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宫内

知焕默默地将碗中的药全部喝干净，然后又默默地将碗放在桌子上，眼神东看看西看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两位很闲吗？”

勿青霜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不闲。”

知焕连忙道：“既然不闲……”

“我们的确不闲，可我们更不想再为你的事情善后。”沐言开口打断她的话。

“我有这么差劲吗？”知焕郁闷地说道。

“你觉得呢？”沐言歪头道。

“你不是差劲。”勿青霜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道。

知焕连忙抬头看向他，勿青霜再次开口道：“是非常差劲。”

这一桶冷水泼得，知焕刚刚眼中闪现的光再次灭了。

谷伊不满地回答道：“师娘哪里差劲了？连师尊都说师娘是极好的。”

勿青霜撇了她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你师尊说了她哪里好了？”

谷伊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你们倒是说说，师娘要是不好，他为什么会娶师娘？”

谷伊的问题，沐言和勿青霜还真得仔细想了想，勿青霜毒舌道：“欠揍？”

知焕默，在帝允还是寒渊的时候，她好像真得把寒渊揍了好几次？

沐言试探地说道：“添乱？”

知焕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我就这么不堪吗？”

“你堪不堪我不管，只要你不去再给兄长添乱就行。”勿青霜再次毒舌道。

“深有同感。”沐言点头表示赞同，最后将目光落在勿青霜身上：“勿兄唤寒渊君为兄长，是寒渊君的亲弟弟？”

知焕和谷伊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就连不远处的月桑叶也将目光投向他。

勿青霜淡定从容地回答道：“不是。”

“那勿兄是什么时候和寒渊君认识的呢？”沐言再次问道。

“我们也很好奇。”初睿、君宇、静瑶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隐陌。

“来得倒是挺快的。”沐言笑道。

“勿老板，想来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君宇问道。

“的确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勿青霜还是气定神闲，一点慌乱的样子都没有。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与兄长相识比沐言城主早些，比那条淫蛇晚，当初我身受重伤，险些丧命，是兄长救的我，也是兄长将我送入凡间，修补元神，结果就被困于云雾山了。”勿青霜开口解释道。

知焕一愣，原来云雾山的事情不是偶然。

“云雾山的事情不是偶然，那暮北城的事情，沐言城主不解释解释？”君宇道。

“就知道瞒不过你们。”沐言手一挥，一张画像漂浮在半空中。

画像上画得正是天阙宫前院，正中有一青一红两美人双舞，正是静瑶和瑾舟，一席红衣的身后是一席白衣的帝允，他双手扶琴，静瑶身边站着吹箫的君宇，一旁还有欣赏美景的初睿，正一个人独饮。

“这画像怎么在你这？”静瑶在君宇的搀扶下坐下，惊讶地说道。

沐言道：“自然是他给的……”

暮北城主府

“不在这多待一段时间？”沐言给对面的紫衣男子斟酒道。

“不了。”寒渊手上拿着一个小酒杯道。

沐言无奈：“你这一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今天来是想要你帮我一个忙的。”寒渊说道。

“你找我帮忙倒是难得，说来听听。”沐言挑眉，十分好奇。

寒渊将一幅画像展示给沐言看：“此画像上的人或许有一天会来到暮北城。”

沐言望着画像上的人，每一个他都不认识：“是要我帮你留下他们吗？”

寒渊摇头，他拿出火红的玉石道：“有他们消息后，你可以将这块凤玉精石的消息放出，到时候我会前来。”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沐言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将视线投向画像，心中暗想：他为什么要找画像上的人？他和画像上的人是什么关系呢？

知焕低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他是帝允了？”

“我起先也不知道他是谁，还是这次初睿重伤我来到天阙宫才发现原来画像上背景是这里，在联想到他被爱人背叛的事情，有所怀疑，不能确定，后来我试探过他，发现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就连知焕也不记得。”沐言回答道。

知焕抬首，将目光扫向勿青霜：“就连沐言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寻不到他的行踪，你又是怎么找到的呢？”

“当年我曾寻得一块凤玉精石和他换寒玉，让他给我打造一支海棠花发簪送给心上人，就是你腰间的那一块和你头上的那一支。”勿青霜瞄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有意无意地看着她的头上。

知焕囧。

“在我遇难之前我将发簪送了出去，他知道我不会轻易将发簪丢掉，便寻来了。”勿青霜轻描淡写地说道。

知焕被他看得有些毛毛的感觉。

勿青霜摇了摇头，轻叹道：“只是没有想到，人是救出来了，可我那可怜的发簪却被某人给改得面目全非，拿都拿不回来了。”

知焕终于可以确定他说得就是她了，难怪打从他们再次见上面，他对她都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原来是失主找上门了，她尴尬地别过脸，这时候才发现站在门后的隐陌。

