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接受新的东西，放弃旧的东西，
只是在一瞬间，
我以为我接受新的，就是放弃了旧的，
所以轻易不肯接受。
但是熟悉了之后，就会发现，新的又怎么样，旧的又怎么样呢？
只要熟悉了，当下的就是真的，最好的。
——题记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一经过篮球场十有七八就会有球砸我，说不清是厄运当头，跟篮球场犯冲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虽然我总怀疑是李某人干的，因为这十次中的七八次，有四五次那家伙都在场。
“你说啥？”他看着我将篮球大力往篮球场一扔，粉红色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说，这球还挺好看的。”转过头来，我笑着对他说道。
“的确，挺粉的，”
“欸，这种是不是相当是挺会打篮球的人才会买的球啊？就是那种颜色越粉，打球越厉害的感觉？”
走到了第二圈的起点，也第一圈的终点。
他停下了脚步，往篮球场看了好几眼后才跟了上来，“我不大懂篮球，这个应该只是个人爱好吧。”
他连忙几个大步跟了上来，“是不是要到上课的点儿了？回教室了不？”
我莫名地想笑，‘这家伙转移话题的功夫还不如我自然’
“应该是要到了，走吧。”
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晚自习啥时候上课来着，’抬起手腕，指了指不存在的手表，
‘嗯，明天得去买个手表了。’
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忍住了回头跟他说话的欲望。‘教室好多人啊，虽然不一定在看我们，但是，扭头的幅度好大的，’
我先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里却有一种话没说完的感觉——不得劲儿。
抬头看向他，除了微笑，还是没话说。
大脑：说点啥不？
嘴：别，已经自闭了…
手：那我自己找事情干咯。
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他的位置——在我左下角的座位走去，我的1/2脑在说，原来他跟你身后这么远呢；我的另1/2脑则是在说，管这作甚，接下来干啥，接下来干啥啊？
我皱起眉头，书包除了五三，还多了一本《乱世佳人》。
生活不会按照计划进行，但是生活要求你，要有计划。
“嘿，大学霸，你又要写作业了？”
他的声音让我猛地抬头，
‘我的天，你不会小点声啊！’
“没有，今天改了，改成看书。”我压下心底升起来的猜测，语气轻快得好像我的余光中没有塞满别人投射过来的那些或看戏，或好奇的目光。
‘真难堪呀，’
要是下次考试我没考好我可就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他哈哈大笑，用手背碰了碰我的肩，“不愧是学霸哈，”
摸着精装版《乱世佳人》的封面，上面鎏金的字体倒映着我扬起的嘴角，
不愧是精装版哈。
“今天是军训的第二天，大家都完成得很不错啊，都坚持了下来。然后我们这个班级的建设啊，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这新班班的话题转移方式比他还烂，我翻过第二页，外国文学怎么风景描写都是在这么一大段一大段的啊。
“班长，副班长，生活委员都应该选一选了，我想了一下啊，咱们班还是采取这个民主一点的方式，投票。每位同学对每一个候选人都有一票，比如说，他和她都要竞选班长，你们可以都投，也可以选一个投，当然了，也可以不投。大家听懂了嘛？”
“听~懂~了！”
我也小声地跟着附和了一声，他倒是吼得大声，让我的左边耳朵跟右边耳朵音量完全不一致。
“那我们先从精选班长开始吧？”
我是真没想到啊，第一个上台自我介绍的勇士居然又是第一个举手参加竞选的，
真不愧是勇士！
算他厉害…
原谅我最开始只看出来了你那钓鱼佬一般的肤色和一脸的痘痘，我忏悔，我不应该以貌取人。
但是，大佬，我发誓，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气质不凡。
够第一个自我介绍又第一个举手要求竞选班长的，牛人。
“那看来我们这位同学是实实在在地众望所归啊，”
“呜！呼！！”底下有几个男生都为新班长欢呼起来。
不巧，他们正好在我身后几排，这下好了，我的另外一只也要废了。
不过，看来，这位新班长的人缘很好嘛。
“接下来是学习委员，”
Yes，这次我一定要竞选学习委员。
想当初初一的时候，我竞选学习委员，夸下海口说“自己小学当了三年的学习委员，”
屁！
除了少先队员和小组长，压根儿没有职位。
结果，哪怕是我编了谎，也还是以10票的差距惜败。
这次，我一定要一雪前耻！
