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忙着拍戏的期间,Bright安排的收纳师终于将新家整理干净。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衣服和化妆品最多。
拆掉的乐高和拼图。
然后是一柜子的书。
她回了家,吃了安眠药,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第一个出现在她新家楼下的人,不是易立风。
她站在阳台上,静静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荣世还是那样,穿了一身朴素至极黑色T恤。
他对她热情地微笑。“墨,带你去吃饭。”
她没有说话,心里冷冷的笑。
当初,当初他甚至将她的手机号抛之脑后。
如今,无需她上赶着传信,他已经迅速找到她的新住所,来找她。
曾经那些推脱拒绝的理由,一切都是借口。
真要见到谁,凭他们的人脉和手段,天涯海角,都会去见。
他曾经为了那些女友们在天上苦飞,跨越千里。
唯独,视她如弃棋。
荣世站在楼下,仍然笑着。“怎么了?”
“你何必将这一套用在我身上。”
当初,荣世丢下她后,曾为追求新女友,站在对方楼下苦等三天。
墨之所以对那些男人玩这种把戏,为的是心中扭曲的宣泄。
如今,荣世真主动出现在她楼下,她却失了兴趣。
如果她今日没有名利傍身,他此时此刻,应该正在其他女人家的楼下,摆出一副深情姿态吧。
荣世看了看周围,虽然别墅小区里,每一幢房子有足够安静的距离,可他仍然怕声音太高,被旁人听了去。
墨向来心细,立刻注意到他的心思。
她冷冷的笑。
他还是这样,为了面子。
她转身回屋里。
荣世低沉的声音跟在后面响起来。“今天有一些影视圈里的朋友来,他们掌握一线资源,你或许会感兴趣。”
墨停下了。
他继续说道:“他们之中,有人也想见见你。”
原来如此。
也难怪,否则他怎会亲自来找她。
他如今不同往日,他的新公司全由他一人撑起,他需要那些人的人脉和资源。
她曾经非常非常努力,只因为想让自己能为他带去一些有用的价值。
她做到了。
她扬起笑脸,转身对他说道:“好,等我一会儿。”
以前,她没有价值,他始终不够看重她,任由其他人欺负她,轻易丢下她。
如今,她有了不可估量的价值,他便热情相待。
他们之间只剩下一点利益可以牵扯。
墨回了卧室,洗澡,化妆,选衣,挑香水,整理头发。
两个多小时后,她才终于下楼。
出发去餐厅的路上,收到了至丞发来的消息。
[今天拍大夜,我去陪你]
墨和荣世齐齐出现在包厢门口,一桌人正在聊天。
里面十几双眼睛看过来。
耀眼极了。
红气正养人。
荣世也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灼热。
她跟着荣世走进去。
坐定,斜对面有个男人说道:“还是真人灵动。”
墨对那个男人笑一笑。“谢谢。”
这一瞬间,墨的余光看见荣世脸上又浮上了那种笑容。
她在整桌人注视的目光中,已熟稔这些社交上的场面话。
有人带头敬酒。
墨已清楚该如何说他们想听的话,故弄玄虚地包装自己。
饭局后,他们去荣世的酒吧喝酒,墨一直乖巧地跟在荣世身边,为他拉车门,拿外套,递东西,低眉顺眼,照顾细致。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热情,也没有抬高自己的明星身份,好像满眼都是荣世一个人。
其他人自然是也看出来了。
进了包厢,墨为他们一一倒酒,拿烟灰缸。
她知道,荣世要她出现,为的就是这个。
人都有炫耀的心思。
和过去那个默默无闻的墨相比,她如今的身份给她带来许多有用的价值。
有价值,便有更多人看得起她。有价值,就可以和身边的人做利益交换。有价值,荣世和那些生意场上的人就会更加在意她。
她是这场酒局的润滑剂。
她逼着自己放下心中的那种厌恶和排斥。
这场局里,也有她需要认识的人物。
倒完酒,墨坐下来,静静地听他们聊天。
荣世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在包厢里晃了几圈,拿了好几瓶酒,才在墨身边坐下。
