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你快讲讲那位呀！”

嘈杂的酒楼大厅中，二十几个人围着一年迈老先生，老先生仙风道骨，正襟危坐，身前的桌上放着醒木与几摞话本。

二十多张嘴一同催促：“老先生快讲讲，我们都快急死了！”

“啪——”醒木声将嘈杂的人声压住，说书人抚摸着胡须：“好，既然你们都想听，那我便讲讲那位。”

“这件事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半个月前，无极宗秘境开放，白雪宗主带领众弟子进/入秘境，出秘境时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小儿，这事大家都知道，可你们知道这小儿的生母是谁吗？”

不多时，其他人也被吸引了过来，就连路过之人也好奇地挤进了酒楼中，一时间，酒楼中人满为患。

二楼雅间，白笑放下了筷子，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佩兰见状嗤笑一声，两位师兄也无奈摇头，寻安嘴角噙着抹坏笑：“虽说师尊并未打算收那小孩为徒，但对他的宠爱竟比对师弟的还要多。”

白笑耳尖一动，不高兴地撅了下嘴：“阿云净缠着师尊撒娇，太可恶了。”

寻安幸灾乐祸地瞥他一眼，正欲替他可惜几句，楼下的说书人又开口了。

“若要问生母，便只能是这两个人之一。”

有人问：“哪两个人？”

说书人压低声音：“这其一，便是红莲山庄的庄主莲女。莲女一袭红发，肤白胜雪，妩媚妖娆。步步一红莲，莲开血海见。这莲女性子高傲，目中无人，却独独只爱白雪宗主一人百余年。”

众人：“哇——”

“那小孩的生母真是莲女？”

“我听说那小孩长得特别漂亮，还真有可能是莲女和宗主所生！”

二楼。

“噗哈哈哈——”白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开什么玩笑，到底是谁传谣莲女喜欢师尊的？莲女明明喜欢女子！”

是的，红莲山庄的庄主打小就喜欢娇滴滴的女子，对男子没有一点兴趣，唯一关系好的便是他们的师尊。

楼下又有人问：“那第二是谁呢？”

说书人高深莫测地笑了下，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白雪宗主的三徒弟——佩兰。”

“啪嗒。”白笑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坚硬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嘴巴大张着，惊愕地瞪着佩兰，其他二人也默默看向了头顶冒黑气的佩兰。

主人公气得在发抖，偏偏楼下还在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佩兰爱慕师尊良久，终于得到与师尊独处的机会，在秘境中为师尊生下了一个孩子。”

有人问了：“他们不是才在秘境里待了十五天吗，怎的孩子都三岁了。”

说书人哼笑一声：“你们懂什么，凡间是十五天，秘境中就是三年。”

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书人见状推了推桌上的话本：“预知更多无极宗秘闻，只需十文银子。”

“我要我要！”“给我一本！”众人哄抢，却不料从天而降一团火，将话本烧得一干二净。

佩兰怒气冲冲走出雅间，手心攥着一团火，还有什么话本？她全都烧掉！

此时无极宗落梅峰上，乌行云坐在床上打坐，多亏了落梅峰灵气充沛，白雪又喂他服下不少丹药，此刻体内余毒已排得差不多了，再过五日，余毒就能全部排干净。

他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目光复杂。

来到白雪身边已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一开始本是抱着利用白雪的心思来的，待排完毒便回到妖界，此生再不踏入人界半步。可他没想到的是，三个月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当白雪笨拙地为他熬了一碗糖水，端到他面前，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问他好不好喝时，他竟动了余生都隐姓埋名留在对方身边的心思。

可是不能，妖界才是他的家，他刚成为妖王，根基不稳，必须要尽快回妖界。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乌行云立刻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又迅速躺了下来。

无双端着一碗面，单手推开门，将热气腾腾的面放在桌上，看到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孩，不禁失笑，心想小时候的云青真是可爱极了。

他在床前坐下，轻轻勾了下小孩的鼻头：“阿云，起床了。”

他耐心等着，片刻后，乌行云缓缓睁开双眼，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无双顺势将他抱了起来，下意识掂了一下：“重了。”

乌行云后背一僵，脸颊发烫。

白雪看着他咽下面条，放下了筷子，瞥了眼碗里剩的半碗面：“没胃口？”

乌行云红着脸：“我不饿。”

一开始，无双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直到吃午饭和晚饭时这小孩都没怎么吃，白笑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怎么回事，平时你恨不得一个人吃一桌，今天就吃了两口？”白笑诧异极了。

无双看向乌行云，这小孩脸和脖颈都通红，不高兴地说：“我不饿，而且我平时没有吃一桌！”