“我有信心一定能帮助大家好好学习！”
啊，又夸下海口了！
这样说起来，学习委员一定也不好玩，一点也不有趣！
我强打起精神走下讲台，回到我的座位附近，立马就感受到了来自张张的关切眼神以及来自他的安慰。
“你放心，我们都会投你的，”
“我觉得你超牛的，大学霸，”
我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也顾不得这货说话的声音到底会不会让周围一圈的人都听见，
至少还有人支持，至少差距不会向上次一样惨烈
应该不会吧？
没想到，跟我一起竞选的还有她。
‘又是她’
这让我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我们班这个学习委员的竞选还比较激烈哈，两位女生的票数也都比较高，”新班主任说得断断续续，好像每往外蹦出一个字，大脑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下句话，噢不，下个字说点什么才好。
“那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就还是由这位同学担任吧，”
我就猜到了。
我笑着朝向我投来安慰视线的张张和他拜了拜手，无声地说了一句“没事儿，我没事儿。”
毕竟我早就猜到了。
垂下眼帘，我重复地这句话，在妥协中撒上了些自己的不屑。
“接下来，竞选的是纪律委员。”
纪律委员啊，一个相当熟悉的职务了。其实我初中开始也当过不少班委——纪律委员，还有物理，化学，历史等各科的课代表。不过很少有我主动申请的，基本上都是老师主动任命的，只是我也很乐意当就是了。
尤其是纪律委员，简直是半路出家，好多次自习课我先是要作为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然后拿着凳子坐到讲台上去，作为纪律委员，往往要管两节甚至三节自习课的纪律，完了，我还要写自己的作业，初三的时候还要复习，
啊，现在想起来当时好像有点忙啊。
忙嘛？还好吧，我嘴角微微上扬。
老实说，我享受这种充实，享受这种管理的感觉。
‘高中还是好好学习吧，这个纪律委员，我就不当咯。’
没了竞选的心思，我总算能安下心来，偶尔跟能张张聊上几句，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二次感到过尽千帆，如释重负了。
新班主任的话音刚落，他的手立马就举了起来。
这么快的嘛？
我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去看他，许是眼神精确地传达了我的意思，纪某人立马憨笑着挠了挠头。
嘿，还不好意思了起来啊？
“啊，有三位同学举手啊，看来纪律委员的确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职位哈。权利很大，”
冷笑话，但是大家都捧场地笑了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班委竞选是跟自我介绍一样的流程，具有开学都必不可少，大家说的话都差不多并且都很考验勇气的环节。
这样说起来，我还是很勇敢了。
对于这样的新学期开头，我表示满意。
这么想，连带着看他，我也觉得更顺眼了。
如果说我一上台就能让场下安静的话，那他就是一站上讲台，一开口讲话就能惹得大家发笑。
“如果我当了纪律委员，我首先一定会管好我自己，从小了说，这是为班级纪律做贡献。毕竟只要我不闹了，班上的纪律一定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这句话搞笑嘛？
也还好啊。
可是当我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家伙干嘛信誓旦旦地锤着自己的胸口还冲台下的同学抛了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啊？
懂了，不是话的问题，主要还是人，
人是搞笑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新班主任在一旁的脸色堪称有史以来的最差——黑得碳一样，
虽然他本来就黑，
虽然这个有史以来，不过才两天。
我收敛了笑意，不知道要怎么提醒台上那家伙谨慎点，别搞笑了。
等他满脸春意chua地一下跳下讲台，结果还差点绊了一跤。
整个教室哄堂大笑，我眼瞅着班主任的脸色更黑了，嘴角完全不敢扬起。
他稳定身形之后嘿嘿一笑，快走到他位置的时候还冲我挑了挑眉，不是那种帅气的单边挑眉——我估计他这辈子都做不出这个动作，
是那种他以为是在表达高兴实则贱兮兮的双边挑眉。
我捂住眼睛，留下上扬的嘴角独自在外面迎接这家伙的眉毛攻击。
“怎么样？怎么样？我说得还行吧？”
“这是拉票来了啊？小伙，”我一边转头，一边用余光瞅班主任的脸色，
“嗐，有人的捧个人场，没人的，”他故作市侩地说着，
