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本还一脸得意觉得自己和景家站在一起的夫妻俩瞬间僵坐在椅子上。

徐氏抬在半空的手抬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连一贯无脑跋扈的姜珠也住了嘴，尴尬的用帕子擦了擦唇角不敢看向怀柳。

姜帱原本还理直气壮的怒气卡在喉咙里，面色尴尬，随后第一时间看向站在一旁的怀柳。

他本是觉得姜翾在景家不受待见才特意留的怀柳在一旁，也好让景家知道自己是和他们是站在一处的，这下倒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怀柳面色如常这才心中暗松一口气，转而瞄了一眼身侧同样面色不善的徐丽，埋怨妻子不尽早发现提醒自己。接着又怨恨起姜翾，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他这个当爹的出丑了才说，简直和她娘一样只会给他招祸！

“咳咳，那个你今日回门你妹妹一直挂念你，这里有我和你们母亲在，你们姐妹俩一起到后院叙叙旧。”

姜翾心中轻笑，她和姜珠可没什么旧可叙，不过是这位主事害怕方才的事情传回去引得景家不满再影响了自己晋升的好事，想私下讨好怀柳罢了。

姜珠也知道爹娘的意图，听了姜帱的话立马提起笑脸上去拉着姜翾的手告退，临走时向来最瞧不上下人的姜珠还破天荒的给怀柳问了句好。

言语态度之柔和与刚才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样子截然相反，若不是怀柳就在屋里看的真切，打死她也想不到这两种脾气会出自同一个人。

“姜翾你什么意思！”一出前院没了景家的下人，姜珠立马原形毕露恢复原本颐指气使的样子。

姜翾不明所以的看向她，语气里相比刚才的懦弱胆怯明显清静了许多：“妹妹愚钝不知道姐姐是何意？”

“你是特意想让父亲母亲我们当着景家人的面出丑的吗？觉得让我们在外人面前丢脸你很高兴吗？枉费家里养了你这么多年，不为家里做些贡献就算了，竟还把你养成个白眼狼！”

姜珠言语之间及尽埋怨，明明是三人心思卑劣却把事情全部推给了姜翾，若不是还顾及着有人早就像以往一样一脚踹上去了。

姜翾攥着帕子的手被惊吓了一般缩在胸前，继续装作惧怕她的模样：“姐姐，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我一进屋就想解释的，是母亲和爹爹在训我的话，我不敢打断……”

“你少来！从来都是让你干点活就做出一副委屈无辜的贱模样，现在没人我看你做给谁看！”

看着姜翾身上比自己好看好几倍的衣服，又想起外面的传言，姜珠心里只觉得心里一阵憋屈，姜翾一个生来就该给自己为奴为婢的人凭什么过的比她好！！

看着眼前姜翾那双明亮的眼睛，姜珠目眦欲裂再也忍不住，抬手带起一阵风吹就要打向姜翾的脸。

姜翾做好准备要接住，却提前被人截了胡。

那人身穿着深色衣服，头上早已生了华发，眼神里带着伶俐，常年干活的大手力气很大直直的抓着姜珠要落下来的胳膊。

“楼妈妈。”姜翾一看来人便知道是谁。

楼妈妈虽然是个下人但是姜家人都对她很客气，连一贯嚣张无所顾忌的姜珠都都不敢对楼妈妈有任何不满。

“你，你大胆！快放开我！”姜珠不耐烦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只换来楼妈妈更大的力道。

“姑娘可要安静些，若是吵到了主君主母在里面的事可有的姑娘后悔的。”楼妈妈就站在那里，丝毫没被姜珠的气急败坏扰乱分毫，反倒是姜珠听了这话瞬间安静，连胳膊被抓的生紧都不敢有叫出来。

楼妈妈冷淡看了一眼姜珠，缓缓开口道：“今日大姑娘回门那么多人在这，姑娘可要管好自己。”说完才撒开姜珠要挣脱的手。

姜珠始料未及被闪了一个踉跄，还好身边的丫头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姜珠瞪了丫头一眼转而向楼妈妈发难：“姓楼的你敢对我无理，别忘了是谁家在养着你这个老货！小心我去和爹娘说让他们发卖了你！”

谁知楼妈妈不怒也不慌，反而冷笑出来：“姑娘大可以去试试，到时候只怕你那亏心的爹娘不敢。”

不等姜珠再说，楼妈妈便拉着姜翾的手离开，只留姜珠在身后无能狂怒。

看着姜珠那可笑的样子姜翾不免心里一乐，借着余光看向正院的门口，她想起在姜帱和徐丽两人脸色憋红的满头冒汗，现在估计两人正在绞尽脑汁的讨好怀柳呢。

只可惜怀柳可不是个好贿赂的主，想让她做睁眼瞎，下辈子吧。

姜珠有一句话可是说对了，姜翾就是要看着他们这一家三口出丑，然后一点点烂掉！

直到二人再也看不到那熙熙攘攘的院子没了旁人，楼妈妈才一脸担心拉过姜翾上下左右的检查，在没看到任何伤痕之后才终于卸下了伪装：“还好奴婢来得快，不然还不知道那徐氏的孩子又要怎么折辱您。”

这时的楼妈妈没了方才那股摄人的气势，眼中隐隐带着泛红的酸涩，声音颤抖：“这几日姑娘在景家过得可还好？姑爷和公婆待姑娘可还好？”

