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赵何成闷闷说到。

她们三人穿过院子，走到后方的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这里面，供奉着月前战死的将士的灵位。三人屏退众人，只留下赵何成贴身侍女。

赵何成取了三只香，安静地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

最前面的就是罗麦的灵位。

罗星的眼圈也红了。她和罗麦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罗麦只想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是罗星劝说她投在赵何成帐下。

可是如今，罗麦再也实现不了她的愿望了。

赵何成心中甚是悲凉。她把罗麦的腰牌从怀里取出，默默看了半晌。她戎马半生，她的将士出生入死，若她这一辈子也不能给她们对等的荣耀，她就不叫赵何成！

她深吸了口气，淡淡说道：“如今我已怀疑，陷害我的是我大哥，这其中有没有爹爹和大哥外祖父的参与，我便不知道了。”

她看了乐易一眼，乐易果然眉头微皱，连罗星这么粗放的人都有些惊讶：“大人，您怀疑昌王殿下么？可昌王殿下对大人不是十分好么？”

赵何成叹了口气，不说话。

乐易想了想，说：“总归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大人，这样的猜疑是非常伤人的，若无更有力的证据，还望大人不要表露。”

“我知道，”赵何成手肘撑在膝上，道：“我们不能明着对抗母妃的娘家人，不宜留在昌州，向北是外族，向东是安王的地盘，如今南边乱成了一锅粥，我们自然是趁乱行事，才大有可为。”

“去南边……”乐易皱眉，忽而拊掌道：“大人是想……”

“先取蜀城！”两人异口同声。

“可是蜀城易守难攻，我们兵力又不多……”

赵何成道：“放心吧，我已经有办法了。”

蜀城太守的夫人，她可太知道了，那可是一介奇女子：苏秀。

苏秀，曾经也是贵族小姐，成亲后随着丈夫去地方任职，在众人的视线里便慢慢淡出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赵何成自然是不熟悉她的。

不过，后来不仅赵何成知道了她的名字，大江南北几乎无人不知。

赵何成和乐易、罗星三人大致规划了行军路线。送走两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将侍女金台召来，吩咐她带人去办两件事情。她出现的消息肯定会慢慢传到爹爹和哥哥们的耳朵里，她乔装打扮过，眼线们不一定确定她是谁，但爹爹和哥哥心中肯定会有疑虑。所以她有些事情要做。

其一，她让金台找到史遮，一定要将他偷偷带走，不能被灭口。

第二，她要派人守在从北向南的一条必经之路上，严查带妇孺南下的人牙子。

金台领了命走了，赵何成却眉头紧锁。

上一辈子，皇帝让她爹爹进京护卫，后来又有些忌惮，让她爹爹守在离京场几百里外的原州。当时，她爹爹带着母妃、四弟和五妹一起去了原州。可等她和爹爹汇合后，却发现没有了五妹的影子。她急火攻心，跑去质问爹爹，再三追问下，才知道很久之前有人逼宫，爹爹着急往京城赶，不知怎么的竟然匆忙到直接将四弟和五妹落在了后面。四弟被寻回来了，五妹却从此不知所踪。

不过后来爹爹登基，将已经流落到南方的五妹寻了回来。可是，那么小的孩子，在外面几年遭受了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也因此，她才知道在爹爹心里，孩子根本就不重要，四弟和五妹可以被爹爹舍弃，她就不会吗？好在她年纪大，有能力自立门户。

这一世，她要提前找到妹妹。

……

正月十五，是年关后最喜庆的日子。前些年，百姓生活尚还平稳之时，家家都燃灯夜游，歌舞成行。

如今百姓手里没钱，家里没粮，这样的节日反而更要开开心心的，穷着过也得过。

相比之下，蜀城地势易守难攻，气候稳定，百姓过的已经是比较安稳的了。

赵何成易装在城中行走一圈，内心竟然难得平静了下来。现在天还是亮着的，小摊小贩们已经开始张灯挂彩，等晚上一黑，想必会十分好看。

她看到车马辚辚，不停有人出城，去往城外山上的寺中。此寺名叫恩光寺，是蜀城最灵验的一座寺庙。上一世赵何成攻下蜀城后也曾来过。

她随手抓了一个路边往竿上挂花灯的小贩，问：“劳烦问一下，咱们这儿十五都喜欢去恩光寺拜拜吗？”

“那是当然！”

“那，苏夫人也会去吗？”

