姞苇杭环视着四周。

这是一个完全纯白的、一眼望去仿佛没有边际的空间，既没有任何的物件存在，也没有灵气和冥气飘浮。

空荡而虚无。

她知道，这是天阶灵宝清轮钟的内部。她年幼的时候，还曾经在师姐的陪同下进来玩过。

清轮钟在天阶灵宝中，与混沌炉属于同一类型，如果说混沌炉能够随心变化万物，那么清轮钟，就能够化万物为清气。

在被困进来之后，混沌龙凤就如同一道金红色光影在空中划过，霎时回到苇杭手臂之上，而浮在空中的丹凤剑也飞回苇杭丹田之中。消失得很快。

比起人类，灵宝更容易受到灵宝的压制克化。即使混沌炉、丹凤剑与清轮钟同属天阶灵宝，没那么容易被炼化，但在对方主场，自然是能避则避。

苇杭看了眼手中的冥河剑，它裸露在空气中细微地颤抖着，透露着可怜巴巴的意味。

不像混沌炉丹凤剑可以躲到她的身体里，冥河剑有些许意识，本能想要躲藏，却无处可躲。

姞苇杭伸出左手，丢出骤然出现于掌心的小混沌炉，它脱手后立刻变大，当落在地上时，已经齐人高。

随着她的心意，它无止境地变大，变大，逐渐充斥这个无边际的空间。

在它不断变大的过程中，她带着颤抖不止的冥河剑钻入炉内，以免受到自己的炉的挤压。

作为天阶灵宝，只是单纯地变大，根本难不倒它。没道理清轮钟的空间能够无边际而混沌炉做不到。

她静静地站在混沌炉内部，等待清轮钟将混沌炉吐出去。

——混沌炉越变越大，两种空间力量不断挤压，一定会造成清轮钟内部空间震荡，就像扎根在清轮钟内部的肿瘤逐渐彰显存在感。

灵宝也是有情绪的，更何况是天阶灵宝，清轮钟一时半会儿消化不掉混沌炉，又没有其它办法，当然就会想吐出去。

作为主人的嬴飞琼，目的不是将她关在里面一辈子，自然不会强硬地要求清轮钟忍着，多半会放她出去。

过了片刻，炉外已经从纯白变得黝黑，仿佛陷入了没有月光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她抬起手臂，龙凤花纹放出光芒，借着这点火光，能看到这片黑暗是由密密麻麻的黑线交织而成。

她已经出来了。从清轮钟内部，到了嬴飞琼的陷阱内部。

黑线是由嬴飞琼的冥力编织而成的，算是她身体的延伸，锋利，并且有毒，根据之前的接触来看，坚硬锋利程度堪比地阶灵宝。

如果她直接出去的话，多少会有点麻烦。

不过，她既然看到了陷阱，自然不会出去自讨苦吃。

她继续让混沌炉变大，撑开陷阱。

混沌炉出来之后，并没有保持在清轮钟内的巨大外形，而是恢复了起始大小。因此她现在才需要重新让它变大。

这是灵宝的特性。只要主人没有要求一直保持变大后的样子，灵宝就会在变化环境的时候瞬间恢复大小，以免误伤别人或者破坏环境。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随着混沌炉的快速变大，黑线坚韧地缠绕在混沌炉表面，与炉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嚓嚓金属音。

看来是有备而来。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收起混沌炉，握着冥河剑就跳了出去。

随着混沌炉的骤然消失，本来勒在炉壁表面的黑线失去支撑，猛地朝她收缩！

伴着一声清鸣，丹凤剑闪现，凤火噗地膨胀向四周蔓延，燃尽黑线，露出黑线外懒懒坐在院里枯树上的人影。

夜风吹动垂下的绿色轻纱，像是枯树上绽放的一点生机。

嬴飞琼偏头望着她，手里拈着巴掌大的金钟轻轻摇晃，清脆好听的钟声在夜间回荡。

“我出了游戏，第一时间就赶回家，你知道为什么吗？”嬴飞琼声音轻缓地问。

苇杭没理会她，丹凤剑如一线火光刺出，径直朝着嬴飞琼飞去，空中无数隐藏在黑暗与月色下的无形丝线断裂，在空中飘荡。

嬴飞琼的身影如黑雾飘散躲避她的袭击，继续说：“都是为了你啊。”

那双碧绿的瑞凤眼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误以为深情，暧昧不清的话语，也时常让人以为在说情话。

看着她，苇杭嫌恶地皱眉，冥河剑的剑刃削下她的衣角，丹凤剑的火焰燎上她的脖颈。

“我知道回家的话，会第一时间遇到你。”嬴飞琼不在意能够快速愈合的伤势，也不在意她的不在乎，自顾自道，“就像你迫不及待想要杀了我，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

“急着找死。”姞苇杭冷声道。

“不。”嬴飞琼道，“当然是因为，我相信，这次死亡的会是你。”她的唇边溢出一抹笑，手中金钟一丢，闪身袭了过来。

金钟变大，如山般劈头砸来，却不是之前那般意图将她困住，而是想要将她压扁；缠绕成不同形状的黑线朝她袭来——巨大黑蛇嘶嘶张开蛇口，黑色毒液从尖牙上滴落；矫健黑豹爪如刀，身如风，直冲她的脖颈；飞禽一声厉啸，尖锐如钩的爪子抓向她的头。