墨的手撑在身后的沙发边缘,有一只宽大的手轻轻覆上来,握住她。
一瓶酒见了底,对面的男人主动邀她去东方市,签约他们的经纪公司。他吹捧着自己手里的影视资源。
墨分神地听着,思绪都在荣世温柔又强势的手上。
那男人表面是夸赞邀请的意思,却让人极其不舒服,不过是绕着弯子自捧自夸,东方市的资源更好,明星地位更高。
话里话外,也一直想方设法地提起荣世落魄的过去。
“来东方市吧,你这样的女孩,值得更好的平台。”
墨看着他,似笑非笑,温柔地回道:“可是——”
她余光里看见荣世低着头,面带笑容,玩着手里的烟盒。她知道,荣世一直在细心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墨的声音又变成了那种银铃般的婉转。“可是——东方市再好,没有荣老板啊。”
他们愣了一下。
她慢慢说道:“荣老板是我的偶像,我十几岁时就听他的歌。”
她对他们眨眨眼。“我是为了追星才进的娱乐圈。”
旁边沙发上几个年轻男人忽然兴奋起来,哄了一声,敲了一下桌子。“哎,人家是为了荣老板。”
谁都知道,荣世在全国的百万粉丝,为了见他一面,可以跨越千山万水,来海王星市试图遇见他一面。
墨在他们的哄笑声中展开笑容。
只有她和荣世知道,她这是彻底的假话。
在认识他之前,墨从未听过他的歌。
他们之间的相遇,往后种种,不过是缘分使然。
荣世这时终于抬起头,笑容满面地和他们敬了杯酒。
墨仍然淡淡的笑着,她端起酒杯。
这一晚,她在个中细节给足了荣世面子。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波人,都是荣世的名人朋友。
墨已经很困了,连续的高度运转,让她没来及好好休息。晚上还要去拍戏,她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荣世这晚心情极好。
他拿起琴弹了起来,她在轻柔的曲调中更加困了,起了身,推开酒吧包厢后门,出去透气。
隐秘的长廊下安静极了。
她靠在墙边,低着头,仍然扫不走倦意。
有人靠近过来,温柔地问她:“怎么了?”
墨朦胧着双眼,抬头去看,她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抱住转了个身,按在墙上,轻轻地吻。
荣世的吻有点克制,很快,放开了她。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荣世叹了一口气,是后悔的意思。
墨听出来了。
荣世抱着她,没有继续动作,好像不知道该不该放。
犹豫。
荣世在她的耳边轻轻开口道:“明天忘了这一切,好不好。”
墨冷冷的笑。“连同着几年前的事,一起忘了,是不是。”
墨已跌进混乱的回忆里。
对荣世的那一种欲望和感情,她困惑极了,挣扎极了,忍耐极了。
至今,荣世仍然对她没有真话。
荣世放开她,紧紧握着她的双臂,伸手替她擦眼泪。“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墨只觉得他在为自己的种种行为找借口。
她累了,无声地看着他。
荣世又抱住了她。
墨深深地陷进了他的拥抱里。
呼吸之间是焦灼的欲望。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
荣世是极危险的人。
他伤害过她,丢下过她。
可是她也记得,他虚伪笑容里偶然的腼腆,他弹琴时的纯粹和快乐,他说起自己的目标时,那一种热烈坚定的眼神。
她记得,他在回忆录中写下的字字句句,激昂愤慨,充满力量。
她糊涂了。
他的声音像是一种古老的魔咒,承载着她全部的渴望和梦想,轻而易举,淹没她的理智和回忆。
她知道应该拒绝那种感觉的发生,她知道她应该走开,但它是如此势不可挡。
手机忽然震起来。
是至丞。
“在哪里?我去接你到剧组。”
墨说了荣世的酒吧名字。
电话那边是瞬间的沉默。
然后至丞嗯了一声,什么都没问。“等我。”
二十多分钟后,至丞带着墨离开了那里。
墨整个人精神恍惚。
到了片场,换了戏服,在一片纷乱雪花中舞剑。
一百多位工作人员看着她流着泪刺杀了戏里的师父,眼神冷漠,情感压抑。
胡导鼓掌起来,在机器后面喊了一声。“好!太好了!”
