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带了吗？”

“带了。”

“氧气呢？”

“嗯……”

问话的少年眉头一皱，语气冷冷淡淡：“苏厘，我说过很多次了，这些东西都要随身带着。”

被叫做苏厘的少女快速眨动眼睛，巴掌大的苍白小脸露出一点心虚的笑，两颗笑虎牙浅浅冒了个尖：“哥，可是你都带了，我不带也没关系吧。”

季谌没说话，回身去找家用的便携氧气瓶，然后塞到苏厘的随身带的腰包里，再次嘱咐：“这些，一定要记得带，万一我不在怎么办？”

“哥哥怎么会不在。”苏厘笑，“我们走吧，马上要迟到了。”

司机等在院子里，躬身接过季谌手里的两个书包，然后恭敬地帮两人开车门。

今天是安海一中开学的日子。

车子启动的时候，苏厘探头探脑地看着窗外，满脸都写着属于少女的活泼与纯真。

但季谌知道，她永远也没办法和别的女孩子一样跑跑跳跳。

七岁那年，苏厘被查出慢性心衰，二级，不影响生活，但日常生活有很多不便，也很容易出危险。

她不能运动，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要控制饮食，按时吃药，时时刻刻都要备着氧气，以此缓解心脏压力。

也是那一年，苏家在孤儿院领养了季谌，让女儿也能和其他人一起正常上学。

季谌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苏厘时候，小女孩儿穿了一件粉色的蓬蓬裙，笑得很甜，但是因为刚刚从医院出来，脸色不太好看，白素素的一张小脸，连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

那一年他八岁，虽然被领养，但是季谌已经懂了人情世故，他知道苏家只不过是把他当成和管家、司机、阿姨一样的人，因为他的户口都是苏家单独给他办的。

他表面是苏厘的哥哥，实际上只是苏家的下人。

因为心脏的缘故，六岁的小女孩儿看着比同龄的孩子小了一圈，季谌足足高了她一个头。

她站在季谌面前，等到苏家人介绍完他，小女孩儿就凑过来，甜甜喊了一声哥哥。

从那天开始，苏厘就追在季谌身后，一口一个哥哥，成了个粘人的小跟屁虫。

苏家人将季谌安排进苏厘的小学，还嘱咐了两个孩子一定要坐在一起。

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苏厘长期跟着季谌坐在教室后排，她看不清黑板，只能看季谌的笔记本。

季谌最开始把照顾苏厘看作一样工作，最后他发现自己开始在意起这个甜腻腻的小女孩。

苏厘很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哪怕是吃没味道的饭，不能和同学打闹，也从来不会哭闹。

两个孩子安安静静上完了小学和初中，季谌默默履行他的职责，将苏厘照顾得很好，没有遇到过心脏出问题的时候。

但所有人都知道，苏厘的心脏是一颗定时炸弹。

季谌仍旧需要好好守着她。

每天出门前，季谌总是要重复一遍早上的那段对话，但即使如此，苏厘仍旧会丢三落四。

她之前明明从来不忘记带任何东西，但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明显了，季谌不知道是因为苏厘太信任他，还是她开始松懈了。

想到这，季谌看了一眼苏厘，察觉到他的目光，苏厘转过来，语气惊喜：“哥，我刚刚看到一只小狗。”

“嗯。”季谌点点头，不知道看到小狗有什么可开心的。

“哥你好无聊，小狗也看到我了，想要追我呢，它跑得好快。”

季谌却因为她这句话心悸了一下，但他只是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不善于安慰人，更何况这个人是苏厘，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果然，苏厘语气丝毫不见失落：“反正哥哥总是会等着我的，我不需要向小狗那样跑得很快。”

季谌软了语气：“当然。”

两个人聊天的功夫，司机已经停车了，开学的人太多，校门口不允许停车，他们要下车了。

安海一中是安海市一所私立高中，有初中部和小学部，他们的初中和小学也是在这里上的，不过高中部是单独建的，和小初校区并不挨边，所以两人对这里也很陌生。

季谌率先下车，司机走到另一边给苏厘开车门。

送两个孩子到达目的地，司机没多停留，很快离开。

他们的入学手续已经置办齐全，也确定好了班级，两个人都是一班，他们只需要直接进班就行。

下了车，苏厘有些好奇地四处望了一圈，季谌熟练地把她护在自己的身后，以防行人挤到他。

苏厘个子不是很高，被季谌这么一挡，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她乖乖站着，没动，眨眨眼，看到了季谌一段弧度漂亮的后颈。

他低着头，在发消息，苏厘知道那是在向她爸妈报告情况，他们顺利到校了。

十分钟后，季谌带着苏厘找到了班级所在地，班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们进班的时候，众人齐齐转过来，用探寻的眼神打量两个人。