“没人的就请闭嘴，”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
‘班主任脸色黑成那样，看不出来。没点眼力见的家伙！’
转过头去之前，他还喜提我恶狠狠的瞪眼一枚。
“接下来，有请第二位同学，”
跟他闹了一通，我再抬头往讲台上看的时候，台上站着的那位肤白貌美而身形修长的人，赫然是初二十班的那位同学。
我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感慨自己是跟以前的同学有缘分还是没缘分。
那是位美女，瓜子脸，长头发，会跳舞，成绩好，肤白貌美大长腿，初二新年晚会的时候，她穿着亮片短裙，露出校裤之下又白又细的大长腿腿，惹得我身边的那位朋友哭噎着扑到我怀里，“她好瘦啊，我是不是胖死了，难看死了？”
她知道答案的——她不胖，只是脸上有些肉，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能看出来瓜子脸的脸型。她很好，她会在熄灯之后，跟睡不着的我在手心写字聊天，会贴心地帮我将被子往上扯一扯，生怕我感冒。
她很好，可是她的所有的好都被这位美女的一双大长腿和纤细的身材给打得稀碎。
这位美女甚至体育成绩都很优秀，听说她初中的时候还想搞体育来着。这些小说女主一般的形容词放在她的身上，哪一个都不为过，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在我目前看见过的人里，也只有她能把所有的形容词拉满。
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没有，她是很瘦，但是你也不胖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材，不要去比较，每个人有自己的优点，你已经很好了。”
你已经很好了——但是她更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材——她就是很瘦；
不要去比较——你干嘛拿自己跟她比呢，明明知道比不过的。
现在想来，我当时的话传达的似乎不是安慰之意。她在我怀里哭得不成声，而我，只能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羡慕和自卑，一边用手摸着她的头，一边用同样的话术安慰自己。
看着自己的小短手，看着台上高挑的她，曾经难以咽下的羡慕卷土重来，我不禁去想，‘跟这样的人在一个班，到底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不是她的完美，而是我自己，
对完美的她却完全生不出嫉妒。
羡慕她但是永远没法成为她，与其这样，倒不如嫉妒她，用最恶毒的想法猜忌她，鄙视她，诅咒她！
可她又是那么地完美，叫我生不出一点嫉妒，甚至没办法在心里用不好的话来形容她——我不愿意承认我的羡慕，这让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可我的道德也让我没办法去嫉妒她，所有的仰望和苦涩，所有的理想与现实都只能自己咽下。
纪律委员应该就是她的了吧，
我不熟练地压下心底泛起的苦涩，这让我的胃重新回到了下午的状态。
真是糟糕呢，我用手指紧紧地压着胃部，让自己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胃痛还是使的劲儿太大。
“现在开始投票，”
我举起了手，手指却不自觉地弯曲了下来，一直支撑着手指打直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儿，不信的话，去试试吧。
看着自己弯曲的右手指，余光中好像有人在看我，我顺着视线的痕迹看过去，是她。
在白炽灯下，笑得很是好看。
‘她记得我？’
我也笑了起来，嘴角扬着的是被大美女关注之后的受宠若惊。我轻轻挥着左手跟她打了个招呼，一边转过头来，一边放任原本的心情慢慢沉底。
“看来这同学的人气很高哈，”
她周围的同学小声地笑着，不知道跟她在说些什么，看表情应该是恭喜的话。
这样的人会有做不成的事儿嘛？
我又忍不住去想，即使理智已经开始叫嚣，‘这种思考没有意义！’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没有遗憾的人生长什么样子？’
你跟她有可比性嘛？
我的理智简直想发笑。
“我听了这三位同学的发言哈，”新班主任说话这一顿一顿的模式已经渐渐让我熟悉。
熟悉了就好，很多东西，熟悉了也是会喜欢的。
比如现在，我觉得这位新班主任还是挺可爱的。
“但是根据我这两天对大家的观察啊，我个人的看法是这三位同学其实都不太适合纪律委员这个职位，大家应该知道的是，纪律委员需要管理全班的纪律，这跟大家的学习氛围息息相关，甚至是至关重要，所以，我们必须选一个，怎么说呢。压得住场面的人吧。”