凌晨,收工,至丞带她回家。
离开前,他拉住她。
“你和荣世……”
墨已精疲力尽。“我知道,请放心。”
哀莫大过于心死。
墨回到家,洗了澡,吃了安眠药,手机关机,她让自己彻底睡过去。
梦里,荣世那微微佝偻的背影又出现了,独自一人往前走着。
墨在梦里远远地望着他,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安眠药的时效很长,墨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今天没有她的戏份。
她昏昏沉沉的,浑身没什么力气。
打开微信,发现方恕拨了好几个电话给她。留言:
[我出关了,晚上在我家有聚会,是音乐圈里的一些朋友,来玩吗]
她整个人都沉寂下来,她不想起床,不想出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想到了至丞,他应该是需要参与这种场合的,可以多认识一些音乐人。
墨叹了口气,坐起来,给方恕回复过去。
[好,我喊上至丞一起去]
方恕很快回复过来。
[没问题]
墨给至丞拨去电话,邀他去参加方恕的聚会。
至丞带着Bright开车来接她,两人一起去了方恕家。
墨原以为又是安吉尔那种纸醉金迷的聚会,而且方恕的朋友们,也大多都是那一种风格。
走进去,却是一番平静。只有四五个人,都是方恕圈里要好的兄弟,有三个人正凑在三台电脑面前打游戏,其中两台笔记本好像是他们各自带来的。
方恕为他们相互一一介绍。
然后他窝进沙发里吃披萨,懒了下来。
看到墨有点拘谨的样子,方恕笑起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我的女友,请随意,当你自己家。”
至丞和Bright笑起来。
墨在他身边坐下。“我以为……”
方恕挑挑眉。“以为是热闹的派对吗。”
墨点头。
方恕摊开身体。“不是,只是兄弟几个隔一阵子就会到我家来打游戏,他们刚好也想见见你,我就喊你来玩了。我的聚会,只有游戏,披萨和汽水。如果你想喝酒,冰箱里也有。”
墨放松下来。这一种毫无负担的聚会,让她自然许多。
方恕抱起抱枕,问她:“看电影吗?我买了一个超棒的投影仪,观感效果极好。”
他们围坐在一起,开始看电影。
墨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她很困,还没有睡够。
方恕拿了毯子给她盖上。
几个男人凑在一起,很快就对电影情节没了兴趣,彼此聊起圈里的事。
他们迅速热络起来。
他们聊得越来越高兴,原本压低的声音渐渐高起来,墨隐隐约约地醒了,听见至丞正在和方恕聊可能可以合作的项目。
她闭着眼休息,有香味扑鼻。
她睁开眼,方恕正拿着刚刚送到的炸鸡外卖。
方恕歪头看她。“是不是饿醒了?”
墨点头。
方恕拉她起来。“来。”
这一晚,他们一直聊到深夜。
方恕才知道,墨在素人时期,曾经因为工作和荣世有过合作。
他抽了口电子烟,说道:“荣老板对手底下人还是挺大方的,不过得是他认为的自己人。”
墨看他。“你和他接触多吗?”