“哐当！”

隐陌直接被知焕单手按到桌子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知焕道：“隐陌，你老实告诉我，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隐陌想起来，可知焕力气太大，他根本就起不来，他无奈地说道：“别说是你了，帝君瞒得事都可以将整个天阙宫都给埋了，你说得是那一件？”

“那你就说说今天在九霄云殿上发生的事情吧？我也十分好奇。”勿青霜抿了一口酒道。

“的确让人好奇，更让人好奇的是大殿之上泓霖和瑾舟两人的行为。”君宇道。

“有什么奇怪的？”谷伊不解地问道。

“想要保下知焕，有两位再加我们三人的确可以，可要当众打辰羽，泓霖却没有丝毫留情，这就有些怪了，两位可以在九霄云殿上咄咄逼人，瑾舟除了替辰羽求了一次情外，可是从头到尾都在沉默不语，这就更加奇怪了。”初睿开口解释道。

“隐陌，你一直跟随着帝允，你一定知道些什么。”静瑶问道。

“几位神君不如这样想想，帝君七万年前是为何会报死讯？与瑾舟神君是如何相爱的，几位也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就在帝君和几位神君陨落后突然就嫁给了泓霖了？要知道这期间可还有一个临渊贺州西部覆灭。”隐陌冷笑地反问道。

而他每反问一句，在场的众人脸色就白一分，就连知焕也慢慢地将手松开，隐陌趁着这个时机挣脱了知焕的束缚。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最是沉不住气的初睿开口道。

隐陌行礼回答道：“下君所知不多，只知道临渊贺州西部案卷是威胁天后的，而那些死于九狱之手的案卷是威胁天帝的，帝君前往寒极渊前吩咐的，有这两份案卷在，谁也不动不了知焕，帝允特意将两位请来，就是给你出气的。”

“我俩都和泓霖撕破脸皮了，就只是为你出气？这我可是亏大了。”沐言摇了摇头感慨道，倒是没有生气。

隐陌对着沐言行礼回答道：“天帝可不敢和两位翻脸。”

“虽然我有势他有钱，可泓霖也是堂堂一界之主，他有什么不敢的？”沐言好奇。

“辰羽大殿下这才挖了半分的墙角，下场你也看到了，这天帝可是挖了帝君整个墙角，那可是被帝君给坑得到现在都有心里阴影了，就是如今他都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隐陌回答道。

众人沉默。

沐言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他坑天帝什么了？能让天帝都怕他？”

“帝君有一次一怒之下将整个龙谷给炸了，”隐陌回答道。

“他把龙谷给炸了？”沐言惊悚道，在场的无不震撼。

“准确来说是把龙族的宝库给炸了。”隐陌回答道。

“天帝没找他事？”初睿忍不住开口道。

“过程如何下君不知，只知道最后天帝让龙族子弟将整个龙谷改成河道了，龙族子弟也全部签出龙谷了。”隐陌回答。

月桑叶满脸的佩服，不愧是他师尊，果然厉害。

隐陌最后将视线投向知焕：“这件事情因帝君救你而失去记忆而停滞，如今也因你恢复记忆计划再次被执行。”

见众人脸色不好，沐言岔开话题，将目光投向勿青霜：“这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我很好奇，你在大殿之上说得话是真得吗？你真得会将仙族要的粮草卖给魔族？”

“如果今天没有保下嫂嫂，暮北城可真会和仙族开战？”这话要是君宇他们问勿青霜定要细想他们的深意，沐言问只是单纯的好奇，勿青霜也不恼，只是反问道。

沐言以茶代酒和他对杯，勿青霜见君宇、静瑶、初睿有要走的样子，他开口道：“几位神君乃是九重天的栋梁之材，下君有一件事情到如今都未曾看破，不知几位可否帮在下指点迷津？”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勿青霜淡淡地开口道：“曾有一个小国，国君底下有一子，他为了他的儿子，国君在大臣中选择了六位伴读，他们朝夕相处，那位皇子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储君，是所有人心梦中的下一任国君，更是与国中第一美人相恋，成为了一段佳话，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他即将迎娶心上人的时候，他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国君的亲生儿子，而是敌国国君之子，被送来当质子的，却被人偷梁换柱成为一朝储君，即便如此，他为报养育之恩，没有理会，而养育他的父王却只是将他当做一把杀人的刀，当他想离开的时候，他付出真心的那位姑娘，在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那位姑娘直接将箭对准他，另一位却为救他而死，举国为敌，如果几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伴读，诸位会怎么选择？”

“那位质子可曾做过伤人性命的事情？”

“虽有隐瞒却待人以诚，是难得的赤子之心，更是救过很多人。”勿青霜道：“很多很多……”

