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怀忱刚打开盒子就吓得甩手把盒子扔出了八丈远,还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疯狂甩手,一边甩手还一边往后退。
那雕花精美的木盒在空气中滑过一道精美的抛物线,然后咚的一声砸在了墙上又掉在了地上。
里面的东西也滴溜滴溜的滚了出来——赫然是一只还在滴溜打转的眼珠,其上还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娘啊、爹啊、小姨啊,谁懂啊!谁家正经人新婚之夜送新娘子眼珠子啊!
不会是刚从活人眼里挖出来的吧?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它、它还动呢!
这什么狗鬼王啊,你不得好死啊你呜呜呜!!!
殷彧被吓了一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
闵怀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在家里备受宠爱,被家人精心呵护的小姑娘罢了,恐怕没看过这种场面。
草率了草率了。
“冷静!你听我说!”殷彧一把又将闵怀忱拉入怀中。
好,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幺蛾子来!
看见闵怀忱脸上的表情,殷彧难得的有几分心虚,他讪讪的解释道:
“这是阴阳眼,你佩戴它之后就能看见魂魄了,这枯魂山是没有人,只有灵魂......”
“都是好魂,本座是怕你在这山上无聊,所以才给你这个,你可以和她们交交朋友,或者随意在这山上走走也都随你。”
呵!鬼你就说鬼不就完了吗,什么魂魄、什么好魂?整这些没有用的,反正就是鬼!
而!且!你这破山如此阴森,谁敢随意在这山上游荡啊,生怕冲撞到什么东西!
“好的,大人。谢谢大人,大人真是体贴入微,品性高洁,是晚辈的楷模。”闵怀忱微笑。
殷彧:......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阴阳我啊......好吧这次确实是我思虑不周。
“你若是害怕,本座可以将它变换一下形态,戒指如何?”
“全凭大人安排。”
殷彧:......
黑雾一闪,那眼珠子化作一道流光凭空飞过来。
乌芒一闪变成了一枚戒指,眼珠变成了......还是一只眼珠,镶嵌在了戒指上,还是在滴溜滴溜转。
这和刚才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恐怖程度还是一样的。
闵怀忱无语,嫌弃万分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仍旧小心翼翼的戴上了戒指。
戴上戒指的一瞬间,闵怀忱听见了一道有些虚幻的男声:“大人,快子时了。”
闵怀忱一愣,朝声音来处望去,一个身穿白色甲胄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
身影是半透明的,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任何异常,就像一个普通人。
“知道了。”闵怀忱听见鬼王大人的声音冷淡了不少在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仍是空无一人。
她感觉到搂着自己的双臂松开,鬼王大人对自己说:“本座还有事,你好好休息吧......本座并非魂魄,你看不见本座是隐身之术的原因......你以后会看见的。”
说完就再也没声儿了。
“大人,......阁,您本就......今日又......”
看着那年轻男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他们说话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不见。
闵怀忱皱着眉头想道什么阁?那是什么地方,本就......今日又......?
莫不是那鬼王大人本就有伤在身,今日又从中州来到溟州出手使伤势加重了?
那鬼王说需要我的纯阳之气竟是真的?
嗯......有可能,不过这个鬼王大人到底是人是鬼啊?
看似并没有真的要与我成亲,也不要求我履行夫妻义务,但是也没有抓着我修炼,好像修炼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今日与他的这几句短短的对话也并不像一般大能那样高高在上、不假辞色,若是不知此人是鬼王,刚才的对话仿佛两人只是平等的普通人。
但是他与我说话的口气有些奇怪,既不算真诚、又不能说是虚假,且子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间呢?
快子时了?就忙着走了,话都没说完。
山下的殷氏族长虽看着平易近人,但这也不能全信,对于这些大能来说,做这些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思来想去,现在最能信任的竟然只有殷琮和殷璃,有他们在,小姨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我应该暂时也是安全的,这鬼王看起来、至少短期内没有要杀我的迹象,也像是真的需要我。
能在新婚之夜送、送阴阳眼......想来这鬼王也没什么脑子......