姜翾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忙让她安心：“妈妈放心吧，我在景家很好没受欺负的。”

“这一大家子忒不是东西，那么对先夫人不够竟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如此狠心……若不是老太太不在了，多少还能给您撑着些，哪能叫他们如此对您……”说着楼妈妈忍不住呜咽了起来，不禁拂袖掩面。

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仆，无奈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楼妈妈有些佝偻的后背，替她顺着气。

楼妈妈原本是姜家祖母身边的贴身侍女。在这具身体的回忆里，姜家原配死后继室掌权，伙同主君苛待原配生女，整个姜家只有祖母费心费力照拂这个小姑娘。

而更可笑的是姜帱不禁厌恶女儿，甚至连自己的生身母亲被继室苛待都视若无睹。

据楼妈妈说，当年为了家族能富裕祖母和祖父便做主让父亲姜帱娶了锦州柳家的女儿——柳鹤龄，也就是姜翾的母亲。

柳家在锦州开的学堂，柳家子孙世代教书，祖上还出过大官，家境厚实。虽是平民身份但门风清白严谨，在锦州地界十足的好名声，便是沪州知道柳家的都称赞谁家姑娘嫁去了柳家，或是家里的儿子找了柳家的姑娘那是绝对的好福气。

因此祖母当年哪怕柳家远在锦州也要带着自己的儿子前去说亲。

只是姜帱之前和一个落魄商户家的女儿徐氏打得火热，对于母亲安排的这个大家闺秀嗤之以鼻，只是祖母一再要求，这才不情不愿和徐氏断了关系娶了柳氏。

后来柳鹤龄嫁到家里，姜帱在柳鹤龄的督促规劝下确实不断长进，从普通文员，掌固，书令史一步步走。

见儿子有出息，祖父祖母心里也高兴因此对于柳氏进门的决定十分满意，唯有姜帱对妻子不冷不热，不过一家子也一直和和气气的。

而柳氏进门两年一直未曾有孕，柳氏和祖母也是十分忧心。

反倒是姜帱一反常态一个劲的宽慰妻子不要多心，柳氏十分感动，连祖父祖母见了也觉得是儿子开窍了明白了柳氏的好。直到一年后姜帱领回来一个两岁的女孩，说是一个偶然认识的朋友被恶人追债家破人亡只留了一个孤女在世，想着妻子三年无孕可以将女孩记在妻子名下做养女，以此引胎神到姜家。

祖母和柳氏听了女孩的身世觉着可怜，便同意了这个注意，还给这个女孩取名姜珠。

果不其然在收养姜珠的第二年柳氏便有了身孕，这让全家都高兴不已。只是这孩子出生时柳氏因为胎大难产因此柳氏变得体弱多病，硬生生撑了五年便撒手人寰，独留姜翾一个小女孩在世上。

之后不过半个月姜帱便迎徐氏进门做了继室，而原来的养女姜珠竟然成了徐氏和姜帱的亲生嫡女儿！

原来姜帱一心喜欢温柔小意、事事依从他的徐氏，对于姜翾的母亲一身书卷气还天天说教他的清高做派满心鄙夷，只不过是看中了柳家的财力，这才答应了这桩婚事，其实姜帱从来就没有断过和徐丽的往来。

他明面上和柳氏名正言顺，私底下却一直和徐氏暗通款曲，在柳氏进门的第二年姜帱和徐氏便生下了姜珠，还想了那么一个法子让姜珠能名正言顺的进去姜家，养在柳氏的名下。

之前姜帱虽然在柳氏的督促下有所长进，但是到书令史之后姜帱便懒怠玩忽职守，职位无论如何也无法晋升还差点连现在的职位都保不住，没了办法柳鹤龄便用自己的一部分嫁妆钱上下走动让姜帱走到了户部司下下属司里的主事一职。

自此之后姜帱发现还能通过金钱收买人心的捷径再上一层楼，便要求柳鹤龄用嫁妆钱来给自己开通道路。

柳鹤龄从小受家里的熏陶，自然知道不能一味的顺着郎君，于是在姜帱表明想法后柳鹤龄当即拒绝，一心想把姜帱往正路上引导。

姜帱是个没本事脾气还大的，向来不满女子对自己的决定指手画脚因此对柳氏怀恨在心，直到原配过世，将落魄商户家出身的徐丽娶做继室后不仅霸占原配的财产肆意挥霍，贿赂买官。

祖父过世后，苛待与正室唯一的女儿姜翾，徐丽因为记恨祖母不让自己进门因此连带着祖母也被缩减用度，姜帱对这一切不闻不问。

在徐氏的高压下祖母一直是姜翾的护盾，还有楼妈妈也一起照顾着姜翾，直到姜翾十岁那年祖母年迈的身体受不了苛待最后因病去世。

继室以给祖母守丧为由调离了祖母身边所有的忠心老仆，特别是楼妈妈。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了能保护姜翾的人，她彻底成了家里任人欺负做牛做马的小可怜，一直到七年以后楼妈妈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竟然重新回到了姜家，但楼妈妈依然很少见到小姑娘。

姜翾之所以能认出她还是通过原身的回忆。

凭着回忆里的路线，姜翾很快就到了祖母的慈晖轩。不知道是不是脑海里原身的回忆在作怪，姜翾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和祖母在一起艰难度日的利益，面对眼前的院子姜翾脚步踟蹰惶恐，迟迟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