季谌和苏厘的长相很难不成为众人的焦点，更何况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他们的小学或初中同学，虽然大多数人之前都和他俩不在一个班，但还是对这对形影不离的兄妹万分好奇。

他们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这对兄妹，只听说过一些传闻。

听说苏厘天生有心脏病，所以活不长。听说季谌不是苏家的人，甚至不是亲戚，只是个被苏家收养专门照顾苏厘的下人。

不过终究都是听说的，真相是什么大家也都不清楚，但苏家有钱是真的，他们都见过，苏家的司机上下学接送，安海的校区也有苏家的投资，校长公开感谢过投资人，苏厘父母的名字就在名单之上。

来这所私立学校上学的学生都算不上穷，但能出钱捐赠学校的却没有几家，所以苏厘的标签中，有钱这一条赫赫在上，其他的传言都无法撼动这一条的地位。

这些目光中的探寻大多还带着对两人颜值的欣赏，刚升上高中的小孩子，已经有了一套特有的审美，苏厘的纤细和季谌的冷峻显然都很符合当下的审美。

这两人身上的每一条单单拿出来都颇具话题性，所以大家的目光自然都聚集在两人身上，久久不愿散去。

那些眼神被季谌忽略，他径直走到后排的双人桌，用湿巾仔细帮她清洁好桌椅，将苏厘的书包安置好，然后才开始安置自己的东西。

苏厘坐下来，班上的人三三两两开始低头说话，那些聚焦的目光已经渐渐散了。

“哥，淼淼也在这个班。”苏厘举起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她说马上就到。”

方淼淼是苏厘初中的好朋友，其他人或多或少因为季谌的缘故不敢和苏厘过多接触，但方淼淼显然是属于例外的其中一个，女孩子们总是会因为各种理由成为朋友。

她小学的时候被季谌护得太安稳，初中才开始交朋友，方淼淼和她关系最好，初中之后，同班的同学很多没有直升进高中部，苏厘的朋友也就剩下方淼淼一个。

方淼淼也在一班的消息让苏厘高兴了起来，她握着手机和人聊天，脸上的神色还跟着她打字的内容变化，一眼就知道她现在是高兴还是生气。

季谌在一旁看着她，过一会儿站起身。察觉他的动作，苏厘放下手机看向他，问：“怎么了？”

“去卫生间。”季谌说，“你坐一会儿，不要乱跑。”

苏厘乖巧地点点头，季谌放心外出。

两个人已经很有默契，分开一会儿基本不会有什么意外。

安海一中的高中校区很大，加上季谌对这个地方有些陌生，所以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位置。

男生厕所也隔了单间，季谌上完厕所，在洗手池旁边听到几个男生的声音。

他不太会注意到其他人的谈话，尤其是在这种公开场合，只是季谌捕捉到了关键词，他听到有一个人的声音，说了苏厘两个字。

“我听我爸说的，苏厘是苏家唯一的孩子，那个叫季谌的，根本就是领养的，他俩姓都不一样，苏家够敷衍的。”

“我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是真的，季谌真就是苏家捡回来的啊？”

“当然了，苏家为了自己女儿都投了多少医疗项目了，专门收养人照顾女儿多正常啊。”

“那看来追苏厘是没戏了，自带打手。”

“打手个P，季谌最多就算看门狗吧。”

“这么说不好吧？”

“哪里不好，你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仙人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少爷呢，就是仗着苏家，不是狗是什么？”

“不过苏厘身材好像不太好，咱班有好几个女生的胸都好大，苏厘该不会因为生病不发育了吧？”

“发不发育不知道，你要是追到手，可以让她二次发育啊。”

……

听到这里，季谌甩了甩手上的水，他平静地走出去，和外面的三个人来了个面对面，谈论声戛然而止。

三人都有些心虚，看着季谌，刚刚说话最大声的那位率先怂了，转身要走。

季谌上前一把把人拽住，脸色依旧沉静，嘴里的话却降至冰点：“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那人试图狡辩：“……我什么都没说啊，你……你听见什么了？”

季谌没搭理他，拽着对方手臂的那只手使劲一拉，把人像陀螺一样转了大半圈，狠狠扔在地板上。

那人顾不得脏，胳膊被拉扯的痛感让他下意识蜷起身子，抱着手臂哀嚎起来，还没缓过来，又被季谌一脚踩住那支胳膊，狠狠碾了下去。

其余两人都被季谌吓傻了，听见地上的人惨叫出声才想起来该干什么，踉踉跄跄地往外跑，边跑边喊：“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