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正用锋利的指尖划破皮肤，将浑浊的妖气逼入空气。

只一息，伤口便愈合了。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余环声，笑得露出了两颗尖牙，“我叫逐应，因为化龙形失败被流放到这里。你呢，你是什么？”

想要爬起来的余环声双腿一软，险些趴在地上。他讪笑一声，介绍了自己和身旁刚刚苏醒的两人。

看着逐应的金色竖眸，余环声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得到了保障。

逐应是龙，却没能在三百年的时间里学会龙化。便被流放到了他们所在的世界。

在整个游戏剧情中，逐应的实力完全是天花板，从没输过。唯一弱点是酷爱金闪闪的东西。

在龙族的观念里，打得越多，就能变得越强。

生出龙核后，便能化形为龙体，成为宇宙间最强悍的存在。

“余环声，快点把空间打开，我要再去跟那个偷袭我的家伙打一场。”逐应的拳头轰在旁边的树上，纯粹是波动的气息就带倒了大片树木。

微生朔脸上惨白，却拦在余环声面前。“他身体透支，心脉受损，不能再用力量了。”

逐应烦躁地露出了尖牙，原地转了两圈。

“而且刚刚是莲生境主送我们出来的，返回的路应该已经被封死了。”碧绿眸子里带着些警惕。

“好吧好吧！”逐应嫌弃地看着虚弱不堪的几人，“我找人打架去了。”

“等……等下！”余环声突然出声，半空中的逐应又跳了下来，兴奋地问：“你打算帮我开启空间了？”

余环声摇摇头，故作神秘地说：“你知道上古巨龙墟吗，传说那里有一只活了一千三百年的龙族。”

逐应的兴趣果然被吸引起来。露出的金色眸子微微颤动，“龙族，这里居然会有龙族。”

眼看鱼儿上钩，余环声惋惜地说：“但那个地方，用任何力量都无法直接到达。”他小心地观察着逐应的反应，立刻补充道：“我一直对龙墟很好奇，如果你能跟我们一起，说不定就能见到那只上古龙族。”

逐应想了一会，摸着下巴问：“路上有架可以打吗？”

余环声心虚地点了点头。

“师迹的情况不太好，我伤势未好，唤灵术无法施展。”微生朔收回手，碧绿的眸子黯然着擦掉了嘴边的血迹，“我们得找个地方疗伤。”

他看向不远处驶来的马车，低声道：“你可是给我们找了一位厉害的新朋友。”

术法的光泽微微亮起，那辆马车突然偏离方向，驶入了树林里。车里的人不慌不忙跳下来，看着衣衫破烂的几人，作了一揖。

“我家老爷今日出门前说路有贵客，想必就是几位了。我姓林，是这落昕山庄的管家。”他掏出怀里的药瓶，递到正在发呆的余环声手里。

林管家的视线突然落在师迹的身上，大惊失色起来：“剑阁……竟然是剑阁的贵人！”他催动术法，周围的灵气奋勇着扑向了地上的人。

师迹被安放在马车上，又由林管家亲自嘱咐着送向落昕山庄。

“刚刚多有怠慢。”林管家擦了擦汗，解释道：“我家老爷和剑阁的持剑乃是世交，但凡剑阁的弟子情理上都算是我家小辈，刚才那位伤得那么重，老爷见到了定要心疼。”

余环声轻轻眯起眼。

落昕山庄？

这是哪来着？

落昕山庄规模相当大，开门迎客的院子奢华至极，灵草灵药种在路旁，山道间洋溢着充盈的灵气。

“剑阁少侠已经在安云阁里疗伤，只是伤势太重还未转醒。”林管家推开门，层层缭绕的金色灵气盘旋在房梁之上，瓶瓶罐罐的灵药摆在师迹身旁，他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并不奏效。

林管家面露难色，叹了一声“此处灵气充盈，是疗伤圣地，诸位在此休憩……希望剑阁少侠早日平安。”

林管家作揖后正要离开，却被逐应抓住了手腕，“你们这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您随我来。”林管家点点头，引向了厅堂的方向。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余环声视线低垂，刚要开口，就看见微生朔盘膝而坐。

“你随他们一起去吧，我来救师迹。”

