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弱漓看着凭空出现的男人，贝壳状的扇子掩住了半张脸，语气轻佻，“刚才那个孩子，你出个价。”

微生朔的神情骤然阴沉，全然不像是刚才那种在余环声身边的样子。他一字一顿，似乎片刻不和就会出手伤人，“是你密音传我说有拍卖会的消息，弱漓。”

银色的卷发蓬松随意，搭在肩膀上，弱漓精致白皙的脸上仍是笑眯眯的，“我没骗你，拍卖会消息真的，我也是真心想要那个孩子。”

“他不是我的仆人。”对视片刻，微生朔身体绷紧，追问道：“拍卖会的最后三样物品，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吧？”

贝壳的扇子忽地缩小，被扔在脚下。弱漓的眼睛轻轻打转，“不如这样，我将最后三样东西拍下来给你，你将那个孩子送给我。”他点了点头，又皱着眉，似乎决定好了咬牙吃下这个大亏。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微生朔明显有些不耐烦，离开余环声这么长的时间，万一在这地方被人盯上……

弱漓重新坐回椅子上，盘起了腿，不紧不慢地问：“你这么护着他，又不肯让他离开你。怎么，原来是情郎？”

水蓝的瞳孔里满是好奇，还带着几分揶揄。

祭司大人微微愣神，迅速恢复了神情，“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好了好了，最后三样拍卖的东西里面有你需要的龙鳞。”弱漓的贝壳扇又拿回手上，惋惜地说，“论做伴侣，我肯定比你要合格，可惜我不喜欢人类。”

微生朔转过身，难得的低头道谢。

“这下我们扯平咯，不过拍卖会现场的东西究竟谁能拍下还不好说。”贝壳扇遮住半张脸，露出那双笑吟吟却又藏得极深的眼睛。

“啪！”

空间之力在微生朔的面前突然小幅度扭曲，掉出了一枚戒指。样式普通，带着暗光。

是余环声手上那款。

戒指在这里，而人却不在，肯定出事了。

瞬息之间，凝着黑雾的法杖出现在微生朔手里，他果断咬破指尖，庞大疯狂的灵气席卷而来，盘踞于法杖周身。

红色术法的痕迹与黑雾交织缠绕，迅速向四周扩散而去。

片刻之后，微生朔双手握住法杖，在风中灵气唤醒的力量疯狂上涌，周围贝壳纷纷碎裂，附近的妖族甚至有直接变回了原形。

不对。

他们所在的这座岛屿内没有余环声的气息。

眼看微生朔又要举起法杖，弱漓连忙拦住了他的手。“再用一次我家店就要塌了，”弱漓扇叶轻舞，空气中的妖气与灵气骤然分散开，排成一个个小人的形状，“那孩子身上没灵气，我帮你找。”

微生朔攥着法杖的手骨节发白，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他在岛屿上搜寻不到余环声的气息，最坏的打算就是已经被带入了结界内。

“好像……有一丝水生蛊的气息。”弱漓随即皱了眉，又换成副笑眯眯的表情，“那种东西应该不会出现在浮聆城。”

听到水生蛊，微生朔的神情一下变了。

水色的光泽写出一行字符，弱漓退了半步，“大概在这个方向……”他还没说完，黑雾与人影冲撞开人群，消失在街道上。

弱漓站起身，看着侍从来打扫屋里七零八碎的东西，露出笑眯眯的神情，“微生朔，你又欠我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被吊在了这里多久。

眼前昏暗的蓝色成了唯一光亮来源。

窸窸窣窣的声音与听起来奇怪的水流方向交替而行。余环声盯着微微颤动的蓝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蛊虫吗。

他的脚似乎泡在水里，冰凉发痒。手腕被粗壮的铁链拴着，稍微一动便能听到哗啦啦的响声。又过了一会儿，眼前的亮光变得额外刺眼，余环声忍不住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

三个男人站在对面的低矮台上，像是复制粘贴。余环声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开口：“交出你的法器，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意料之外的台词。愣了片刻，余环声下意识问：“什么法器？”

男人们彼此对视，站在中间那人掌心的蓝色球体突然扭动起来，半带逼迫地说：“别装了，你有能够辨别物体功效的法器，交出来，给你留一具全尸。”

旁边人鬼祟地露出笑声，“想要避开那个男人抓住你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下坏了。余环声突然有些后悔他第一时间告诉微生朔。缓了缓神，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离开，“你是怎么听见我们说话的？”

为首的男人手心的蓝色球体飞速扭动，仿若有神志般嘲笑余环声刚刚这句话。

“水生蛊已经种下，我们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什么。”左边男人靠前一步，蓝色球体也跟着变幻形态，尖锐的三角体直对着余环声。

这几人看不清面容，声音也模模糊糊。余环声心里打鼓的同时，又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往身上蔓延。

