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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憬琛双手叉腰，一声冷笑溢于唇间，他心疼她那么小就进宫，她倒没心没肺，变着法想着损他名誉。
萧行衍听到外面没了声音，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陛下见笑了。”
“子之清扬，扬且之言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萧行衍想到了，来时百姓口中那位叶小姐，不禁嘴角上扬。
“不曾想这些闲茶淡饭后的无稽之谈，亦能入陛下的耳朵，父亲没白费心思。”叶憬琛有些无奈。
他一直把叶韵仪当做小孩子，转瞬之间，她竟要嫁人了。
“令妹是秀女？”
叶憬琛微微颔首，不作回答，他的眉头微蹙，犹豫不决。
“你是想？”萧行衍看他的这幅样子，摸不透他的想法。
“陛下日理万机，不必在此事上费心。”他只想顺应天命了，若能选上，他必不会让妹妹嫁得寒酸，若不能，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嗯，此事由皇后全权负责，若...”
“顺其自然吧。”
——
叶韵仪因为下午的事情，被李令轩罚跪在后院，她看四处无人，便坐在了台阶上数着满天繁星。
“汝汝。”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她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发现是叶憬琛。
“怎么哭了？”叶憬琛把披风盖在女子娇小的身躯上，心疼地用指关节擦拭着她的泪珠。
叶韵仪绵密的眼睫毛微微垂下，通红的眼眶在白皙软嫩的娃娃脸上显得有些奇怪。
“今日是上元节，已经备好马车了。”
——
顾府。
“马上就乡试了，小心着凉。”顾夫人倒了一杯茶放在顾诗旭的手上，看着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她这个作母亲的，心中也不是滋味。
“还有一日就是汝汝的生辰了。”顾诗旭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喃喃道。
他知道叶家重男轻女，叶韵仪这个女儿在叶家可有可无，常是有了上顿没了下顿，他想给她一个家，好不容易他才说通了父亲，可现在......
他连偷偷守护她都是种奢望。
“都过去这么久了，汝汝也没书信一封，许是忘了你。”顾夫人不愿看见他这般模样，只好开始胡诌蒙骗。
“嗯。”顾诗旭饮下了那杯茶，看着窗外的枯叶，哽咽良久。
“我想给汝汝一个家。”他没有勇气说出来这句话，更没有底气。
——
叶韵仪带着白色面纱，牵着叶憬琛的手漫步在街上。
华都繁荣，灯火通明，百姓安居乐业，商品也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可叶韵仪却提不起一点兴趣。
“无精打采的，可是病了？”叶憬琛抚摸着叶韵仪的额头，带着些许不解问道。
“若没被选上，便会被父亲母亲责备，还会嫁给别人。”虽然她有些难以启齿，但她的心中堵塞，说出来让他帮忙出主意也挺好。
“不会的，汝汝若愿意，可以住在侯府。”叶憬琛当然知道这个别人的意思，顾诗旭不会娶她，可他这个傻妹妹还放不下他。
“哥哥不在老宅之时，父亲和母亲都念着哥哥...”她羡慕哥哥可以为官从政，可以随心所欲，但她儿时便要卖些女红赚钱，否则等到的就只有打骂。
——
七年前。
叶韵仪颤颤巍巍地跪在膳厅，迎接着那场风雪。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种没用的女儿！不过是绣些帕子，连这些都干不好！”说着叶大夫人的戒尺便打在了她的身上。
“娘，太冷了，街上都没有人...”她不敢躲闪，只好闭上眼睛摇着牙任由她打骂。
“废物，没有人就不知道想办法吗？！你父亲赚钱不容易，起早贪黑为了这个家，而你呢？你能做些什么？！”
“娘，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叶韵仪一边抽泣，一边给叶大夫人磕头，害怕她有个不小心摔着了肚子里的孩子。
“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这个孽障！”叶大夫人看见自己的女儿是这般懦弱，但自己是有心无力，只好一把把她推到了地上，狠狠踹了一脚。
“我知道了，这便出去，冻死也不碍着母亲的眼。”叶韵仪看见她没什么力气打她了，飞快地跑了出去。
去大门处被人看见，会丢人，可到处乱跑，肯定会冻死的，思来想去她只能躲在后门的屋檐下冻得发抖。
“汝汝！”顾诗旭看见她的样子，急忙跑了过来。
叶韵仪有些面上无光，立马用手擦拭眼角都快冻成冰的泪。
顾诗旭知道肯定是叶父叶母赶她出来了，私自带她回去又有辱名誉，她的清白不保，便只好把身上的皮裘大衣盖在她的身上，为她取暖。
他明明都叫人买下她所有的素帕了，怎么还会这样？
“这...里冷...冷,快...回去...走！”叶韵仪咳了好几声，每一声都让她瘦小的身躯受到了不少打击。
“你要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我怎么可能会走！”
叶韵仪哽咽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缩在他的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
“不...怪...你你,再不...不回去，顾夫人...要怪你了...”
“今日放学早，就让我再陪汝汝一会吧。”
——
“不必提他们，哥哥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叶憬琛不愿毁了父母在他年幼妹妹心中的印象，不愿将自己惨不忍睹的年少讲给她听。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叶韵仪伸出手抓住那如烟一般虚无缥缈的雪花，低声喃喃道。
“花市灯如昼，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卢姐姐已经离世了。”叶韵仪抬起头望着叶憬琛凝重的脸，看破了一切。
叶憬琛的眸中闪过一丝血腥，久久难以平静。
“母亲惜财，三年前把姐姐发卖了，嫁的那人家是个酒鬼，就这样被糟蹋，心中郁结，第二年便病死了。”
卢晓云是叶尚书小妾陆娘子的侄女，陆娘子姐姐早逝，她便只能跟随小姨嫁人。
叶大夫人知自己的儿子与她有情，但看不上卢晓云那穷酸的家世，因此总是处处为难她，叶憬琛十三那年赌气离家，一人来华都，这才与萧行衍相识，但没想到这一别，是永别。
“汝汝变了。”七年了，他没再回过吴镇叶宅，他畏惧，愧疚，自责，绝望，厌恶，甚至是憎恨。
“一缕尘忧沾衣，谁又可满目还是当初的模样？”叶韵仪靠在他的胸脯上，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该释怀的人，就应该忘了，进宫后勿要提起顾诗旭。”
“若没有顾诗旭，就没有此刻的叶韵仪，哥哥要我怎么忘了他？”叶韵仪一边傻笑一边流着眼泪，语气中满是嘲讽。
“哥哥难道就忘了卢姐姐吗？那你眼中的可是沙尘？”
“嗯，很难。”
作者有话要说：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选自生查子·元夕——欧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