绿色眸子里此刻光芒大盛，无边无际的金色灵气涌入他的身体，四周泛起一股微弱水雾。

发丝无风而起，如同融入了万千灵气的海洋。汇聚盘旋着凝聚在那柄法杖的身上，纯正的气息如同神明垂眸，纷纷注入床上的人身体里。

刹那间，光泽照耀着微生朔的侧脸，看起来遥远又悲悯。

余环声看得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盛大耀目的法术光辉和高阶唤灵术改变了他们头顶的视野，人如微淼的瞬息，漂浮在名为灵气的浩瀚汪洋中，无法自拔。

这是他见过的，最酷的法术，比游戏里所有的都要酷。

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来值了。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漩涡与光芒的中心，微生朔犹如神明般的脸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纹。但很快便恢复如初，或许是察觉到那道愣了神的视线，他眼中的碧绿色更深了些，微微露出了点笑意。

余环声突然回过神，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不愧是游戏里建模第一的脸。

又厉害又漂亮。

唤灵术的余光还在，微生朔却已经坐在地上调息起来。他消耗太多，此刻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余环声轻轻点着地上的瓶瓶罐罐，适才剩余的唤灵术轻轻浮起，落在他手掌心，又无端飞起来，朝着微生朔的方向去。

“你还嫌弃我……”他嘀咕着，伸手抓了一把，偏偏抓到了手心，但灵气却倔强的冒出头，从指缝里漂浮到半空中，挑挑拣拣落在了其中一个药瓶里。

药瓶里的香气沁润又微苦，摇晃着跌进余环声手中。

瓶身写着滋补益气，活血化瘀，适用于非修炼之人。余环声撇嘴，闷闷地看着那颗药丸，“我也想被这种级别的唤灵术救，才不是在这里吃药。”

“唤灵术并非万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微生朔睁开了眼，他好像没听到余环声的话。径直摊开掌心，灵气便纷纷降落。“你的伤怎么样了？”

余环声放下药瓶，轻轻活动着手腕表示“差不多，没那么疼了。”

微生朔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面前人。灵气安静地落在他肩膀上，屋里的光泽慢慢散去，碧绿色的眸子忽闪了一瞬。“为什么舍命救我。”

他见余环声愣着，便又说了句，“若不是当时护住你的心脉，反噬足以让你魂飞魄散了。”

余环声干巴巴笑了一声，视线飘忽找不到落点。

“你既然知道我是息魂雾谷的大祭司，也应该知道我手上有很多条人命。”微生朔维持着姿势未动，神情却定定地盯着余环声，仿佛要将面前人彻底看穿。

身份神秘却谎话连篇，明明掌握预言术可操纵世间一切，却甘愿以命换命扭曲空间来救人。

余环声身边空空荡荡，没有一点灵气愿意靠近。

如同被什么排斥。

“因为……我……”被抓着手腕，余环声突然意识到自己逃避不开。

他很想说：当然是因为你死了，师迹也会死，整个故事就玩完了。

话到嘴边，又滑了回去。

沉寂的心思扑通扑通跳跃，在某个地方无辜泛滥。

他在救人的时候，没觉得自己在游戏里。即便不能改变结局，他也不能眼看着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出事。

无论这个人是谁，做过什么，未来会做什么。

“我知道……你做过杀手。”

趁着手腕一松的间隙，余环声连忙站了起来，定了定才说：“但这跟我救你没关系，我只想不想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死。救你也是救师迹。”

大祭司的脸上划过瞬息的错愕。

好一个悲悯之心。

碧绿色的眼睛里交织错乱的情绪倾泻而出，生生逼出眼尾的猩红色。另一种沉重不堪的过往压下眼皮，合眸刹那的吐息却落得干脆利落。

“你怎么会……知道杀手的事情。”

余环声哑然。

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他飞速地开始现编，“预言术偶尔能看到一些别人的过往……我，稍微看到了一点点你在中州时候的事情。”他生怕面前这位多疑的大祭司不信，摊开双手主动递了上去，“只有一点点，真的。”

微生朔的视线落在那双没有灵气的掌心，没有说话。

再开口时，大祭司的神情已经淡了许多。“你就不害怕……我为了保守秘密而杀掉你？”

听起来是威胁，余环声却莫名地笑了一声。“不会，因为你只杀出价最高的人。”

话音落，屋子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你好像很关心师迹。”

