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闭馆,馆内人员陆续离开,却仍有两人围在老师身边交谈。
戚思洲第五次观察完情况,决定不再畏缩,直接走过去,跟老师道个别就回酒店。
然而,事情不如所愿。
他刚露脸,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就两眼放光地看向了他:“戚先生!我以为您已经离开了。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是关于您去年的得奖作品……”
又来了,参加此类活动的经典环节,也是戚思洲最抗拒的环节。
以往有经纪人帮忙挡,现在让他自己应付,着实有些困难。一般作品发表之后,公司会替他接媒体的专访,他从不藏着掖着,创作前后的所思所悟都会在专访里体现。
别人请教他,他也还是那套想法,所以再请教,便没什么意义了,反而显得他像是在用一成不变的说辞敷衍请教他的人。
中年男子喋喋不休,微微惹怒了方才被打断说话的人:“你问题怎么这么多?今天是段老师的画展,你想讨论可以,但也请尊重尊重主人吧。”
“我问题多少关你什么事?”中年男子不屑道。
“你打断我跟段老师说话了,这叫不关我的事?”
“我又没请教你问题,你自己说着说着停下来了,怪我?”
“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你说谁不讲理?”
“说你不讲理!”
“……”
顿时,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幸好此刻基本清馆了,不然真要闹出笑话。
段灵可对着戚思洲无奈地笑了笑,领着他往出口走:“要回酒店了吗?”
“是的,老师。”
“我让钱忱送你吧,顺路的。”
戚思洲没有立刻拒绝,因为正巧有些事想请教他。
“他来了。”段灵可朝前方招了招手,“钱忱。”
“妈,”钱忱小跑过来,朝气满满,“声声八点多的飞机回国,我要提早去机场接他。”
段灵可抬起手臂看腕表:“八点的飞机?现在才几点?提这么早?”
钱忱笑了笑:“他在外面打了这么久的巡回赛,您知道我有多想他的。”
戚思洲连忙说:“我可以自己回酒店,不耽误钱先生的事。”
“都说了顺路,根本不耽误。”段灵可对戚思洲说,“你不是要赶车吗,让钱忱送你快一点。”
钱忱故作哀叹:“妈都开口了,我怎么敢不护送。”
段灵可摇头道:“你啊,就会贫嘴,怨不得老余说你。”
钱忱问:“爸都说我什么了?”
“回头你自己问他去。”段灵可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枚徽章,递给钱忱,“声声上次落在家里的。”
“那我就先走啦。”钱忱归心似箭,拿了东西跑出十几步才想起回头,对戚思洲招手,“快跟上啊,我赶时间。”
“那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跟段灵可告别后,戚思洲上了钱忱的车。
系好安全带,戚思洲报了酒店的名字,钱忱说:“我认识那儿,不用导航。”
戚思洲点点头。
开了几分钟后,钱忱对他的沉默感到奇怪:“怎么不说话?”
“忽然想起来,我们不是很熟。”戚思洲说着停顿了一下,“还有,抱歉,我不是故意把你当司机的。”
上车的时候,戚思洲根本没过脑子,直接就坐在了后座,车子开出去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还以为什么呢。”钱忱说,“我的副驾,除了我们家声声,别人想都不准想。我原本还想提醒你的,哪知道你这么自觉,省了我开口。”
这话说的,是有多怕沾上狂蜂浪蝶?
而且,狂蜂浪蝶,他自己不就是吗?
戚思洲的想法几乎写在了脸上,钱忱从后视镜里看到,笑着解释:“我从良了。”
“……哦。”
戚思洲心想:他用这么得意的口吻,该不会是要我夸他吧?