当她躲开金钟，一剑劈散这些攻击时，脚下也毫无知觉地踏入了嬴飞琼布置好的陷阱。

黑线顺着影子延伸埋伏在她的落脚点上，缠绕住她的脚，一把拽倒拖向嬴飞琼！

姞苇杭想要割断，却发现这次怎么也割不断烧不断。她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嬴飞琼是在有意放水麻痹她。

作为人类，她不能像诡修那样随意砍去腿这种重要的身体部位，还没想出其它选择，她已经被拖到了嬴飞琼面前。

“小苇杭，现在要死的会是谁啊？”嬴飞琼对她一笑，举起手中黑线缠绕而成的刀，朝着她的心口用力刺下——！

黑刀贯穿身体，深入地面。鲜血在草地上蔓延。

“可惜。”嬴飞琼说。

由于苇杭主动顺着腿部黑线拉扯的方向挪动稍许，因此黑刀偏离了原来的目标，并没有刺到心脏，而是刺中了肩膀。

尽管如此，疼痛是实打实的。苇杭微微皱眉，借着嬴飞琼前倾拉近的距离，上半身抬起，一把扯住了嬴飞琼的领口将其拉近，抬起另一只手抱住了对方的头颅。

随着她的动作，黑刀几乎完全贯穿了身体，伤口愈深，疼痛愈强，黑线在不断往身体里钻，但抓住嬴飞琼脖颈的力量也越大，她抱着对方的脖颈用力一扯——

哗地黑气弥漫。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嬴飞琼松开握刀的手，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体，不知道没有头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对于诡修来说，没有头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们的身体都是由冥力组成的。只是头这种重要部位，比起其它部位，恢复得会慢一些。

苇杭没理会她的话，拔出肩膀上的黑刀，蔓延在体内的黑线被连带着扯出，在空气中蜷缩着。

她猛地一个挺身跳起来，一脚踢得正在缓慢长头的嬴飞琼往后一个踉跄。

她闪身进入暗影，从背后扯住往后跌的嬴飞琼，手中的冥河剑从正在恢复的头部刺入，向下刺中脖颈的某个节点。

嬴飞琼的弱点有两个，其一是——灵关，这是容纳妖骨的嬴家诡修才有的，刺之能够使其全身无力，若破则浑身冥力消散而亡，这也是她在游戏中所用的办法；

其二则是所有诡修共通的弱点——本源，本源类似游戏世界幽诡的心核，集合了诡修的执念、意识与本源力量。

脊骨鞭没有出体，想要刺中“灵关”，就得从另一个角度来刺。

——从上面刺。

在游戏里她没有用这一招，因为主动近身风险很大，游戏世界冥气充足，恢复的速度也快，从上面刺的成功率不大。如果被她发现自己的目的，成功的机率就更小了。

她并没有一定要用哪种方式杀死对方，只是看情况。

……虽然刺中了，但手感不对。

发现不对的苇杭一把丢开嬴飞琼，闪身进入暗影，躲开了后续袭来的黑线。

嬴飞琼完全没有被攻击到灵关的无力反应，反而愈合加快，原本生长一半的头，忽然生长完全。

她揉着后脖颈，左右扭了扭，慢吞吞道：“都被刺了一次了，我当然长教训了。”

立在枯树上的苇杭啧了一声，甩了甩手。虽然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黑线先前钻入体内造成的灵力紊乱，还是有些残留不适的。

嬴飞琼没给她休息的时间，身影一散，一团黑雾袭了上来。

似乎是动了真格，这次攻击用的黑线都切不断烧不毁，如影随形地追逐着她。

一人一诡在结界范围内一逃一追，如同两个追逐的光影。

“你的燕影步，不如你师姐。”嬴飞琼的笑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苇杭折身挡住近前的攻击，冷声道：“不用你说。”

这是当然的，师姐学东西比她扎实，燕影步这种明姈宗基础功法，她向来只是学个差不多就算了，师姐却是精益求精。

她并不觉得比不上师姐是被攻击，也没有不忿之情。

她只是讨厌嬴飞琼提起师姐时的口吻。

轻佻、随意又亲昵，像是在提一个无关轻重的人……像是在提一个朋友。

她闪身穿过黑线攻击的缝隙，引动了已经布置良久的符箓，砰的一声爆炸，漫天飞雪落下，温度急剧下降。

“咦？”嬴飞琼发出疑惑的声音。她明显感到身体的形态变化受限，这雪固定了冥力的形态变化。

苇杭趁机攻击，丹凤剑一剑刺穿了嬴飞琼的腹部。

这次，嬴飞琼的身体没有变成黑雾，身体表面急速覆盖的一层薄薄冰霜在烈焰燃烧下也没有融化，只是开裂，冰层下有血液流出，而后化为冥气消散。

“有趣。”嬴飞琼身体一震，丹凤剑便被震飞出去。“但是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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