苏秀在蜀城常帮助太守救灾施粥，老百姓几乎都听说过她的贤名。

“当然，”小贩一脸正经，“苏夫人每逢重要的日子都会去恩光寺，为咱们老百姓祈福！大家都说，蜀城这几年风调雨顺，苏夫人也有一份功劳呢！”

“那她一般都什么时间去？”

小贩没有回答，用一双弯弯的笑眼瞅着赵何成。

赵何成瞬间懂了，低头看了看，从她的摊儿上拿了一盏琉璃灯：“这个我要了。”

小贩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道：“客官，苏夫人会在恩光寺待一天，不过白天一般是诵经祈福，您见不到的。晚上会有灯会和歌舞表演，苏夫人偶尔会现身观看。”

赵何成谢过她，提着灯回了客栈。

客栈里并非只有她一人，还有苏问之。

她本打算自己乔装混入蜀城，不过苏问之知道后也要来。他说他本就是蜀城人士，说不定赵何成能用得到他。

赵何成关上门，顺手将琉璃灯递给了他。他拿着敲了半天，似乎是十分欢喜。

“是买给我的吗？”苏问之小心翼翼地问。

赵何成随口嗯了一声。

苏问之轻轻叹了一声：“真好看啊，原来花灯这么精致，上面还画着萱草。”

苏问之没看过花灯？赵何成有些疑惑，这样街边买的灯对她来说再普通不过，哪怕是普通百姓年年也能看见呀。

“我晚上要去恩光寺转转。”

“恩光寺？你要去做什么？”

赵何成想了想，这件事她倒也不用瞒着苏问之。“我去找苏夫人，你应该知道吧。”

苏问之握紧了手中的花灯：“苏夫人？难道是太守府的苏夫人？”

赵何成道：“没错。”

苏问之低下头：“我能跟你去吗？我保证，绝对不会妨碍你的正事。”

赵何成微笑道：“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今天是元宵节，正好可以去寺里祈福。”

晚上山上游人如织，寺前寺后，各式玩乐不一而足。赵何成在寺院里转了两圈，并没有见到苏夫人的身影，她拉着人问了两个，说苏夫人大概会去猜灯谜，可她也没遇见。

正当她思考下一步去哪里找时，苏问之轻声说：“我或许知道苏夫人在哪里。”

她看了看苏问之。苏问之向来喜静，不爱说话，既然他说了，必然有一定的把握。

苏问之将她带到了寺庙后面，继续往山上走。山后种着各色花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都有花朵盛放的美景。

路越来越窄，游人的足迹也越来越稀少。突然，一片如云一般的梅花林出现在眼前。黄梅红梅交映，淡香扑鼻。

“跟我来。”苏问之下了路，朝梅花林深处走去。他带着兜帽，晚上天色昏暗，便有些看不清路。

赵何成在他身后说，四处张望。

奇怪，有些树上还挂着红色的祈福丝绦，可丝绦上又没写名字。

“小心！”她余光撇到苏问之脚下一滑，连忙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扶住了他。

“咔哒。”不远处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两人抬头看去，之间一位披着深青色长袍的女人正在一个树下呆呆看着他们俩。她的手上，还有一根丝带。

女人长着鹅蛋脸，原本应是温和的长相，但或许是长年累月的摧折，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苍老。

三个人互相看着，没有人说一句话。这是苏夫人？赵何成心道，通身的气度，像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子。

她还没说话，女人忽然朝她行了一个大礼：“妾身拜见昌城郡主！”

赵何成道：“苏夫人不必多力，快快请起。”

“夫人认识我？”赵何成有些疑惑。

苏秀道：“十年前在京城，曾与郡主有一面之缘。”

赵何成道：“夫人好眼力。我自己恐怕都认不出十年前的自己。”

苏秀微笑道：“郡主龙章凤姿，令人见之不忘。”

互吹完毕，两人心照不宣。苏秀做了个手势，道：“此处常有人来，郡主不若随我来这边。”

三人走了百步，来到一处废弃的庙宇里。虽然废弃，但有人定时打扫，殿里非常干净。

苏秀站在已经剥落了色彩和金绘的佛前，合掌默默拜了拜，才说道：“不知郡主为何在此处。”

赵何成紧盯着她的眼睛：“如今天下大乱，陛下常受叛军烦扰。黄太守守着蜀城这么一个好地方，心思却不忠于陛下，我来，是将蜀城的管辖权重新收回的。”

苏秀淡漠一笑：“郡主想要夺取蜀城，直白地告诉我这个太守夫人，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