“你不用绞尽脑汁回我刚才的话。”钱忱突然开口,“就是看见你的表情,跟你解释一下而已。”
“我的表情?”戚思洲略略一想,脑中警铃大作,“不是不是,我对你也不感兴趣,你别误会!我答应老师坐你的车,只是因为有问题想要问你。”
“所以你问哪。”
钱忱第一眼见到戚思洲gay达就响了,知道他是同好,又因为他是段灵可的学生,所以对他很友好。
“我当然知道我们互相不感兴趣。你有男朋友了,还准备定做戒指,不是吗?”
戚思洲恍然道:“对哦,我是想问你戒指的事。”
“嗐,这些都是小事。”钱忱说,“只要你不半夜约我出去喝酒蹦迪,我什么都能回答你。”
酒店距离美术馆不远,不到一刻钟就已抵达,钱忱把车停在路边:“你就在这儿下吧,回头咱们微信聊。”
没想到一路除了沉默,净说了些有的没的,全浪费了。
戚思洲看了眼时间,来不及磨蹭了,退房时直接叫了酒店的车送他到车站。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原定的那班列车。
“唉,出门一趟好累。”
感慨完,戚思洲掏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我从扬州车站出发了。】
秋红薇几乎秒回复:
【快回来吧洲宝,妈妈一个人在家无聊死了。】
【戚思洲:爸出差还没回来?】
【秋红薇:早呢,出差三天。】
【秋红薇:你大概多久到站?妈妈去接你。】
【戚思洲:不用了。】
【戚思洲:我自己打车。】
【秋诗意:你要回来啦?】
【秋诗意:有没有给我带特产?】
【戚思洲:我差点都赶不上这班车……】
【秋诗意:切,你好小气。】
【戚思洲:?】
【秋诗意:逗你的。】
【戚思洲:你很无聊?】
【秋红薇:准确来说,我最无聊。】
【秋红薇:不是每个人都像妹妹一样,天!天!聚!餐!】
【秋诗意:下次一定带你@秋红薇】
【秋红薇:得了,我不信你@秋诗意】
【秋诗意:诶,爸没冒泡就算了,怎么宋忆鸣也不在线@戚思洲】
就是啊,谁知道呢。
戚思洲一字一字敲下:
【@他本人啊,@我干嘛?】
消息发出,还是不见宋忆鸣回复。
说实话,戚思洲以为宋忆鸣会很想很想自己,他以为当自己在群里发了那则消息,宋忆鸣会是第一个回复的。
结果呢?
在忙?
可宋忆鸣不是说今天会很早结束拍摄吗?
换作从前,戚思洲可能就自己在心里继续瞎琢磨,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跟宋忆鸣是有互相监护的关系在的,可以直接问。
一通电话过去,宋忆鸣接了。
“拍摄结束了?”戚思洲问。
宋忆鸣答得飞快:“嗯,我拍摄结束了。你画展看完了?什么时候回家?我去车站接你?”
“看完了。正在回家的动车上,大概一小时后到站。”戚思洲一一回复完,开始提问,“你没看到群里的消息吗?”
宋忆鸣那边安静了几秒,查看完微信,对他说:“刚看到。所以带特产了吗?”
“嗯……”戚思洲犹豫,“严格地说,没有。”
宋忆鸣笑:“那不严格地说呢?”
戚思洲在心里推敲了一番:“将来的某天会有,但不是特产,说礼物也不准确,反正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闻言,宋忆鸣又感动又期待:“我现在去接你!”
“我自己可以——”
戚思洲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牧凯的声音:“思洲,你还是让他去吧,这一天不见你,他都快想死你了。”
“你说什么呢。”宋忆鸣低声否认,“别胡说。”
牧凯失笑:“谁胡说了?敢想不敢认吗?”
“当然敢认。”
这句是戚思洲答的,出乎对面的意料。
两人皆是一愣,而后异口同声:“什么?”
