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区正处于新旧交替的关键期，居民区的老旧建筑和层出不穷的现代高楼交错相映，矛盾看久了，反而造就了某种和谐。

只是人员的混杂和随处可见的施工地，难免让这地方日夜都交织着不停歇的噪音。

尤安居住的公寓算不上偏僻，但是和中心地区也有一定距离。这种不远不近的位置加剧了环境的恶劣变化，明显不是一个足够让人“大隐隐于市”的好地方。

【您好像不是很开心o.O?

“是吗？”尤安上半身靠在窗边，她伸手拽了拽窗帘，看见墙上的影子不断变换，“的确如此。”

史蒂夫·罗杰斯的回答让她心中产生了难以抒发的气闷。她既有些为他无私的精神而感动，又有些憎恨他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能为了友情不顾一切。

“你说得对。”

【O . O？

“人类的确是相当复杂的。”尤安长长地叹息一声，放开了无辜的窗帘，可她的双手却又紧紧地握住，“很复杂。”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看向窗外：来往的人群没有一张熟面孔，唯一不那么陌生的，可能只有时不时在挑檐上歇歇脚的胖鸽子。

【很深奥呢OVO

人工智能把尤安兜里的手机闪了闪又震了震，努力地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可是尤安被失望和愤怒填塞的头脑并没有关注它的打算。

她木着脸走进了整个房子里最狭窄的房间，它被客房和卫生间夹着，一不留神就会被忽视。

刚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香”味。

“断了……”

尤安打开灯，灰扑扑的灯罩里钻出来的光也不甚明亮。

房间的最中央摆着一个红木供台，供台之上，是一个硕大的香炉。香炉内已经积了厚厚的香灰，最中间插着三根细细的香，可是却全都在中途断成了两截。

尤安之前换上新香就没再关注，看断裂的状态，估计不幸发生在半夜。

香炉之内，是她燃尽的心愿，香炉之外，却又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没有任何可供祭拜供奉的存在端坐于供台之上，唯有一个香炉，和两个对称摆放的金属烛台而已。

三根断香牢牢地扎根在香炉内，尤安原本伸出的手，在触碰到香灰之下用于稳固供香的米粒时，默默又收了回去。

“算了。”尤安低落的心情并不影响她恢复清醒，她马上将某些刻薄残忍的念头甩出脑海，“只是排除而已。”

“我的小哥斯拉——”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很温柔，但是却飘飘忽忽好似永远找不着落脚点：“划掉史蒂夫·罗杰斯。”

“他既然愿意从始至终都当他的美国队长，这样伟大的心愿，如何叫人不动容，如何叫人不成全呢？”

每个人都有梦想的资格，她明白，同样也尊重。

【好的！没问题！OVO

【但是我要纠正您一点！我只是希望实体像哥斯拉一样，并不是准备叫这个名字！

尤安之前替这个可怜可爱的蠢蛋智能选择了最喜欢的几种声线，每一个都极富辨识度。它虽然总是笨拙不着调，但是却总能够在合适的语境下，选择最让人心软的声音。

听着阳光活力的少女音，尤安叹了口气，从右手边的烛台上取下红色的香烛。

啪嗒——

漆黑的烛心再度燃起了橙红色的火焰，小小的水滴摇曳着，五六秒便长成了一片明亮的叶。

明明顶灯尚在照耀，可是尤安的脸上却好像只剩下了微微颤抖的烛光，而她那双不论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再三关注的明眸，正在闪烁着同样的火焰。

尤安只盯着烛火看了几秒，随后就将之放回烛台，从一旁抽出三根玫粉色的细香。

昨夜断掉的，就是这种。

就着稳定的烛火，她把香一一点燃。

亮到发白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几缕轻烟飘散而出。

【您到底为什么要点香呢？

就在尤安捧着香，并不算虔诚，但也不算敷衍地重又插到香炉内时，耐不住性子的人工智障问出了这个盘旋于处理区许久，但至今都未能够正常处理掉的问题。

“许愿。”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发现不了，可是拥有着强大的分析能力的人工智能，立刻就发现尤安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比之前更冷淡。