“女子和质子反目成仇，可是觉得质子骗了她的感情？”

“只因立场不同罢了。”

“那……女子和质子最后怎么样了？”

“女子当即改嫁，质子却死了。”

“因为心爱之人嫁给了别人？”

勿青霜却摇了摇头：“女子改嫁，他便打算一个人默默离开了。”

“想来他想离开，国君却不愿吧？宁愿错杀也不愿放过吧？”君宇望着勿青霜道，这一次勿青霜却没有接话。

谷伊好奇地开口：“那他是被国君所杀的？”

“他是自杀的，在他死得那一刻，国君就已经后悔了，他想弥补，可视他为父的那个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勿青霜开口道。

什么？

所有人一怔。

“对于他来说，国君忌惮他，他无力为自己辩驳，伴读本就是为杀他而送到他身边的，即便他们将剑锋对向他，他们也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可他早已视他们为至亲，不愿将自己的剑锋对准他们，所以他想离开，却因此害死了他最好的兄弟，对于无尽的杀戮，他的选择却是：‘宁愿死于至爱之手，也不愿伤至亲半分’。”勿青霜解释道。

“因不愿伤害好友之情，也不愿好友再因他而伤，已死破局，至情至性，到的确是难得的赤子之心。”沐言瞄了一眼勿青霜评价道。

勿青霜抬眸望向他：“此局我至今都未曾看破，如果几位是那为质子的伴读，几位会怎么选择？”

众人沉默。

勿青霜将目光扫向君宇：“君宇神君，你是战神，质子的伴读中就有一位大将军，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终其一生所学的都是为了杀你的好友，就像你与帝允这般的兄弟，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对于勿青霜的对比，君宇下意识皱眉：“对于将军来说，剑锋不会对准自己的兄弟。”

“立场不同，生与死之间，对与错之间，我不好评判，就像你说的，既然是好友，我不疑他，就好像今天这件事情，我知道里面的猫腻有很多，但我知道不管帝允要做什么，他所做的都不会伤害我们。”初睿回答道。

勿青霜手微微一顿，在别人发现前又变回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本城主呢，从来只和志同道合的人做朋友，能和我真正做朋友的，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会护着他。”沐言道。

勿青霜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静瑶和知焕问道：“两位会怎么选择呢？”

静瑶对上目光，反问道：“那女子对公子决绝就如同云雾山同样无情？”

勿青霜右手紧握，手中的杯子直接被他给碾碎一股强大的杀意一闪而过，虽只是一瞬，可在场的都不弱，还是被人给察觉出来了。

几人心中愕然，外界传闻勿氏商行老板勿青霜，灵力低微，如今看来传闻不真，就他刚透入出的这一丝杀意，连君宇这样久经沙场的战神也未必能比得上。

勿青霜冷声道：“和云雾山不同，质子给的是全心全意，得到的却是一身修为被废，自那以后常年病痛折磨，女子转头就嫁给当朝最有名的皇子，最后成为了帝后，与其恩爱一生。”

“质子所求的可是自由？”静瑶问道。

勿青霜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正是。”

“女子所求的和你们这些大男人的可不一样，那女子与质子相伴已久，知道质子最想要的便是自由，可她知道，国君对质子忌惮，所以才会废了质子的修为，给予质子一身病痛，是在向国君证明，质子已经是个废人了，再也威胁不到他了，她嫁给别人，从那之后，便没有人去追杀质子了吧？成为质子心中最恨的人，却给了质子最梦寐以求的自由。”静瑶分析道。

“只是那女子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离开后，会有人因此为质子而死，质子先是与自己所拥有的背离，质子只想逃离，想要自由，却被心上人背叛，他得了自由，挚友却因他而死，是压垮他心中最后一根稻草，他便失去生的希望。”知焕道。

勿青霜沙哑者声音问道：“那你们觉得那女子做得可对？”

知焕却摇了摇头：“对不对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和他一起走，哪怕面前是尸山血海，我都不会以伤害自己所爱为代价。”

静瑶表示赞同。

谷伊也是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我宁可和他一起死也不会伤所爱之人。”

“这样做不过是多死一人罢了，和质子那个挚友一样的结局，又有什么区别？”勿青霜问道。

一旁的月桑叶拿着一个果子‘咔嚓’地咬了一口：“勿青霜，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对于质子的挚友来说，那叫死得其所，而且他们并没有立场不同的问题，质子从没有想过回去，也不想去伤害谁，整件事情错得不就是：帝王疑心太重，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勿青霜呢喃道：“你说得不错，说到底要是帝王没有那一时的猜忌，或许有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勿青霜看向窗外，两只燕子从窗前飞过，他目光放空，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位质子说道：“只是他们的真心，他早就已经不再窥探了，也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