一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徐有成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早点告诉你？那你也得听得进去才行。”
石敬亨一时语塞：“我......我那不是......”
徐有成道：“得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漏网之鱼，你看看伤亡，我带了军医来。”
石敬亨点点头：“行......”可不一会儿他又一顿，问徐有成，“唉老徐啊，你们有没有抓住一个叫也厄先的人？他是这群蒙兵的头头。长得虽然糙，但细看也不是特别像达蒙人，下巴上没几根毛，眼神阴阴的。”
徐有成想了想，道：“没有看到这号人。我们只发现蒙兵里有一队藏在林中给你们放暗箭的，就直接包抄过去了，当时他们应该早就被安排在那儿了，没有领头的在。怎么，你这杀过来的人里也没有主将？”
石敬亨愣了愣，望着徐有成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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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祯正站在魏营的瞭望塔上，凝神注视着眼前的那一片茫茫黑夜。
“全军戒严。”齐祯道。
“是。”
一排排弓箭手与大炮很快到位，大家屏气凝神地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冬竹站在齐祯身旁，有些害怕地问：“怀大人，为什么突然要戒严啊，一会儿是真的要......打仗了吗？”
齐祯道：“也厄先这个名字，我记起来了，这位虽不是个省油的灯，但他的主子，可更是一位人物。”齐祯的唇边缓缓泛起一丝冷笑，轻声道，“可木花......”
冬竹不明白齐祯的意思，他站在齐祯身后，望着他的侧脸，只觉得这几日的怀大人是他前所未见的。
从前在王府里，怀大人都是懒懒散散的，就连在他们的璇王殿下面前，也如池中睡莲般，美则美矣，却只自顾自清高地静静盛放。而如今，怀大人站在瞭望塔上俯瞰雁清原野，调动千军，冬竹才渐渐意识到，这个人表面是一朵桀骜的清莲，实则是腊月里怒放的寒梅。傲，却有傲骨；美，也美得惊世。
“怀大人，前方有异动！”齐祯身旁的守望兵说道。
齐祯接过旁人手中的瞭望镜，透过长长的镜身向远方看去。
四周是漆黑一片，若非细看，极难发现那一处细微的骚动。齐祯下令道：“清营！”
他一声令下后，营地里的人立刻悄无声息地陆续退了出去，将自己隐身在视线盲区。早在此前，齐祯就命人将军饷与弹药转移了出去。如今人退走了，只剩下有几处篝火跳动着的空营。
齐祯再度下令道：“弓箭手与火炮车再后退数丈。”他冷冷地勾起唇角，“不是只有他们才会玩阴的。”
远处的异动停止了，眼前只有长满野草的一望无际的平地。背后是万丈之高的穹道山。
时间与空气仿佛一瞬静止了。
可又在一瞬间，火光如铺天盖地的星芒从天而降，落在了帐上。杂草地上，可随后却没有了响应。
不见连绵的火势大起，只有缕缕残烟飘散在空中。
与大军一同躲避在暗处的齐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冬竹惊讶道：“大人，您原来猜到他们会用火攻？！您先前下令让我们赶紧往四周泼水时我还一头雾水呢。”
齐祯平静道：“可木花惯会如此。”
齐祯又道：“传令，听我指示，准备进攻！”
身后异口同声道：“是！”
不远处的也厄先站在可木花身边，他默默地看着可木花嘴角的笑意从刚才起一点一点的消失，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可木花冷冷地问，“为何点了火的箭羽射过去毫无反应？”
也厄先底气不足道：“殿下......难不成他们料到了？”
可木花道：“据我所知，半个月前有一队人马从大魏营地离开了，领队的人就是肖寒，且至今没有情报说看到他们有回来的踪迹。既然肖寒不在军中，那么还有谁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也厄先支支吾吾地回不上话来，可木花冷笑一声，道：“今天可真是有趣了，这世上能让我服气的人不多，肖寒算一个，而此外，还有一位公子也十分让我有兴趣。”可木花的嘴角勾起，像是秃鹫坚硬的喙，“北燕的太子某称，盛国公府的世子，齐祯......我年少时被父皇送去北燕当质子，可没少和他对峙过。他这个人，也是个七窍玲珑心啊。”
可木花有些飘忽道：“难不成，北燕前途无量的太子功臣，失踪的这几个月是跑去了大魏陪璇亲王来雁清吹西北风了？”
也厄先道：“怎么会呢，殿下，都是巧合罢了，对面的营地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请您再相信卑职一次！趁现在肖寒不在，只要我们现在立刻发动进攻，奋力向前冲锋，一定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木花的眼神冷冷地扫向也厄先：“行啊，那你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