方恕摇头。“有几次到他的酒吧喝酒,遇到过他,打了个招呼。在那之前,我只在一次饭局上正式见过他一次。”
方恕回忆了一下,感慨道:“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墨坐在他身边喝可乐,慢慢说道:“听说他当年隐退是因为得罪了郑北慈。”
Bright补了一句:“其实这事我后来在网上看到过各种说法,各种版本都有,真假不明,可能大多都只是大众对他的猜测。”
方恕说道:“不是,确实是他得罪了人。这事儿我是从音乐圈里一个大哥那里知道的……怎么说,这事儿很复杂。”
至丞知道墨仍然想了解荣世的事。
他在一旁问道:“说说呢?”
墨看了他一眼。
方恕靠在沙发上,慢慢回忆起来:“你们应该都知道荣世的出身,他是底层出来的,年轻时很愤青,专心搞了很多年音乐,也没正经工作,这里混混,那里混混,一直活得穷困潦倒。后来他赶上了时代的风口,之前做了一堆没人听的音乐,竟然突然火了,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他火了七八年后,时代又变了样,许多音乐平台出现了,给我们这些独立音乐人提供了更多机会。网络越发达,也导致了一个越来越严重的问题——抄袭。当时出了个歌手,叫郑北慈,火了一阵子,后来被人在网上扒出来抄袭,他抄了国外不少音乐作品,国内的也有,其中就有荣老板的歌。那时候法律对于侵权作品的保护不强,不仅仅是音乐圈子,作家圈子也是,大家拿抄袭这种事根本没办法,只能在网上骂,也解决不了问题。当时已经有很多歌手不爽了,荣老板也是,于是他带头召集了国内众多歌手,联合杠了起来,和郑北慈宣战,誓要打下这场抄袭仗。”
方恕摊开手,有点无奈:“偏偏这个郑北慈也不是好惹的人,虽然他没那些歌手出名,不过他有背景。他爸是当时的房地产大亨,也是一个赶上了时代风口的人,做生意发了。荣老板和那些歌手一起联名告他,结果两个多月后,郑北慈他爸出手,花了一大笔钱,想把这事儿给压下去。听说他给的很大手笔,承诺给荣老板和所有参与这件事的歌手每人这个数字——”
方恕比了个数字手势。“我不知道真假,传闻很多,不过,我想以郑北慈他爸那时候的雄厚实力,这个数字不是不可能。”
男孩们叹了一声。
墨静静地听着,等他说下去。
“然后这事儿就开始戏剧化了,对于当时很多歌手来说,虽然他们的歌火了,日子却还是过得穷困潦倒,钱大多都进了音乐公司的口袋。这时候能有人愿意出这个数,他们接下来的生活根本不用愁了。再者,荣老板当时索赔的数额也很高,不比这笔封口费低。有些歌手虽然举旗呐喊抗议,其实心里是挺没底的。又过了一阵子,不知道是哪一个歌手先低头了,拿了钱,签了合同。郑北慈他爸拿着这事儿做文章,让媒体曝光了出去,荣老板和他召集起来的歌手们开始相互猜忌,阵脚乱了。这时候如果只是大家吵一架,鸟作兽散可能也就过去了。荣老板邪头,开始想各种办法,做法怎么说呢……如果他不是在做一件正义的事,他的行为怎么看都挺流氓的。荣老板铁了心,要和郑北慈斗下去。郑北慈气急了,和他爸联手,威胁荣老板,如果再不收手,就让他以后都没法在音乐圈里混下去。”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方恕继续回忆道:“荣老板看着那些一直高喊着要和他一起斗下去的歌手,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几个人还选择支持他。他失望透了,做了一件事——他把郑北慈威胁他的消息放了出去,同一天,他在媒体面前宣布,自己从此隐退,再不登台演出,但这场抄袭维权之战会一直打下去……郑北慈因为这事虽然没怎么继续做音乐了,可也没受到什么影响。这场集齐了音乐圈大半数人的闹剧,最后是荣老板黯淡退场。”