微生朔合上门，眨眼的功夫便换了身衣服。

灰蓝色的料子上印着云纹，胸口栩栩如生的绣线足以显其贵气，难得的是双袖口带着微弱的流光，似乎在汇聚灵气般缠绕着小小的丝线。

恰逢山间的光晕洒在微生朔的肩膀，他看起来不像是出身诡暗之处的大祭司，更像是富贵人家的闲散少爷。

温柔，又容易心生依赖。

余环声看愣了神，自然地回答：“来到河涧村以后，他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

“你以前，很少外出游历吗？”微生朔触摸着山道上的花花草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山庄牌匾的旁边，那块剑阁字样的标志。

山道上的下人步履匆匆，点了头之后就捧着成箱的东西往山下走。

余环声是个不怎么爱出门的人。与他常伴的只有电子游戏和外卖。

“差不多算是吧……”说着说着，牌匾上挂的大红绸缎却让他灵光一闪。

怎么这个场景，特别像游戏里某个季节活动。

“家中长辈想必是对你过多约束。也是，身怀预言术却无力自保，走到哪里都容易遇到危险。”微生朔声音很轻，似是在调侃般望向了山下。

张了张口，余环声无力地反驳道：“起码我也救了你和师迹吧。”

大祭司眼里闪烁片刻，“不要再用那种力量了，你的身体会吃不消。”他握着余环声的手腕，带向了一旁的树丛里。

山道两边树木茂盛，恰逢夏日阳光鼎盛，来来往往的下人埋头走路，谁也没发现他们。

微生朔放开抓着的那只手，若有所思地问：“山下有人结婚，又和这山庄主人有关系，你知道什么吗？”

掌握绝大部分剧情的余环声默默点了点头。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个相当折磨玩家的抢钱本。

“庄主的儿子，大婚。”

挤在狭窄的树丛间，稍微一不注意，树梢的叶子便会顺着脖子掉进衣服。余环声担惊受怕了好一阵，才发现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灵气。

他转过头，微生朔脸色仍旧苍白，眉头紧蹙地望向山下。

“有妖，对吧。”憋不住的余环声正要往山道上去，却被一把抓了回来。微生朔的手臂环在他腰间，身体的距离骤然变成紧紧相贴的状态，温凉的雾气却在下一刻降临在皮肤上。

裸露的地方凉得沁人心脾，但衣服覆盖的地方却仍旧传来丝丝热意。

“仔细看。”吐息落在耳朵边，冷热相对的瞬间，余环声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他按捺着躁动，顺着微生朔的视线看去————

穿着整齐划一的下人捧着金灿灿的水盆，里面放着两条还在游动的鱼。

鱼身挂着金线，被相连水盆的边缘紧紧束缚着。

待人过去，余环声主动拉开了距离。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被晒得发烫的耳根，心不在焉地回忆着刚才的悸动。

“抱歉，我刚才比较着急。”微生朔见面前人垂着头，连声说：“那妖的妖气很奇怪，分辨不出种类，金盆鳞又……”

余环声磕巴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非常主动地送上了消息，“山下的妖就是落昕山庄庄主今日大婚的独子。”

他瞄了一眼微生朔，对方手腕上的灵气微动，似乎准备独自下山对付。

“你的伤还没好吧，难道打算自己去吗？万一又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声音越说越大，余环声意识过来，带着明显的慌张情绪无声收尾。

他视线转向了另一边，嘀咕道：“师迹醒来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山下的张灯结彩，山道旁却弥散着静寂。

大祭司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地歪了歪头“你在担心我吗？”

余环声蓦地回过头，被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噎了一瞬，败下阵来，声音却相当生硬：“当然，因为你和师迹都是我救的。”

微生朔挑眉的幅度很小，晃了一瞬的笑容迅速消失在情绪里，像是自嘲般说道：“多谢你舍命相救，但……不必忧心我。”

眼中碧绿深不见底，死死抓住他被捉乱的袖口。

“不必？”余环声再迟钝，也听出话里的冷淡与距离。

“救你用了我半条命……微生朔，你的命在我这里很贵啊！”他的恼怒一时间占据了脑袋，收声时，已经憋得面红耳赤。

大祭司面庞上带过丝丝无措，似是动容、困惑、与微不可见的不甘。

半晌后，微生终于缓缓抓紧了手心里拧成块状的灵气。

“你的命，也很珍贵。”

余环声走在前面，脑袋还有些微微发晕。

他之前玩游戏的时候，总觉得那些和游戏人物共情的人很蠢。

只是一张图，一份建模软件虚构出来的人物，有什么好生气和落泪的。

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看着微生朔脸色苍白，心头那股堵着的气便更是出不来。

“逐应！你在哪啊……啊啊！”

余环声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跟着大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谈会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