“说，你那法器藏在何处？”左边男人问。

“我没有法器。”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句话，余环声顿了顿，垂着头看不出神色。

几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领头男人的蓝色球体飞速旋转，诡异的蓝光顿时笼罩于头顶。

耳旁听不到一丝风声，也没有光亮。余环声微微挣扎着，觉得这里更像是地下。浮聆集会里有这样的地方吗？

如果微生朔找不到他，扭曲空间能不能用在这里呢。

微微抬眼看着几人低语的余环声，对上了那只蓝色球体的视线。

里面有什么东西，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嘶……”灼热的痛楚从脚腕自上而下，顿时麻痹了半边身体，如同滚烫的铁水骤然溅起在束缚处，余环声不用低头，就知道那里肯定烫得血肉模糊。

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反倒多出几分思索。

他能将微生朔从阵法中送出，自然也能在这种地方将自己传送出去。

“你……是如何能辨别物体功效的？”商量过后，为首的男人大手一挥，狭窄空间中的蓝色光芒更盛。

与刚才的游刃有余不同，余环声脸上映出惊惧交加的蓝色。舌尖处抵抗似的血液淹覆嘴唇，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挣扎不下，苦苦在光泽之中吐出两个字，“眼睛。”

“若是将你的眼睛挖下来，这功效可还存在？”为首男人机敏地按捺住了旁边两人，眯着眼问。

余环声张了张嘴，“不知道。”

那几人声音又低下来，似乎在商量什么。

半晌后，为首的男人发了话，“将你的眼睛取下来，再送去息魂雾谷或是墓怜宫之类的地方用秘法处置，功效自然可以为我等所用。 ”

听见熟悉的地名，余环声忍不住苦笑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脚之上的锁链骤然消失，身体失去支撑，摔在了地面上。

幸好离地面不高，身上没别处伤害。

三颗球体疯狂旋转在狭窄空间的上方，层层叠加的诡异蓝色变成一道道光束，将地上的余环声困在其中。

三名男人站在他面前。

余环声后知后觉，真的开始害怕。恐惧之下，嘴唇不断地发着抖，站立都有些勉强。他慌乱地举起手掌，脸上苍白地对准了地面。

他再一次闭上眼，希望可以成功。

脚底毫无变化，掌心的诡异空间波动却没有停止。

四周什么反应也没有，余环声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他想往后退，撞在蓝色的光束柱上，阴冷发麻的触觉瞬间抢夺走了身体的力气。

他半跪在那里，微微摇了摇头。

这次真的要惨了。

弱漓的光标所在，微生朔只嗅到了一丝腥气。他顾不得浮聆岛上不得动用大规模法术的约束，双手紧握法杖。

黑色雾气骤然变得凶戾狠绝，方圆十里的地面上冒出的灵气被悉数夺来。

“环声？”察觉到异样的微生朔突然收回了法杖。

有什么人的结界在刚刚被空间之力震碎了。

即便心急如焚，微生朔掌心的灵气却断然不敢停下，他仔细探查着周围的土地，神情忽地僵住了。

有人死了。

从破裂结界的边缘进去不是难事。微生朔换上了一把短刀握在手心。

血腥气浓烈得驱散了灵气，翻涌不止的血肉撕裂声正从结界正中心传来，哀哀的男人惨叫似乎已经是最后一口咽不下的气。

脸上没了血色，微生朔冷颤一瞬，视线径直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余环声。

他的心跳跟着脚步一起，停了好几秒。

“环声……我来迟了。”

短暂的距离，大祭司趔趄了好几次。

他半俯下身，缓缓地抱起地上的人，愣神了片刻，手腕上的灵气才倾巢而出，扑在余环声的身上。

“裂灼锁的痕迹……还有水生蛊……”声音逐渐轻了起来，微生朔不可思议地眨眨眼，条件反射地将毫无意识的人抱紧了。

还活着，余环声还活着。

水生蛊会随着余环声的苏醒逐渐开始吞噬血肉，直到中蛊之人变成白骨。

微生朔站起身就打算走，抱着余环声的脚步却突然顿住。

借着结界被震碎而流出的月光，微生朔面露骇然地看着地上的三个横七竖八的男人。

左边的男人半个身子似乎是被什么骤然撕咬，留下恐怖的巨大血洞，而剩下两人……一个从头处被撕裂而开，圆形的血孔还在一股股往外喷着血。

至于最后那个人，刚刚的惨叫声便是由他所发出的。

下半个身体都消失一空，断裂处的弧形似乎也是空间之力所导致。他还留着半口气，但眼睛已经被蛊虫反噬，正密密麻麻地啃噬着最后一点血肉。

微生朔冷冷地看了一眼，反手将结界的缺口彻底打碎，带着人离开了地方。

这些人死有余辜。

但这种力量……

绝不是余环声能够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