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瑾回到家，卓宁又在家中。

“小宁？你怎么来了。”虽然是问句，但是宁怀瑾貌似毫无疑惑的语气。

“你又翘掉晚自习了吗？”宁怀瑾问道。

“老师又要占课讲题。他讲的还不如你好呢。我去干嘛？”

“再说了，我作业都写完了。”卓宁回答道。

“那也要去上课，要和别的同学一起。”

“还有，唉，我就算讲的再好，也只能帮帮你语文，其他科，还是要听老师好好讲。”宁怀瑾说道。

“回去吧。”

卓宁抬头望望他。露出无辜的眼神。

“我明天一定会去。今晚让我留下来，好么。”他如此央求道。

宁怀瑾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脸。他知道，他又在装可怜了。

“好吧。你留下来。我去做饭。”

“好诶！”卓宁笑道。

卓宁刚想拿桌上的水果吃。宁怀瑾忽然说道。

“哦对了小宁。周末你有空吗？”

“陪我去给你阿姨扫墓吧。顺便，我也有个好事要告诉你。”宁怀瑾笑着说。

“……好啊。”卓宁像是有心事一样回答道。

他一口咬向鲜红的苹果。留下一排牙印。

郁欢想了很久，最终，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去找齐安谈一谈。

谈他们过去的事，谈他们十几年的恩怨。

或许，自己真的像宁老师所说的那样。自己一直在回避，回避齐安，以及过去的自己。

他应该直面自己的人生。

他想起宁老师说的，齐安还偷偷的询问宁老师，来给自己买书。

或许，自己一直以来都错怪他了。

或许齐安跟自己之间真的有误会。

或许齐安也想和自己和解，只是苦于没有办法开口。

毕竟，自己比齐安大三岁。

自己是哥哥，自己应该担负这种责任来。自己应该主动照顾他。

郁欢还是想着从前那个害羞的他，那个不敢表演节目，慌张地躲在自己身后的他。

他终于鼓起勇气，去齐安住的地方。

他敲响了齐安的大门。

当他紧张地站在门外，在脑海里思考齐安会不会还在伤心、还在哭泣。思考自己该用什么语气说话的时候。

门开了。

迎面是齐安笑得无比灿烂的脸。

“啊，郁哥，你来啦，快请进啊。”齐安笑着拉开门，并且在看到郁欢的瞬间，做出了迎客进门的手势。

“……”

他笑地，异常的灿烂。

郁欢走进门，但是并未再深入了。只是站在原地。

“你，没事吗。”郁欢问道。

“嗯？郁哥指的是什么？”齐安仍然保持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就是，那一天……你哭了……你、没事吧。”郁欢有一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对了，郁哥你来看，我给你买了书！”齐安没有回应，转而来说了另一件事。

他转过身，去收拾桌上的书。那些都是齐安买来准备送给郁欢的书。

“这些……”郁欢知道，这就是宁老师说的那件事。他有点感动，自己父母都不支持的，看似对自己未来毫无帮助的爱好，齐安居然会支持吗？

“郁哥，我才知道你喜欢看书，所以买了教材送给你。郁哥真有觉悟，读书读多了肯定会增长不少见识，肯定比他们读书少的考得好。不过，可不能当职业哈，当个爱好还可以。”齐安说道。

“这不仅仅是爱好。”郁欢插嘴道。

“这是我喜欢的，这不仅仅是爱好。”郁欢的意思是，他不想只把这件事当做爱好，他恐怕是认真的，他不想只当个业余那么简单。

“是吗？”齐安笑着问。

“可是学这个永远都没有出息哦，也挣不了多少钱，到时候，又会被亲戚们瞧不起了哦。”齐安依然是笑脸盈盈。

“什么……”郁欢刚想问。

郁欢以为齐安给自己买书是为了自己的爱好，没想到在他心里，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是有利可图吗？还是只是功利的事情吗。

“你说，什么……”郁欢呢喃着。

“学文学什么的永远都不会有出头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除非你考公务员，还稳定点。”