方恕继续说道:“后来郑北慈就去跟他爸做生意了,不过这十多年里房地产行业大洗牌,换了天地,他爸的生意也不如从前了,抛售了不少产业。郑北慈倒是很有商业头脑,靠着他过去在娱乐圈里的关系,开了经纪公司,现在不少顶流偶像都是他公司旗下的。”
方恕报了几个名字,都是近几年爆火的年轻偶像。
方恕补了一句:“这事儿过去已经快十年了,荣老板虽然隐退了,但维权的官司一直拖着在打。”
维权之路,难于上青天。
有些歌手和作家前辈,维权十几年才终于成功的例子也是有的。
方恕也经历过人性冷暖,他深有共鸣。“谁能斗得过位高权重的人呢。”
墨心里雷霆万钧,脸色仍然冷冷。
她知道荣世经历过许多事,可关于他的新闻几乎都下了架,当初她认识他时,关于他的过去已不是那么容易追迹。
她见过他享受权利的残忍姿态,她见过他温柔细语的体贴,她也见过他追逐理想的热忱执着。
始终,荣世是一个极复杂的人。
胡导的戏杀青后,方恕的巡演也开始了。
两边团队商议了一下,让墨陪方恕出差,去他的演出现场。
这样可以炒作一些恋情话题的热搜出来。
现场有粉丝在观众群中认出带着鸭舌帽的墨,举起手机欢呼拍照。
墨心中暗叹,这些粉丝哪里知道,她这幅低调却仍然能被认出来的形象,也是被包装过的。
演出那晚,他们之前合作录制的那档情侣综艺,也终于在全网上线了。
节目里,墨内敛,腼腆,低调,不声张,不跳跃,赢得许多观众的好感。
有一个午夜心事的环节,几对情侣坐在海边聊天,墨顺着话题,和他们分享了自己是怎么走上网红这条路,又渐渐成为一个艺人的。
她儿时的平凡,自卑,还有她努力通过后天整容,改变自己的蜕变经历,叫节目里的人和荧幕外许多观众惊讶和共鸣。
有一对舞台剧演员情侣,男孩是话剧演员,女孩是舞蹈演员。女孩听了墨的故事,和她分享起自己儿时学舞蹈的经历,内心的自卑,身体的痛苦,老师的施压,选角的不公平……都叫她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我小时候一直有一种愤怒感,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学舞蹈这么苦的东西,学了,老师说我没天赋,表演节目,总是其他同龄女孩更讨导演喜欢。后来长大了,几百个女孩为了一个主角或者c位想方设法,勾心斗角……直到我被舞蹈大师选中了,主演了这部舞剧,我才终于明白,可能……可能我就是要经历这么多痛苦,上天才能放心地把更好的机会送给我。”
墨看着她,两人的眼眶泛红。
墨慢慢说道:“小时候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些特别的特质,和其他人与众不同,可是对这种特别的定义却充满了不公平。皮肤白的女孩,就被认为是漂亮的。皮肤黑的女孩,就被认为是不漂亮的。瘦,就是漂亮。胖,就是不漂亮。双眼皮,好看。单眼皮,不好看。会唱歌跳舞,聪明。不会才艺表演,平庸。说话讨喜,是可爱。沉默寡言,是木讷愚钝。这都是谁来定义的呢?一定要活成一套标准,每个人都成绩优异,性格讨喜,无所不能,才叫做优秀吗?”
墨热烈的看着他们。“可是等我意识到去辩论这些充满了矛盾的问题时,我已经在那套世俗标准下被困住很久了。我以为变漂亮了,这个世界就会对我温柔一点,我以为成为聚光灯下的人,我就可以将儿时的不快乐通通忘掉,我就可以拥有曾经梦寐以求的很多东西……其实不是的,我觉得我们都被这个世界上所谓的规则标准玩弄了。我们应该有做自己的自由,外貌,身材,性格,性别,取向,爱好,言论……我们应该拥有自主选择的自由。”
网友们截了图,泪洒微博。
第一次,墨的名字独立上了热搜,不因为与圈内人关系不和,不因为脾气暴躁,不因为恶女形象,不因为安吉尔,不因为方恕。
许多人将她和Annie的职场霸凌事件拿出来复盘。
第一期节目的尾声,另一对歌手情侣里的女孩问她:“那你现在已经成功追到儿时梦想了,你变得这么漂亮,有好多粉丝,经济独立,还登上了荧幕。你有没有觉得人生无憾了?”
