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意做过一个梦。

在梦中，有一位冷漠的黑衣女子成了他的师尊，而另一位行事出格的女子成了他的师妹。真是奇怪，他原本对那位一直纠缠于他的师妹只觉得烦，还有一点点愧疚。可是后来，他们竟真的情同手足。

怎么会做这种梦？想不通。

更想不通的是在梦中的梦中，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体和思想竟都不受自己控制。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具承载着某个灵魂的皮囊。

和他一样，他的师妹也像是变了一个人。难以描述的感觉。

很多次他看到师妹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身那一刻，他看到她的脸上有某种阴郁的东西一闪而逝。之后，师妹又会恢复之前的率性不拘小节。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的关系越发亲密，渐渐快要突破同门之谊的界限。

为什么呢？明明从长相到性格，她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答案很简单，当然是因为师妹变了。

她的外貌一点点地发生着改变，初时难以察觉，等有一日他恍然注意到时，竟发觉这位师妹变得美艳了几分。性格亦是如此，温柔小意中又有某些令人无法掌控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见到他的灵魂。

挂满红绸的树下，他们似乎相爱了。

看着她微笑凑近的脸，陆修意闭上了眼睛。随即一把匕首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插在他胸口的并不是什么匕首，而是一只瘦弱白皙的手。她一把将他的心脏掏出，表情神圣至极。

那颗离体的心竟在她手中热情地跳动着。

“师兄，我会找到你的。”她妩媚地笑了笑，不知何时竟穿上了一身红衣。

在死亡的边缘，爱也好，恨也好，人的某些情感将会达到顶点。

陆修意心中爱恨交织，而后死亡来临，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再次醒来时，已在朱山镇的一处小院中，且深受重伤。

那个人不是沈音。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只是看到她的皮囊时，心中某些情绪依然无法控制，很多次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也可能她并不是人。说实话，对方到底是什么，他无法判断。很可笑啊，竟然对这样一个邪物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后来在梦中的碧灵城地宫，他掉入了一扇门中。

那万千耀眼的光芒中，他见到了过往之事，那个白衣女子如霜雪般走在人世。也见到了即将发生之事，也再次见到了那位“师妹”。她一身红衣，四肢俱断，怪异至极地挣扎着从棺木中爬出。

忽然，注意到他的视线，她将头转了过来，隔着另一段时光与他对视。

梦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记不清了，每次想到梦中的恐怖和旖旎，陆修意都会摇头失笑。

怎么会做这种梦？果然，明明已经有了玉书和阿芙，他还是会感到不满足。这大概是男人天生的劣根性吧？陆修意如是想。

他的父亲似乎也是如此的。没想到兜兜转转多年，他也变成了父亲那样多情的人！

不，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的，他在心里补充着，起码对于身边这些姑娘，他是发自真心地爱着她们，且会关怀她们，对她们负责到底。

*

有时候女人多了也很令人烦恼，比如说眼下。

自从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处客栈中，三人之间的气氛就挺别扭的。

明明上一刻，他们还在地宫中冒险。

阿芙提议带他们去埋葬着历代城主及其家眷之处见识一番，陆修意欣然同意，柳玉书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三人一同前行。

在地宫深处的墓室里有一口钟。在阿芙的认知里，这只是一件摆设，没什么稀奇的。

她的父亲可是当代碧灵城城主，作为城主的小女儿，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奇怪的事发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生冲动，很想去打开墓室里素来不起眼的那具棺椁。

陆修意当即阻止了她的行为，可阿芙一向任性，自然不会听他的。棺材盖只被打开了一点，她刚瞥见一小片红色的衣料，那口向来寂静无声的钟竟重重响了起来。

三人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没有人去动那口钟啊！

危急关头，陆修意本能地护住了身边的柳玉书，之后又意识到不对，赶紧用另一只手揽住了阿芙。阿芙顿时不高兴了，还有几分心酸和不甘，她明明也和他一起同生共死过！

眼前的景物飞快地改变，那具棺椁再次被牢牢封住，空间也莫名发生扭曲，等他们从那一阵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变故里解脱时，竟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陌生的客栈之中。

