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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剑阁的云亦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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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蒙蒙的平地上,好几十人动作整齐,出剑时凌风乍起,收剑时落鞘无声。

剑阁晨练,日复一日,绝不偷懒。

日光照耀,山间飘起细微的雨丝,星星点点落在衣衫上,又随剑锋挥舞漂浮空中。阵前之人挥了挥手,下方众人停了下来。

“今日便到这里吧。”

他说完,人群没有一点要散去的意思。对视半刻,下面一人壮着胆子问了出来,“文师兄,师父要将师迹关到什么时候?”

文有一顿,下意识训斥道:“师迹已是临剑一脉的持剑人,你们该喊他大师兄。”说完他又觉得不妥,主动弥补着放缓了语气,“师父没说,想必应该就是这两日放出来。”

又有一人冒出头,兴奋地问,“那我们可以去看他吗?”

剑阁的静思室在后山的山顶,地方偏远阴湿难走,灵气稀缺,不似前山那般草木茂密。后山脚,紧挨着埋葬历任剑阁掌门与持剑的墓地。除了每年祭拜,鲜少会有人往这种幽静阴冷的地方来。

静思室历来关押静心反思的弟子。人到了这样幽闭冷情的环境,时间一久,那点没成型的道心便第一个不同意。经年累月,墙壁上剑痕不减反增,样式不同,心性不同。

某个长老曾来此巡视,大手一挥,静思室便添笔加墨。

有人用来默写入门心法,有人用来散心涂鸦。

师迹脚边,摆着他蔫头蔫脑的命剑。除了凡心剑道的简谱,还有几张没解开的棋局,以及笔墨画出的三个火柴小人。歪歪扭扭,特点鲜明,极好辨认————拿着法杖,周身被画出道道亮光的是微生朔;拿着剑的只能是师迹本人;最后的小人光秃秃的,看起来却额外灵动活泼。

屋子里的阳光只会出现一小会,若是天气不好,师迹整日都看不见什么亮光。

无妨,他用自身灵气也能照亮。但山间的灵气不足以聚集起来,身体自然而然消耗很大,亮半个时辰,就得仰面躺下,和房梁之上蜘蛛网互诉衷肠。

师迹心态很好,没用命剑在墙上刻字。蜘蛛八条腿,被他数了一千零八十次。

他有点想出去。

快两周前,他回剑阁复命。身为持剑的师父并未出面,而是由鲜少露面的掌门接见了他。

掌门似乎已经知道那封信并未送达,二话不说便苛责地令他跪在众师长面前。

师迹不解,还是规规矩矩跪了下来。他如实将自己在莲生境所见所闻————包括无辜稚子被迫死去,新一任的莲生境主诞生通通讲了出来。

掌门说他有慈悲心,而莲生境主也有慈悲心。

苦难存于世,并非灭一人可消。

师迹不明白,他看着掌门悲悯中透出冷漠的神情,依然是不明白。

师父将他罚入静思室。

过了这么些时日,师迹还是不明白。

“师迹大师兄……我们来看你啦!”

静悄悄的后山上突然涌出来许多声音,七嘴八舌叫喊着师迹的名头,一群人乌压压又拿着剑,有几分要劫狱的架势。

当然,师迹看不见。

按照往常,师迹是不让他们喊大师兄的,但另一位循规蹈矩的文有师兄在这,多少还是要规矩一些。

领头微胖的小个子看文有慢慢走远,一下蹦了起来,“师迹,掌门也太不给你留情面了,好歹是我们临剑的持剑人,又没犯什么大错。”

身后的瘦高个插嘴,“谁说的,落昕山庄那边可是将他大骂了一通,就差要断了给剑阁的供钱。”两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动起了手,叮叮咣咣乱成一团。

面容平和的男子劝不住,从缝隙间挤过去,站在了静思室门边,轻声道:“师迹师兄,莲生境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大家都觉得师父罚得太久,想给你讨个公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师迹眼神微亮,心平气和,“恒期,掌门那日的话我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

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命剑,神情里隐隐的执拗似是与剑捆在一处。

男子顿了顿,声音更轻,“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莲生境主是与那其中的所有人命脉相连,我们自然可以以剑阁之命杀了莲生境主……但旧的倒下,必然会有新的诞生,无穷无尽。”

叮咣杂响停了,师迹也沉默了。

微胖的小个子不服气地道:“那便杀了所有其中的人,剑阁本就是惩恶扬善,有恶不除怎么叫剑阁。”

瘦高个气喘吁吁,讥讽说:“傻子,你怎么还没听明白,恒期的意思是这莲生境内的人即便神志清醒,绝大部分也是心甘情愿。我们就算摧毁了整个莲生境,也会有清风境、菊花境出来。”

小胖子打红了眼,剑招愈发凌厉,口中也毫不避讳,“要是大师兄还在,就算修了无情剑道,也不会像掌门这般无情。”

命剑落在地上,刺耳锐响使得几人纷纷安静下来。

师迹垂下眼,神色难得落寞。

半晌,师迹终于开了口。

他话音刚落,静思室的封印骤然解开,双扇门打开,露出鹅黄色衣衫被风吹起的衣角。

师迹走过去,依次拥抱他的师弟们。几人日沉默着、有的挠了挠头,有的暗地里踹了别人一脚。师迹目光平静,“如果没有你们,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微胖小个子推了推旁边的瘦高个,他俩又同时看向了最得体的恒期。

几个人互相推搡,神情与师迹料想的如出一辙。他直率地笑了,爽快地走上前,一把搂过了三个人。

拥挤的怀抱里,小个子最先红了眼圈,大声道:“师兄,还以为你也会不要我们了。”瘦高个暗暗咬牙,紧随其后的找补,“师迹师兄,我们一众师兄弟还在山下等你出来的好消息。”

