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腐烂的味道混杂着浓厚的妖血气息，许茗仪用宋盏的折扇开了五层通往六层的大门。
几根柱子横插在墙上，看着简陋，她摸了摸，猜测是某种大妖的骨头，外头还镀了一层加固用的材料，和记录中用来纂刻阿素的，看上去是同一批次。
“个老王八！”贝珠骂道。
许茗仪半挑着着眉毛，觉得她骂的可真好，这下子倒是有点外边她见过妖修味儿。
这里从前的妖风还是太淳朴了。
相比葛青衫的账房，宋盏的六层像个屠宰场。
和大门同样的材料筑起了铁笼，扇河的族人或被倒吊着，或被拷在石板上，衣不蔽体，唇无血色。
浑身上下缠着一种胶样物质，有薄薄的一层膜连接着，从伤口处排出血液来，在脚下有个半米深的木桶，底下一片晦暗，许茗仪躲在影子里，只能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
三三两两的符修围着中央巨大的机枢，仆从将接来的妖族血液缓缓倒入槽中，镶嵌在金属管道上的灵石脱落下沉，像是融了进去，和血槽连着的还有好几个材料仓，大多是些粉末，不太常见。
机枢有些老旧，不一会儿就发出嗡鸣声，一顿一顿的，许茗仪也见过不少机枢，仍觉得这声音令人耳晕目眩，那些修士倒是不介意，很是狂热的盯着。
直到金色的液体从某个卡槽中流出，便一拥而上，有仆从奉了舀子上来，给了个矮胖的修士，他应该是宋盏手底下最得势的人，穿的都比其他修士华贵些，且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些血腥味儿，而他不同，腰侧的墨玉石狮佩给他周身都覆盖了一层屏障，以至于许茗仪并不能寄生到他的影子中去。
这劳什子配方好像很成功，她听见几人围着那矮胖修士追捧。
“这色泽，这灵力，真是好货！”
“姓葛的那小子，将这些玩意儿送到咱们这里，理应就是宋大人说的算，偏这好东西还要经他的手送至其他层主，要我说，这不是抢咱的功劳吗”
“禁言！这楼里哪有什么你的我的”矮胖修士厉声制止，那人也自知说错了话，忙退后两步隐入其他修士中去了。
这楼里，这些妖掉下来的每一块领片，每一根发丝，他们身上穿的，脚底踩的，机枢里流动的，请闭上刻的，皆是城主的，没他的首肯，这些东西就算是在楼顶堆积的烂了，也无人敢动。
“一切为了大道。”对着巨大的机枢，矮胖修士微鞠下腰，右手食指和拇指圈住左手手腕，放于胸前，虔诚道。
“一切为了大道。”
“一切为了大道。”
众人也跟随着说道。
和许茗仪预想的不同，她本来认为既然二层的余辛和五层的葛青衫都能直接见到殷函孟，说明符楼更像一个大型的利益结合体，楼内部的资源分配是会引起争斗，但他们都是奔着一个目标去的，彼此之间至少不会存在排斥关系。
但许茗仪一路登上来，底层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很高的组织性，一层就两个人守着，二层无人看守，只有余辛在整理书目和记录，三层四层集结一些小修士，会受到上层的指派，但日常是外出搜刮资源，五层葛青衫一人管账目，六层的宋盏......
只有到这里，许茗仪才窥见所谓的“规矩”，另外，从五层通往六层阶梯上的符文难度也比底下高。
像是一道分水岭，底下的人负责记录和向上层输送资源，上边的人才能接触到计划的核心，他们才是殷函孟的主力军，用在阿素身上的药粉，符墨，都是精心调配好的，由这些人提供。
和修士们眼里的极致的欣喜和欲望不同，被关押的妖族透着死气，其中不乏幼年期的小妖，被母亲护着，女人跪着求那些人
“大人，我可以的，她那么小，要了也没有用，我，我腰上还能再割......”母女二人像是刚被抓进来，那小妖全然不知道害怕，见母亲跪地也呆呆的立着。
那仆从对着修士毕恭毕敬，到了这里便换了脸色，一幅不耐烦的模样，将那女子踢开，伸手要抓小妖，嘴里骂道
“都是要放的，哪管你小不小，就是你们海蛇族公主到了这也是一样的待遇！”
混乱是从人群中爆发出来的。
鲜血打破了虔诚，一名符修的喉口被完整的割开来，鲜红色的液体污染了机枢的槽箱，有人失声大喊
“不是我！不是我！”刚刚为了离机枢近一些，好拍那矮胖修士的马屁，人站的紧密。
死亡只是一瞬，这人只被黑影晃了一瞬，站在他前头的修士就被摸了脖子。
他二人平日里交恶，难保不会有人怀疑是他动的手。
“你干什么！”人群中躁动起来，有人的手握了刀，直直的将身侧的人捅了。
“你敢捅老子！你是谁的人！”
推搡间，好几人都受了伤，又有人拿着追拿叛徒的名义还手，也有人是为了解决私人恩怨的，许茗仪见缝插针的挑拨，影子在脚底下交叠，速度极快，一时间竟然没人发觉。
“你们看！他是妖！”有人见到他人脚下的影子长出狐狸尾巴，大喊道。