前方有一道陈旧的楼梯，他们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伙计热情地招呼着他们，此地情况未名，安全起见三人决定共住一间房。

陆修意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而玉书和阿芙则在床上休息。

阿芙心中不悦，玉书温柔地靠近她陪她讲话，慢慢的她心中不再那么排斥了，可还是不高兴。

深夜的客栈中似乎有些血腥味，那味道很快就飘散无踪。可修道之人敏锐的五感告诉他，这并非错觉。

所幸一夜无事发生。

第二天天亮时，他们三人一起下楼。

客栈外仍在下雨。

他们拒绝了伙计提供早饭的好意，阿芙掏出了一堆美味的食物。她自行用灵火加热了一番，又像施舍一样将早餐分给了另外两人。

陆修意有些尴尬，玉书却笑出了声。她想，虽然这个姑娘会和她一起分享修意，可对方确实有几分可爱。

自小的处境让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世间男子三妻四妾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虽也梦想过和修意两人白头偕老，两人间不会有其他人，可她更清楚，修意这样优秀的人，定会吸引无数的女子。

如果看不清这一点，痛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该如何跟那些对修意充满爱意的姑娘们好好相处，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毕竟，不能让修意为难！

不想再重复母亲的悲剧了。她跟母亲不一样，而修意也和父亲不一样。

气氛起初有些凝滞，可在玉书的调解下，三人之间渐渐融洽了起来。听着阿芙和修意吵吵闹闹拌嘴，玉书眉眼弯弯地笑了。

*

一下楼就看见这一幕的沈音只觉诡异至极。

她挑了个离那三人最远的位置，不放心地又问了清微一遍：“你确定你没有什么感情牵绊吧？”

“我不和有妇之夫一起玩耍！”毕竟是别人家的男人，一毛钱花在他们身上都觉得浪费那种，再好看也没用！

清微托着下巴看她，眼里满是笑意，“音音，你放心，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的。”

沈音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好像是陆修意，沈音想，离他远点，万一被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就不好了。而且也不知道多情这种毛病会不会传荣，万一哪天小微因为接近他而觉醒了类似的爱好，那她好不容易发现的美少年就完全失去价值了。

过了一会，沈音又想起，他是原书男主吧！太好了，既然他出现了，拯救世界这个任务非他莫属！沈音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一个劲往清微碗里夹菜。

等离开荒域后，她可以和小微过上种田养鸡的田园牧歌式生活了。

清微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呆，看着碗里堆得小山一般高的菜，他拿筷子的手抖了下，在沈音热情地催促下，艰难地吃了起来。

经过一夜，新娘们彼此熟悉了些。她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而一个叫小嫣的新娘分外活跃。

元郎此刻也在大堂中，看见清微的那一刻，他头皮发麻，很想转头就走。可又怕因此太过突兀，只好僵硬地一动不动。

留下！不要害怕！他告诫着自己，很多情况下落单都是必死的！他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凭空消失吧！

他尽力缩在角落中，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眼睛却不听使唤似的，一个劲地往沈音他们那边看。

“那个人怎么老是看着我们？”沈音奇怪道。难道他看破他们的伪装了？

“估计是觉得我们长得好看吧！”清微想了想，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真有眼光！”沈音高兴道，完全将伪不伪装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之后两人又扯了一堆没营养的对话，沈音才开始进入正题。

“小微，你有没有发现不太对劲？”

“什么？”

“新娘少了。”沈音压低了声音，“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我指的不是人数，这个倒是没问题，可看着她们的时候，我总有种缺失感。好像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忽然少了一部分。”

沈音说的莫名其妙，可清微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他也看向了那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的新娘。

她们的身上长出了一些无形的丝线，这些丝线像是根须一样牢牢地扎在客栈，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在蠕动着。而随着这些丝线的动作，这些新娘身上的实感越来越轻，渐渐化为了一种虚实相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