师迹笑起来,松开了手。

最讲礼法的恒期抚平衣衫褶皱,向着师父所在的地方深深作揖。他看向师迹,诚心祝福:“恭喜师兄度过此劫。”

远处临剑一脉的持剑,听到静思室解开封印传来的动静,忍不住摸了把稀少的胡子。

剑阁历来以无情剑道为尊,而数个百年之间,能修无情剑道的人少之又少。

临剑一脉曾经有一任弟子,以绝顶天赋在无情剑道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却在钦定为掌门继任的那年出了意外。

持剑目色黯淡,微微叹息。

师迹天分不错,却天生和无情剑道无缘。

可惜。

刚到平日修习的地方,师迹便被一拥而上的人包围了。

大家热情地围着师迹,又是问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又是问他有没有饿瘦了。那人刚说完,身后就有人大喊师兄已经辟谷啦不会饿瘦的。

围在师迹身边的年轻师兄弟们哄然笑起来。

剑阁内有饮酒风气,一帮修习凡心剑道的师弟也自然人均藏着不少好酒。为了庆祝师迹解除禁闭,纷纷拿着私藏好酒开始攀比。

“师兄尝尝我的,这是离州境内最大酒楼的珍藏,百年才能酿成一坛。”

“那有什么,我手里的这一小壶据说以鲛人的眼泪做引,只要一滴就能醉生梦死,见到想见之人。”

“可太吓人了,我们这是给师兄庆祝,快把你的醉生梦死拿一边去!”

眼看着几人有吵起来的趋势,师迹连忙从后方一手一个地托走了两人的酒瓶,笑着说:“我来尝尝,看看是不是真的醉生梦死。”

两种不同的酒意混入喉中,植物所带来的清香遮住了酒气,回甘在嘴里呈出明显的甜味,倒像是蜂蜜混着山间的清风,十足奇妙。

挑着眉毛,师迹刚想要张口,辛辣与酸涩凝成无所顾忌的剑气,将他的舌尖死死锁住,百般苦意像是谁落下的不甘泪,泛滥在口中,甚至快要将他的眼圈逼红了。

“……好喝!”又涩又苦的酒香甚至还没从嘴中逃脱,师迹就迫不及待地拍了拍两个师弟的肩膀,强调道:“一定要让大家都尝尝。”

几个年级尚小的师弟果不其然上了当,闷下一口纷纷挤出不少眼泪来。

平日里只有剑风与汗水的练剑场,此刻东歪西扭地醉着一群人,大多喝得趴在地上,少数几个清醒的还在收拾罪证。

山间的雾到了傍晚愈发沁凉,凝成水珠的雾气落进衣袖,浸湿了半边的手臂。醉倒在一群人中间的师迹慢腾腾醒过来,蹑手蹑脚地从人群中脱身出来。

月色很亮,被冷风吹过的酒意逐渐醒了。

也不知道是那壶“醉生梦死”的作用,还是他喝得太猛太多,醒来时梦里的事情清晰可忆。

沿着后山的阴冷的月光,师迹的脚步愈发加快。

他一路走到山脚下,埋葬历任剑阁掌门与持剑的墓地。

那里埋着唯一一个,既非掌门又非持剑的人。

也是他在梦里见到的人。

梦里的裴青山应刚成为持剑不久,剑锋潇然,英姿挺拔。指导几个仍在迷途中的师弟时,正巧见师迹过来,顺势用剑阁的入门剑式替众人做了样式。

师弟们连连叫好,师迹也跟着拿起了剑有样学样。

当时的裴青山修无情剑道,为人不善言辞,但恳挚友善,冷淡的剑意中仍然能存下几分悠然心性。

“大师兄,持剑的位置可不怎么好当。”命剑立在一旁,师迹俯下身,扫清一小块干净地,坐了下来。“师父被其他几位师伯排挤,如今临剑一脉在剑阁全靠文有师弟在支撑。”

“剑阁还是老样子,以无情剑道为尊。听说壶师叔那里出了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性格狠戾却偏偏走得是无情剑道。”

说着说着,师迹的神色黯淡下来。

墓碑上刻着的“裴青山”三个字,是掌门亲提。

同样是掌门特许,裴青山才能葬在这里。

“若是……你还活着就好了。”师迹垂着眼,嗅到身上的酒气,胸口苦意顿时翻江倒海,“我始终觉得……是我害了你。”

话说出口,烈酒回甘,辛辣之感在肺腑间蔓延燃烧,无法停息。

直到如今,他仍旧怀着愧意。

若是他没有对流传在剑阁内的赤红晶产生好奇,拜托裴青山去调查。

裴青山也不会去红丘沼泽。

没人知道裴青山为何在剑阁的门前自刎而死。

只是有传闻,裴青山出事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便是盛产赤晶石的红丘沼泽。而赤晶石似乎有着乱人心智、使其入魔的剧烈毒性。

梦里的另一个人,与他认识时间不长,却一见如故。

师迹想到余环声的脸,心绪突然宽松不少。

“大师兄,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很好看懂,但身上藏着不少秘密,还有很厉害的能力。”命剑跟着轻声嗡鸣,似乎在跟着主人心意而动。

“他似乎……”他顿了顿,轻声说:“有种能将人带出迷雾的能力。”

盘坐许久,膝盖酸麻,起身甚至略有费力。身上新鲜的露水气带着山间的草叶香,遮掩了苦涩的酒味。

天色大亮,他也该离开了。

站起身的师迹面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他持剑而行,无遮无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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