“对对对，阿云吃得才不多。四师弟，你怎么能诋毁阿云呢？”寻安不满地看了眼白笑。

白笑瞪大眼睛，看看乌行云又看看寻安，几乎破音：“我，诋毁他？”

待夜深人静，无双站在乌行云的门外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应了声后才推门进去。月光照耀下，小孩抱膝坐在床上，小小的身影可怜又委屈。

“因为我白天说你重了，所以不开心了？”

乌行云轻哼一声，没答话。

一声悦耳好听的轻笑在黑暗中响起，这笑像是小猫爪，挠得他心痒痒。

“你在长身体，重了很正常，兴许是长高了呢。”

闻言，乌行云更不高兴了，他这具身体是不会长的，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他真的吃胖了。

其实乌行云从不在乎自己是胖还是瘦，美还是丑，他是狼，人的外貌与他有什么关系？可……他抬头看了眼无双，又很快低下头，不知怎的，他不想被眼前干净如谪仙的人看到自己的任何缺点。

“没关系。”头顶一热，他抬头，原是无双的掌心传来的温度。

黑暗中，眼前人的眼睛如月光般明亮，笑容温柔，如同那日初见，仿佛浑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无论你怎样，在我眼里都是最完美的。”

五日后，余毒排空，趁着黑夜无人知晓，乌行云恢复了本来样貌，只一眨眼瞬间便回到了妖界的宫殿。

众妖俯首称臣，心甘情愿认他为妖王。

这一夜，他以雷霆之势彻底解决了老妖王的部下，手段残忍暴戾，没人知道，作为狼，他仍是头幼狼，作为人，如今不过才十六岁。妖界的惨叫声彻夜未绝，自此乌行云稳住了根基。

寝殿中，一直跟随他的下属灰狼问：“殿下，您这段日子去哪了？”

乌行云顿了一顿，语气里带上了一抹藏不住的温柔：“有个好心的凡人收留了我一段时日。”

“您去了凡间？”灰狼皱起眉：“老妖王愚笨至极，杀害了不少凡人，如今凡间对妖界恨之入骨。您没有向他暴露身份吧？”

乌行云摇头。

“那就好，没有凡人不恨妖界，以防万一，您最好不要再去凡间了吧。听说凡间有个白雪宗主，修为极强，若真碰上他了，您会有危险的。”

乌行云挑眉，笑呵呵地说：“就是他收留的我。”

灰狼大惊：“啊？您可千万别回去了啊！”

他不以为然，笃定道：“他不会对我动手。”

灰狼见自己的殿下像是吃了迷魂药一般，苦口婆心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就算他念在旧情不对您动手，可万一您是妖的事情暴露，凡人逼迫他对您动手呢？是他守护的凡人重要，还是妖重要？”

见乌行云表情松动，灰狼继续劝他：“殿下，别怪属下多嘴。只是人与妖之间仇怨深重，即使老妖王退位，凡人对我们仍然不会产生任何的好印象，妖在人的眼里就是死敌，过一千、一万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乌行云不爽：“琴鬼都能被凡人接受，我也可以。”

灰狼叹道：“先不说琴鬼的主子是那位美名远扬的凤鸣公子，只说琴鬼所行之事虽颇为极端，但能称得上一个‘正义’……”

乌行云倔强道：“我也可以！”

“殿下！”

灰狼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孩童，无奈道：

“殿下，人妖殊途，您若执迷不悟，那样的场面总有一天会到来，为了避免它的发生，您不能再去凡间了。”

乌行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扬起唇笑了，笑得狂妄、笑得恣意：“那便赌一赌，赌那一天是否会真的到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隐匿在暗中，声音破开黑暗，清晰地传入灰狼的耳中：

“老妖王做的恶事不该由我来承担，更不该由千千万万的无辜妖族来承担，总有一天，我会让凡人看到妖界的改变，知道妖族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辈！”

如此狂妄，如此无畏，又是如此意气风发。

清晨，无双端着肉包和粥走进乌行云的房间，床上却空空荡荡，不见人影。正疑惑着，身后响起一串欢快的脚步声。

“哥哥，我回来啦！”

无双笑着转身：“起这么早，去做什么了？”

乌行云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蛋看着他，声音软软糯糯的：“我去跑步了，我不要长胖。”

无双轻轻捏了下他的脸蛋，肉乎乎的，明显长了不少肉。他想笑，又很快将笑意压下去，决定给他的小云青留点面子。

“好啊，不想长胖的话以后就陪我练剑吧。”

乌行云笑着点头：“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