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秦时再次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月光似雾笼罩着这片静谧的土地。屋内一灯如豆。

秦时意识回归，但并不急着睁眼，只是先默默感受了一下。他感受到自己正躺在一处似软非软，似硬非硬的地方，不像是地上，也并不在林子里了。

无声的动了动手指，感受一下身下的布料，猜测自己是躺在了一张床上，身上还盖了一张薄薄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单被。鼻尖萦绕的是类似土腥味和一些植物的天然味道，说不上好闻但还算清新。

轻轻挪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虽然感到发麻，但并没有被限制，于是可以确定自己被救了，悄悄松了一口气。既然已经确定了安全，秦时就准备睁开眼，观察一下所处的环境，向恩人表达一下感谢，顺便求人家多收留几天。

这边陈茵沉默的坐在这间屋里唯一的小板凳上，背靠着炕头，因为这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也就是土炕已经被秦时给占了。“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出于一些避讳，且秦时也算是陈茵的救命恩人了，所以陈茵并没有上床，而是歪靠在炕沿好照看他。但是因为今天太过耗费精力，一时不妨歪着头眯了一会。但他向来觉轻，感觉到秦时动作就清醒过来，回头去看他。

秦时发誓，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因为陈茵头发披散，脸一半是青，一半是红，嘴角有血迹，月光透过窗户给他的脸加上了一半的阴影加成。秦时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差点没有给他送走。瞳孔放大，一声“鬼啊”卡在喉咙眼，好险没有鬼叫出声，作为一个优秀的共青团员，坚定的无神论者，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他面不改色，在心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四目相对，一个瞳孔地震，一个目露忐忑，也许是一分钟，也许只有一秒钟，陈茵猛地扭头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侧对着他开口了。

“你，醒了……我，我去给你端饭”

说着好像有鬼撵他似的，跑走了。

秦时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着男人和他的影子一起消失在门外，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勉强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茅屋陋室，房顶是茅草，四周是草和泥浇筑的土墙，身下是铺着草席的土炕。屋子本不大，但因为缺少家具而略显空荡。一眼就知道主人生活窘迫，墙角一个一人高的柜子应该是屋里最值钱的物件了。

还没看几眼，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粗陶大碗，还冒着热气。他单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过床脚的小木几放到秦时跟前，然后把碗放下，对他说：“吃，吃吧”，全程没有抬头。

秦时看了看碗里，是小米和青菜煮的汤，并不浓稠，甚至表面还飘着零星的油花，看起来有点像涮锅水。秦时没有胃口但还是喝了一口，温度有点高，但喝点热乎的确实舒服了一些，于是他又喝了一口，汤里有淡淡的咸味，不难喝。

身体放松了一些，精神也没那么紧绷了。秦时看着对方轻声道，“谢谢你，汤很好喝，这是哪里，你叫什么名字，是你救了我吗？”

对方依然没有抬头，“这里是我家，我叫陈茵，是，是你救了我，之前，那个人是我。”

秦时之前并没有见着陈茵的脸，现在接触了发现被害人竟然是个男人，压下心底的惊讶问他，“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我把他们打晕了，不敢多留，就带你下山了，你放心他们不敢到村子里来，只是最近最好不要进山更保险些。”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陈茵点点头，“他们是伏牛山上的土匪，常下山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秦时皱着眉问：“官府不管吗？”

“管不了。”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秦时心沉了沉，还有满腹的疑问，但看陈茵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在追问。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秦时开口打破沉默，“我叫秦时，很高兴认识你。”其实秦时是想谢谢他的救命之恩，但是又怕提起那件事惹陈茵不快，毕竟无论男女遇到这种事都倒霉透顶。

而此时，陈茵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把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带回家里。既不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又不知他是好是坏，更何况还是个男人，但他刚刚才救了自己，因该是好人吧。。。

他咬着下唇，被头发半掩的脸颊微微胀红，又在刹那转白。因为他突然想到经此一事，他的清白不在，本来只是遭人冷眼，想到日后可能承受的指点与辱骂，一时不禁悲从中来。

“他们说的对，我确实是天煞孤星，会给人带来不幸与灾祸，没人会与我亲近，注定孤独一生，也许我的一生在这个冬天就会结束，没有人发现村子里少了一个人，所有人都一如往常。”他的离开就如同他的降临，不被期待也无人留念。

秦时没有等到回应，看着他陷入了思绪之中，没有出声打扰他，默默的把那碗汤喝完了。

粗瓷碗与木几相触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陈茵回过神来，伸手拿碗准备去洗。

“等等！”秦时拦住他，“我来洗，你手上有伤，最好不要碰水。”

说着，不容置疑的端着碗起身。抛开救命的恩情不谈，秦时也做不到在别人的家里，吃别人的还让主人干活收拾。

陈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过是关节处有些渗血，还没有隆冬时长的冻疮严重，哪里就不能沾水了。回忆过往布满冻疮的双手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浆洗，冻到失去知觉，可是却不觉得痛，他大概是很能忍疼的。可是他竟突然感觉到疼痛从身体各处蔓延，并不强烈，可以忍受，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秦时站起感受到身体并无大碍，轻微的脑震荡并不影响行动。

“厨房在哪里？可以带我去吗。”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陈茵虽然不赞同，但他更不懂得拒绝。只能沉默的走到前面带路，离得很近，出门左转就是做饭的灶台，灶台旁是一个大水缸。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为这个家庭的窘迫感到吃惊。灶上甚至没有铁锅，只有一个陶罐，看得出来刚刚那碗汤就是用它做的，现在里面是空的，索性就准备一起洗了。

“你吃了吗？”秦时突然想起问道。

陈茵迟钝的反应过来是在问他，忙不迭点头“嗯”。

秦时看着陈茵明明挺大一个人，却意外的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让干啥干啥，竟然给人很乖巧的感觉。不说话的时候，低头沉默的样子又像是一朵阴郁的小蘑菇。

秦时不禁有些好笑，为自己奇怪的比喻，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这···用什么洗？”

其实陈茵平时都是直接舀了水，就那么着凑活洗洗。但是今天，他偷偷抬眼看了看秦时，想了一下，转身去了柴房，说是柴房其实也可以说是杂物间，是紧挨着灶台的一间土屋，不大，比卧室更小。秦时扫了一眼，里面除了柴火，就一些杂物，墙角还有几个口袋不知道装着什么。

陈茵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木盆，和一块干净的布，秦时道谢接过，然后就这这些东西把碗和瓦罐洗了两遍又涮两遍。

陈茵看着他如此浪费水的行径，欲言又止，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第二章就结婚的，可是我太啰嗦了，没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