“我说，你说什么……”郁欢再次开口，可是再次被打断，齐安的话丝毫没有停下来。

他还是笑着，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

“而且你已经考完研究生了，这么不容易，还是专心读本专业吧。读这些闲书没用的，只能当个爱好。郁哥你多在专业课上用点心，多参加些活动、多认识点人，多认识点老师……”

“哦还有哦！这是我给你订的羊奶，你回去喝了，比牛奶还有营养哦！你这么瘦弱，得多补充点营养啊！”齐安把桌上的盈满乳白色的羊奶的玻璃瓶递给郁欢，仿佛就要递到他的手中……

“我说够了！”郁欢终于没忍住吼了出来。一把把齐安伸向前的手打开！

玻璃瓶脱手而出，落下到地面，“啪！”地一声，裂成了无数碎片。

乳白的牛奶像一道波纹，打翻了寂静的空气。

“哗——”散开成一口湖。

齐安不说话了。屋内，一片寂静。

几秒后。

“你够了。你在笑什么。你一直在笑什么？”郁欢一把抓过齐安的衣领。把他推到墙上。

“你不想哭吗？你不是在哭吗？”

“我说的是，那一天，你撞见我和卓宁接吻的时候，你不是在哭吗！”郁欢一句接着一句吼道。

“怎么了？怎么现在一直在笑啊。你当时的样子哪儿去了？”

齐安反而，一声不吭。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呵，什么考研、考公，什么爱好、职业，你他妈以为自己算老几啊。你跟我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啊？”郁欢像脱了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齐安终于开口了。

“你不该说脏话……”

谁知齐安冒出来这么一句。

郁欢笑了。

“呵，我不该？又是这样，又是我不该。你……你是在指教我吗？”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我的父母一样啊？你、你想当我爸爸是吗？”郁欢此刻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居然意外的冷静。

“我今天来找你说什么，你知道吗？我想来感谢你，感谢你送我书。但是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你自己留着看吧。哦对了，还是因为宁老师让我来的，他劝我好好和你聊聊。”

“你和宁老师是怎么回事，你喜欢他么？”齐安冷不丁地说道。

“嘭！”忽然一声响动。

把空气，都惊了一跳。

那是郁欢把齐安使劲儿地砸在墙上。

“你他妈闭嘴！！你凭什么说宁老师！你凭什么说我喜欢他！你你凭什么又来过问我的事！闭嘴闭嘴闭嘴！！”郁欢忽然失控一般大吼起来。

他仿佛，是把当时被卓宁捉弄的羞耻愤怒，以及那种不能畅快表达自己的爱的心情全发泄在齐安身上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啊？齐安，你失控过吗？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一副淡淡的好像无所谓的表情一样啊。”就像发泄累了一样，郁欢向后趔趄了一步，松开了齐安。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啊……你、你好优秀啊。我和你在一起，我越来越觉得，我是一个垃圾了啊。”郁欢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这句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话。

“我……我只是想让你，只是想让你变得厉害起来，这样，就不用再受亲戚们，家庭的，社会的裹挟了……”齐安终于开口解释道。

可是郁欢摇摇手。

“我、我好累啊，我在这条路上走着，我真的好累啊。”

“我不想当亲戚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我也不想成为什么人中龙凤，我不想当一个成功的人我也不想学经济！”郁欢说道。

“不！”齐安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不能这么堕落下去，你不能自甘堕落你不能示弱！你要变得比别人都强，你要让那些说你的亲戚都闭嘴！你、你要像你曾经那个样子一样努力。”

“别提我的曾经！”郁欢使劲儿地摆了一下手。

“我就是个废物行了吗？我就是比不过你行了吧，你一遍遍说有意思吗？你知道什么啊，你凭什么让我努力？我为什么要比别人都强？你凭什么提我的曾经！你知道我……”

郁欢忽然不说了。

“你知道我、你知道，你知道我曾经过的有多辛苦吗……”

他的声音从颤抖，逐渐变得呜咽，最后终于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你为什么指责我？那时我坠入谷底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一个都没有陪着我。那时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里？那时我累的像狗一样的时候你在哪里？那时我难过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在哪里……”

郁欢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擦了下脸颊落下的泪，扭头就跑掉了。

只留下齐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望着顺着风而移动的门。

半晌。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一直都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