这是她不开心的表现。

【这样做，愿望就能够实现吗？

虽然危机近在眼前，但是人工智障还是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继续往下问：在不久前它才刚刚诞生，作为一个仅有五个月大的“婴儿”，能够这样追根究底实在是很了不起！

“呵。”

尤安的嘴巴动了动，人工智能分析出她狠狠地磨了一下牙。

“你还小。”

如果这不是她亲手造就的人工智能，尤安真有种销毁它的冲动：“怎么会懂得许愿的价值和意义？”

既然已经开了口，尤安准备一次性说个够，免得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再给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是我的精神寄托。”

【是这样吗？o.O？

人工智能并不觉得很对，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那您愿意告诉我您的愿望吗？OVO

“闭嘴！”尤安翻了个很大的白眼，捂着胸口气息不稳。

人工智障只以为再度顺利重启的沟通就已经代表了尤安对它单方面的短暂冷战告一段落，故而颜文字再度上线，活泼程度与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您需要核查计划表吗？OVO

“我需要吗？”尤安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中，身上的郁闷和惆怅一扫而空，当即变得颇为自负，“少说傻话。”

【好吧O-O

人工智障想不明白：明明我已经根据她每一天的言行举止不断优化，为什么还总是会撞到她的枪口上？

跟人类相处，真的好难！TUT

【模型已经打印完成>O<

【请您看一看！>O<

尤安在逐渐弥散的香味中渐渐平复了心情。她看着静静燃烧着生命的三根香，在转身的那一刻，被自己身上的矛盾压得低了一下头。

屋子在无人造访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尤安步入书房，迎面看见的便是一个体量庞大的巨型立体模型。模型被环状的书桌包围着，即使基座放置在地板上，整体却也挡住了书桌的三分之二。

书房的空间虽然富余，但是如此模型登场，再大的地方也显得局促起来。

她花了足足有三分钟，才找到自己之前在电脑上建模的几个。

【咻啪——咻啪——噼里啪啦——

人工智障很为自己的这份惊喜满意，尤安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礼。

正因如此，得意忘形的它再度放出了精心收藏的电子烟花声，让整个书房提前过了一个赛博新年。

尤安虽然皱了眉，但还是难得让它放纵了一回。

“我很喜欢。”尤安站在模型之前，与之相比，她的身形都被衬得单薄如纸，“看来你学习得很认真。”

“考虑越来越周全。”

【对呀对呀>O<

可爱的人工智能这时候就恨自己没有实体，所以它只能让自己不断地在各种视角的监控里打转，尝试全方位包围尤安，将她少有的赞叹一丝不落全都收下！

【先根据现有资料和公开的城市模型架构框架，再按照调查对象的地理位置和隐蔽基地情况，先行假设。OVO OVO OVO

【最后——!!!

人工智障此时此刻还用着少女的甜美声线，一句句都说在了尤安的心坎上。

【在您用餐期间，我已经攻破了好几道防线，成功获取了不同的内部资料！

【这个模型，就是完善假设后的最终成品！！！

尤安看着兴奋地把字句投影在半空的人工智能，千言万语汇做一句话：

“真不愧是我的人工智能！”

她笑眯眯地一拍手：“多亏你提醒。”

尤安绕过模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摞白色A4纸，旁若无智能地开始奋笔疾书。

还没有享受够夸奖快乐的人工智障暗中观察，发现她写下的正是原本定下的相关人物的调查计划。

【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写下来？O.o？

【您不是都藏在脑子里吗？o.O？

冲浪强度很大的人工智障对此表示难以理解：

【一旦有人发现，一切就全都暴露啦！>O<

尤安写完最后一张，揉着右手的中指指节微微一笑：“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这是一种必要的仪式感！”

！！！

人工智能感觉自己今天受到了针对，这不是错觉，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看来我得交一些人类朋友……

第一次经历这种不负责任的成年人套路攻击，人工智能在怀疑智能生涯之余，同样也意识到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不过说真的……”

尤安不仅将计划如实写出，她还拿着大头钉，把它们一张张钉在了杂物堆里翻出来的巨大泡沫板上。

十多张的纸页整齐有序，显得她好像格外有计划，事事有安排一样。

“现在我很高兴。”

“让你诞生，大概是我这一次最幸运也最开心的事情。”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想喊你【命运】”

“你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尤安：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