另一边,殷彧转身出了房间,门还没关严实,空气就一阵扭曲,片刻后浮现了殷彧的身影。
剑眉星目,黑发如瀑,苍白的面颊上布着道道黑色痕迹,如同上好的瓷器被打碎,修复之后留下的裂纹。
浅淡到几不可闻的薄唇微张,吐出一声声细细的闷哼,墨色的织金暗纹大氅裹在身上更显其身形消瘦修长。
赫然是今日出手的男人。
“大人,去望舒阁宜早不宜晚。”
“您本就阴气灌体,如同重伤未愈难以使出全力,今日又冒着被天道抹杀的风险强行出阵。”
“天雷一击,痛苦加倍,今日怎么还在此处耽搁许久?索性人已经到了枯魂山,日后时间还多着,您......”
殷彧伸出苍白如骨的手扶着刚才说话的年轻男人,脚下几步踉跄终究还是摔在了地上。
单膝跪地,随着噗噗几声,殷彧脸上的肉竟然上半腐的尸体一样掉了下来,刚才还俊美无双的脸顷刻间变成了枯骨。
“大人!”年轻男人惊呼一声,赶紧搀扶住身形不稳的殷彧,旁边也迅速窜出另一道年轻的半透明身影,熟练的捡起地上掉的腐肉。
“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殷彧低声回道:“......送我去望舒阁吧。”
“是,大人!”两个年轻身影同声答道,一边一个搀起殷彧朝远处掠去。
望舒阁。
此处几乎是枯魂山地势最高的地方,坐北朝南,白天聚阳,晚上沐月,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圣地。
殷彧端坐在小阁中,层层帷幔包裹之下看不清殷彧的身影,但是任谁过来都知道殷彧此时必定痛苦万分。
亭下,两道身影静静伫立。
“哎,成峰啊,你说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啊?竟能让大人耗费六千年、如此多的心血,只为......”
“闭嘴!大人的事岂是你可以置喙的,没有规矩!”殷成岭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成峰厉声打断。
殷成岭:......
“可是我才是哥哥啊......你怎么可以对哥哥这么凶?”
“那你看你哪里有哥哥的样子,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只要做好大人吩咐的事情就好,不该问的别问。”
殷成峰叹气,自己从小就和这个胞兄一起相依为命,后来得殷彧相救,又一起被困枯魂山六千年,但是殷成岭却还是像个少年一般整日傻乐,什么事都要问问问的。
“那我好奇啊,你不好奇?”
殷成岭耸耸肩,朝着殷成峰撇了撇嘴:“你是弟弟,别在哥哥面前装那么老成行不行?”
“再说了,我也是关心大人才问的好不好,你说值得吗?”
“为了她,大人以凡人之身入了鬼道,灵魂千疮百孔,肉身也如半腐之尸,灵肉分离溃败,日日受着阴气入体之痛,如同千刀万剐,百兽噬身。”
“望舒阁的阵法也不过只能减缓一二而已,六千年,日日子时如此,日出方休,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大人觉得值就值。”殷成峰瞧着阁中痛的颤抖的身影轻轻开口。
“那你说,一缕残魂,被聚魂灯温养六千年才终于生成,那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殷成岭搂着殷成峰的肩膀,没骨头似的靠在弟弟身上,若有所思的说道。
“......”殷成峰低头不语。
“也不知道那位到底何方神圣,竟能让大人数千年魂牵梦萦难以忘怀?”
“哎你说那位当年不会是为了大人才死的吧?”
“大人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寻遍九州、用尽方法想要复生她?”
“甚至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要不然怎么今生如此迫不及待的将人娶进门呢?”
“你说,有没有可能?”
“成峰?成峰?你能不能说两句话,别光我一个人说啊。”
“......”殷成峰实在无奈。
“我说什么?我们跟着大人的时候那位早已身死道消,一缕残魂全靠大人的原神包裹才能保持不散。”
“若是最后没有找到聚魂灯,那位怕是早已烟消云散了,前尘往事大人也从来不与我们说,你问我,我又问谁?”
阁中。
殷彧身躯已如枯骨,满地皆是白红之物,但是那痛楚还在继续,是直接痛在灵魂之上。
刀割?火烧?剑刺?雷劈?
......
不,还不够,还远不足以形容那种痛。
如同五马分尸,连灵魂都在撕扯中阵阵发抖,颈骨已经没有声带,所以连哀嚎都做不到。
阁中的阵法也不只是能减缓痛苦,更是一处困阵。
浑身的阴气和灵力因为痛楚而暴动,一拳、一掌,尽数挥在阵法上,阵法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光芒,然后将攻击吸收,又增强困阵的能力。
困兽一般,无路可逃。痛无可痛,避无可避。
值得吗?
殷彧好像在痛苦之中听到了阁下二人的对话。
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想再看一看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