“敢想就敢认啊。”戚思洲理所当然道,“宋忆鸣,我今天很想你,坐上动车后在群里发消息,第一时间就想看到你的回复,可惜你那时候没注意手机。”
宋忆鸣有些抱歉:“我……”
戚思洲继续说:“不过没关系,知道你也想我,我就开心了。”
宋忆鸣是惊喜,牧凯是震惊,二人许久没有说话。
缓冲过后,宋忆鸣想开口,被牧凯迅速拦截:“思洲,你现在这么猛的吗?我还在呢。”
“你在与不在都没有关系,而是我跟宋忆鸣,我们两个已经是可以互相思念的关系了。”戚思洲有理有据,“我们结婚了。”
牧凯:“所以?”
戚思洲:“所以你不可以嘲笑我们。”
“他不敢!”宋忆鸣夺回手机,把牧凯推到一边,对戚思洲说,“我去接你吧,不麻烦的,我现在正好在附近,接到你顺路吃个晚饭。”
“是啊,本来就是要去吃饭的。”牧凯故意扬声道,“你老公请客——”
老、公?
戚思洲怔住:“你是在暗示我,以后要这么叫你?”
“没有没有,牧凯胡说的。”宋忆鸣慌乱地解释,“我一点都不想,真的一点都不想。”
“……哦。”戚思洲呆滞了几秒,重回正题,“既然顺路,你就来接一下我吧。”
宋忆鸣说:“好。”
戚思洲说:“那我先挂了。”
宋忆鸣又说:“好。”
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而且声音又……
他真不是感冒了吗?
*
“我说兄弟,你什么时候练的夹子音?”牧凯十分不理解地瞅着身边的男人,“怪里怪气的,尤其到后面,感觉你的波浪都要把我甩下车了。”
挂了电话的宋忆鸣完全换了副面孔和腔调,硬邦邦地问:“怎么,你有意见?”
“意见不敢有,建议提两条。”牧凯说,“几副面孔变来变去,别到时候翻车,戚思洲该觉得你是杯绿茶了。”
宋忆鸣:“他知道我装。”
牧凯:“哈?”
宋忆鸣:“他喜欢。”
“真的假的?”牧凯不敢相信,“他亲口说的?”
“亲口。”宋忆鸣确信,“而且我知道他喜欢,本来就知道。”
牧凯一副“你居然这么有心机”的表情。
“他只喜欢我这样。”宋忆鸣再补一刀,“所以你永远不会懂的。”
牧凯简直无语:“我也没想要懂!再次强调,我喜欢的人不是戚思洲!”
“最好是这样。”宋忆鸣情人眼里出西施,生怕有谁觊觎。
牧凯快冤死了,他把宋忆鸣当亲弟弟,宋忆鸣把他当假想敌。
拜托!他和宋忆鸣从来不是同一赛道的好吗!
“这家餐厅怎么样?”宋忆鸣的手机递了过来。
“……”
这一瞬间,牧凯几乎以为宋忆鸣发现了他的秘密。
屏幕上不是餐厅地址,而是他们一家五口的群聊记录,宋忆鸣指着秋诗意发的一张图片说:“这家,离车站不算远,接完洲洲正好可以去。”
那里同时也是秋诗意跟朋友的聚餐地点。
牧凯犹豫了一会儿:“……行吧。”
宋忆鸣收起手机,突然评价他:“你,怪怪的。”
“我我、我怪?你才怪呢!”牧凯别开视线,指着前方,“好好开你的车吧!”
“我不明白你刚才在犹豫什么。”宋忆鸣导了车站的位置,发动车子。
“我没犹豫什么,你也不需要明白。”牧凯迅速转移话题,“我明白就好,你刚才就是在炫耀你进了戚思洲的家族群,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有关戚思洲,你根本藏不住,丁点儿大小的事都要显摆,不知道有什么好显摆的。”
牧凯大多数情况下不是个会逃避的人,除非他心虚。
宋忆鸣开玩笑:“羡慕?也拉你进来?”
牧凯双手抱臂,“哼”了声,没理他。
宋忆鸣自顾自地甜蜜起来:“已婚是这样的。”
牧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