墨坐在海边,节目组打的灯光星星点点,在她身边萦绕着朦胧的光泽。她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说道:“还没追到,我还没追到我的儿时梦想。”
海边风冷,方恕拿了披肩给她披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墨抬起头看他,方恕对她温柔的笑了。
节目组后期特意剪辑放慢了这个镜头,衔接上墨最后说的那句话,浪漫极了。
第一期节目,网上最高点赞量的评论写道:
[她要追的梦想,还有他吧]
节目火了之后,安吉尔约墨聚餐,同桌的还有安吉尔在网红圈里的一些朋友,男男女女。
在外界看来,这算是墨与网红圈的一次世纪和解。
安吉尔与墨已成为交情很深的人。因着安吉尔在负面新闻漫天飞时,坚定地支持了她。又因着墨后来没忘记安吉尔,给他推去不少大牌的合作机会。
人与人之间便是这样,你欠我一点,我给你一点,有来有往,久而久之,利益捆绑,战线统一,互惠互赢,便有了更深的感情。
许多人生怕多欠人情,其实人家不过举手之劳。人与人就是欠过来欠过去的,然后有往来,然后有缘分。
墨想起Annie和荣世。她曾经给他们二人用心用力做事,最后得到他们冷眼转身。
无论她如何恳求一个留下来工作的机会,无人理睬。
从头至尾,都是利益互换的游戏。价值更高,身边便都是朋友,捧着,夸着。没有价值,身边的好人寥寥无几。
她的感情和感激不值一提。
从来没有人生来平等。
而同桌那些人,昔日对她冷嘲热讽的美人们,对墨投来热情的笑。
她看得眼花缭乱。
他们视她如网红圈里的传奇。
今时今日,普通人一夜成名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引起他们无限遐想的,是她在节目中的言论,她自曝的出身经历,她那一种变化多端的真性情,还有她和方恕那一段浪漫的恋爱。
他们向墨敬酒,墨微笑着迎住。
放下杯子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刻的笑意像极了荣世。
她要曾经看不起她排挤她的人,都看见她今日风光。
聚餐结束,安吉尔邀她去蹦迪。
一群靓丽美人,涌进舞池中心。安吉尔和墨腰贴腰地舞,他的身体远远柔软过墨。
她这一夜喝的非常醉,跳到大汗淋漓,仰头喝酒,顶上闪烁的银色镜面球正慢慢旋转着。
昏暗的舞池,流光溢彩,只有它在独自闪耀着月亮一般寂静的光芒。
墨停下了脚步,轻轻踮起高跟鞋的尖,仔细地望着它。
躁动的舞池里,有许多双醉眼渐渐注意到安静的她,那瞬间,她好像无意闯入舞会的孩子,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有人在一旁惊叹:“本人漂亮极了……”
安吉尔拉住她,笑着问她:“怎么了?”
她仿佛忽然看见幻象,那只银色镜面球破碎开来,洒下闪闪发光的碎片,所有人惊呼着弯腰跑开。而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迅速被那些银色碎片覆盖,她在旋涡中也破碎了,融化成无数闪亮的碎镜面,锋利,又夺目。
她回过神,拥抱了一下安吉尔,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舞池,离开这一切光怪陆离。
她打上了车,昏沉地睡倒在车里,一路往那个方向去。
她攥着手包,回忆着他们重逢后的种种,他们过往的种种。
她已经很明白,那些把戏,那些眼神,是很有瘾。可是谁都没有说绝对。当是一场感冒,热烈,然后等待着灰飞烟灭。
仍然有巨大的痛苦和不舍汹涌而来。
车很快到了目的地,她下来,试图稳住自己的脚步,往前走。
她走进酒吧,音乐声贯穿耳膜,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敲了敲那扇门,等待有人来开。
又敲了一次,门才被打开。
她没有去看开门的人是谁,径直往里走。
荣世正坐在人群中心喝酒,身边是漂亮女孩,他们维持着微妙的距离。
热闹极了。
荣世看见她突然出现,有点惊讶,然后很快露出了捉摸不透的笑容。“墨,来玩儿?”