其他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那人就算知晓此时情况不对劲，也运转起符术，随时准备自保。
果不其然，人群中的氛围变了，大家都开始互相提防起来，甚至有人按捺不住先下手为强了。
矮胖修士察觉到有人在浑水摸鱼时，情形已晚，宋盏不在，他一下子压不住这么多人，他管不了那么多，只顾得上护住最重要的机枢。
只要将机枢的核心取出来，就算他们将外部破坏了，也能在一天之内重建。
“你怎么也不管管他们。”俏丽的女声从身后巨大的机枢里传出来，又好似就在他的耳边，抱怨着。
矮胖修士第一次觉着头顶的灵石有些过于亮了，他想，这一批的品质有些超了，或许下次可以减少一些预算。
他穿的这一身衣服也有些旧了，可以调拨一部分灵石出来自己置办，反正层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手上的灵玉扳指也可以换成高阶的了，他瞧见自己的手举起来摇了摇。
嗯....在往上...我在哪儿？
许茗仪将他剩下的半个身子也塞到机枢管口里去，趁乱到人群里接着收割。
几个仆从趁乱跑到下层去了，许茗仪不担心，扇河能解决。
直到六层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修士，没有缘由的厮杀也就结束了。
“他们人修真是...”贝珠觉得，这很难评。
“我也是人的。”许茗仪半挑着眉毛，提醒道，说话间将脸侧溅上的血迹擦掉。
“阿素不一样，你很干净。”妖族的包容性很强，除了叛族的妖会被处以极刑之外，内部其实可以说是无拘无束的，他们很重感情，情绪一般来说较为稳定，街道上连打架斗殴的都很少。
她点点头，算是认证阿素是个纯真的人，许茗仪不，她心狠手辣的。
许茗仪一间间开笼门的时候想，要是刚刚留下来一个就好了，现在这样得开到什么时候去。
但有些妖的状况很危急，他们是比普通人的愈合能力强一些，但宋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控制了血流的速度，不让伤口痊愈，他们只能活生生的看着体内的力量随之被抽走，身体也就垮了。
“你们三族，就没有那种性格的吗？”许茗仪形容不出来。
“什么？”贝珠不解。
“就是那种....”许茗仪一边琢磨着将这些妖身上的胶去了，用灵力将那些膜管切断，又施了几个大清泉术，把
血止住，一边措辞。
“脾气火爆？”许茗仪想说像她师傅那样的，但仔细想想苏锦衣除了说一不二以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像你这样？”贝珠见过疯的，见过傻的，就是没见过脾气差的。
“我刚不还是个干净人吗”许茗仪倒是不介意她这么评价，毕竟她为了装模作样，确实表现的情绪不太稳定，还经常阴阳怪气，包括但不限于对殷函孟。
“.......”贝珠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在她心里，阿素是个好人，但她确实不似族内的女子温和，余辛表现的很柔情，却是个坏妖怪。
许茗仪撇撇嘴，熟练地除去束缚，施术治疗。
开到第三间，里头的声响很不寻常，许茗仪也得到了答案。
“你**的，狗***养的，吃**的玩意儿，有本事再来一刀，老*剁了你这****”
许茗仪心态很好的开门进去，她甚至很兴奋。
天啊，这里终于有一个正常妖了。
女妖穿的很严实，除了有和其他妖一样的木桶，一样的膜管之外，她看着还算体面。
“浮梦！”贝珠十分震惊道。
面前的女子眼睛闭着，唇色苍白，穿着大红的绸缎，被吊在中央，嘴里嘟嘟囔囔的在一直在骂，属于许茗仪听了想让贝珠扇河多学学的那种骂法。
“她是浮折的妹妹。”也是之前那仆从提到的公主。
“她不是被抓来的。”许茗仪肯定道。
叛族的罪名不祸及亲人，但她在族内的地位估计是不如从前了，这应该是海蛇族一场交换。
“你们妖族也不都是傻白甜嘛”
许茗仪觉得，只是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妖族一般不会出卖同类，而殷函孟身边的人不一样，他们主动创造利益，将不利情况扼杀于摇篮之中，同时，又乐于在风险中搏杀，前者远不及后者心性复杂，才落到这样的地步。
许茗仪给她解下来的时候还差点被踹了，看来这位公主的体面至少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维护得来的。
只是她始终未醒，看来六层的人还动了什么别的手脚。
“我能给她两下吗？”许茗仪·纯真·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