李班的一席话让大家都有点懵，‘这是要干嘛？’
那家伙的纪律委员怕是当不成了。
我转过头去看他——又是一副没长骨头似地靠在墙上，用手撑着脑袋，好像不这样，脖子就会支撑不住而断掉一样。
他朝我看过来一眼，当只是视线移动而没有嘴角上扬的时候，这家伙给人的感觉还挺冷的。
可惜撑不过一秒，他就笑了起来，一瞬间，我感觉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他就用这种亮亮的眼睛示意我，
‘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
看来不太需要担心纪某人的状态。
“所以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我觉得这位女同学是比较适合当纪律委员的人，”
“阿勒，”看着李班的手突然指向我的方向，我赶紧往前后左右张望了张望，
‘不会是我吧，应该是别人吧，对吧。’
“嗯，就是那位正在到处看的女生，”
突然被点到名，我有一种被人下了咒而无法动弹的感觉——尴尬，太尴尬了。
我的手下意识地想翻找点什么，
“这几天下来，我觉得这位女同学身上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稳重气质，给人很正直的感觉，这样的气质实际上就很适合当纪律委员。”
但众目睽睽之下，我又没办法做点什么，除了稳重地呆在座位上，稳重地接受大家投射过来的目光，我简直没办法动一下脖子。
要死了，
我真的，稳重不住啊。
我…
“呜，大学霸，你很厉害嘛，班主任钦点的纪律委员噢，”
‘别跟我说话啊，我现在都不敢转头，好多人，好多视线！’
我只能把头向左下偏了偏，希望他能看到我扬起的嘴角，算是对他的回应。
‘稳重，正直’老班，你从哪儿看出来我这么一个花季少女有这样的气质啊！
我真的，
眉头皱着，嘴角却上扬着。
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大声到几乎要跳出来。
“所以，那位女同学，你的想法是什么？愿意当纪律委员嘛？”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就像我之前被点名当纪律委员一样。
班主任钦点，这个名头的确很吸引人呢。
“那纪律委员的事儿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体育委员的竞选，”
我坐得端正，目不转睛，一改之前的轻松模样。
‘要振作起来啊！你现在可是班主任钦点的稳重人士。’
台上人说话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让我的耳朵和大脑几乎没有空去搭理其他的声音。
这个瞬间，我好像挣脱了那些视线的投射，挣脱了所有的闲言碎语，我几乎要上升，再上升然后飘到空中。
这是自由嘛？
你兴奋，狂喜，但这些都不是自由。你清楚的，你只是想要沉溺其中，你个白痴！
我的理智嘲笑着我，不停地往回拉着线，总算是把飘着的我扯回来一点。
“我觉得还有一位同学也很适合当体育委员，”
突然，我的耳朵传来与刚才几乎一样的话式，我猛地抬头，李班的嘴里不断地冒出夸赞，询问，跟刚才几乎一样。
是她。
我就知道，
我应该知道的。
‘能跟她有一样的待遇，你不应该高兴嘛？’我的理智怯怯地问了一句，
“但是我不想跟她一样！”
噢，原来我其实也不想成为她。
要做，就要做得比她更好。
“我其实很高兴老师觉得我适合体育委员的职位，但是我初中当过三年的体育委员，实在是不想再当三年了。而且刚才那位男同学就很适合当体育委员嘛，他自己就是搞体育的，肯定能带领大家上好体育课，”
‘别人不要的，你却视若珍宝，’
看着别人投射过来的视线，我的耳朵再次失灵，某种声音无法控制地在大脑响起，让人几乎窒息。
老班沉着脸，最后还是决定让她跟另一个男生一起先当体育委员。
我揉着因为刚刚过于端正而僵硬的脖子和肩膀——总算能放松一下了。
‘端了那么久的姿态，现在也该明白了’
我朝她的方向看过去，原本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我答应是因为班主任委托，这确实让我荣幸，我也愿意为这份荣幸和信任继续当纪律委员，至于别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那都不关我的事儿。’
我朝她的方向笑了一下，是那种看起来不像是在笑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我的理智朝我竖了一个大拇指，
原来我不是在冲她笑，我是在冲我自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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