墨眼前的世界在一片晕眩中异常的清晰。她没有理其他人,走到他面前,轻轻的对他说:“荣老板,有话和你说。”
荣世点点头,站起来,带她往外面走。
“我们出去说。”
他们走出包厢,去到安静的消防楼梯通道。
墨已经醉的有点说不清话了。
荣世看着她,手扶住她的双臂,温柔的问道:“喝了多少?”
墨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猛地落下泪来。
“我曾经写情书给你。”
荣世不说话。
“你一定笑话我吧,从头至尾,觉得我可笑至极。”
那封情书里,字里行间是她掩藏不住的爱慕,困惑,挣扎,忍耐。
这是她仍然保留住的那一部分纯粹。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如何努力,你独独不看重我。”
到底要多成功,才能得到她想要的呢。
他叹了口气,低下了目光。
墨有巨大的失落和释怀。
自从认识荣世之后,这几年,她一直被这些复杂的情绪折磨着。
她已决心远离他。
“走了。”
她去开通道的门,被荣世拉住了。
他冷静的对她说道:“你跟我回包厢,你休息一会儿,想睡会儿也可以。等我这局结束。”
他没放她走。
墨醉地倒头睡过去,听不见鼎沸人声。
再醒来时,包厢里已空了,安静下来。
荣世弯了腰去吻她的发。轻轻的,低沉的笑声环绕耳畔,宠爱极了。
墨渴望的那一种梦想,缺失的父爱,独立的无助,温柔的宠溺,在他身上汲取了片刻。
人就是这样,一旦陷入深深的迷恋,晕晕乎乎,便觉得对方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是眷恋,都是情意,看似顺其自然,仿佛毫无破绽,一头扎进去,不肯醒来。
她对自己冷笑,忽然清醒过来。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她知道,从此往后,他们再无牵连。
很多天以后,易立风终于让贴身助理来接她。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易氏大厦。
他冷冽磅礴的高楼,叫她的魂魄在瞬间里回到了现实世界。
易立风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力位置上,层层森严,掌控着一切。
墨忽然想到,荣世此时此刻也是这样吧,挣脱了过往的种种不堪,重登权力之位。
易立风对她温柔的笑,始终如此。
“你的心,整理好了吗?”
墨在他面前笑不出来,她无法再用当初那一种熟稔的暧昧把戏去面对他。
从头至尾,猎人一直是他。
易立风对她伸手。
墨走过去,被他抱进怀里。
“我说过,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陪你做些年轻人才做的事,就算是要在你家楼下等你三天。”
滚烫的眼泪落下来。
她终于从幻想的自我世界,跌进了这个残忍的现实世界。
她想起贫穷的童年,父亲打她,母亲离开。
而那些,父亲的宠爱,爱人的坚定,朋友的陪伴……无论她如何努力,她始终得不到那些。
她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寻找不到一个完完全全接纳她,属于她的位置。
只好花蝴蝶般的,在那些拥有权力和地位的男人之间飞来飞去,寻找着一点父爱。
易立风为她擦去眼泪,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温柔极了。
这双手,掌握着一切。
她仍然记得荣世的那双手,也是这样,宽厚,温暖,充满着掌控欲。
却不属于她。
她依偎进易立风的胸膛,汲取片刻父亲般的宠爱。
如果可以,她永远不想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