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清早察觉到林木仓的目光，梳完头发回头与他对视，林木仓赶紧找了个借口，抬起一只手：“那什么、帮我把这个解开，当时情急，系的死扣，刚才扯了半天没扯开……”
凡清过去解了一会也没解开，直接使劲给扯烂了。莹润的珠子掉到床上，凡清好像想到什么：“唔，我说你这次怎么没犯邪病，是善水珠起了作用。”
林木仓什么也不懂：“呃……可以代替那个纯善龙息？”
凡清道：“不清楚，但它对你的确有功效。”
凡清从包袱里找出来个盒子，把善水珠放进去。又帮林木仓上了点药处理了一下外伤，才上床躺下。
林木仓直挺挺的躺了一会儿，根本睡不着，总觉得胸闷气短，一动身上又疼，不免叹了口气。
凡清的声音自身边传来：“怎么？”
林木仓：“……我有点喘不上来气，估计是水里待太久的后遗症。”
凡清把自己的枕头也垫到他那边，让他半躺半坐，问道：“这样可有好点？”
林木仓：“那你怎么睡？”
凡清没回话，直接平躺下，双手平放在两侧，演示给他看。
林木仓感觉自己内伤一定很严重，胸腔里时不时好像有针扎一下，搞得心烦。反正也闹心，开始找话题：“这珠子，是天然的吗？为什么那两条水蛟守着它？”
凡清道：“珠子估计是哪只修为高深的大蚌妖自己养出来的法器，至于那两只蛟为何能得到这珠子，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蚌妖自投罗网闯了两只水蛟的地盘，然后没打过呗~只能丢下个法宝跑路，或者已经死了~这两只水蛟，活的可有年头了，打不过正常。人家一公一母，阴阳调和，守着个宝贝，再过几年没准就化龙了，现在被我们给搅合了，直接扼杀了人家夫妻俩的梦想，啧~林道长，你罪大恶极啊！~”
林木仓纠正他：“两个都是你杀的。”
凡清伸手朝他伤口戳了一下：“不疼了是吧？下次还是死吧，没人管你。”
林木仓：“……”
凡清又恢复了平躺的姿势，不再搭理林木仓，林木仓小幅度的来回挪身子，找了个让自己最不疼的姿势，也闭了眼。
林木仓有伤，睡不踏实，一会醒着，一会又睡了，半梦半醒之间睁眼看了凡清几次，每次看见凡清，仿佛就能心里更安稳一点。
……草，不对劲，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清晨，燃灯殿
凡清站在殿门外，等老和尚念完经起身，开口道：“啧，每次看见你都能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现在已经成了老秃头了~”
老和尚嘴角带笑：“阿弥陀佛，老友怎么自己跑来了？可别冲撞了我佛。”
凡清瞟了一眼殿里的佛像，笑道：“知道你讲究多，我这不是没进去吗？”
老和尚道：“我已替二位忏祈过，那两只大妖兽想必亦可往生新业。”
凡清揶揄道：“多事。”
老和尚抿唇淡笑：“吾终日诵经祈福，替世人解惑，自然也愿替老友分忧。”
凡清道：“真想分忧，那就准备两桶洗澡水，到你这来做客，抠抠搜搜的。”
老和尚故作惊讶：“哦？贫僧以为老友与那位小天邪，早已不分彼此。”
凡清一下被噎住了，顿了一下才犟嘴道：“哪跟哪的事儿？”
老和尚答非所问：“老友先将善水珠放到寺中静潭去罢，每日叫那小天邪泡上半个时辰即可，贫僧还有要事，老友请自便。”
说罢就同几个青年和尚走了，看样子是要出寺。凡清笑叹：老秃子是怎么从小屁孩变成这样的？
……
是夜，静潭里泡着一个人，那人微微皱着眉头，百无聊赖的看着放在干燥石头上的话本，时不时抬手翻个页。
这几日林木仓听了老和尚的话，每天等晚上没人了，就来静潭泡一个时辰。现在外伤基本都好了，就剩点内伤隐隐作痛，看不着摸不着，就是俩字，难受。凡清怕他无聊，隔两天就去给他淘弄点话本子，外带几块肘子和酱牛肉。怀生小和尚每日来给换水收拾一下，偶尔赶着肉味，也跟着偷吃几口，还千叮咛万嘱咐：别告诉师傅。
林木仓估摸着泡的差不多了，起身披了个干衣服往回走，拐过燃灯殿时刚好碰见从里面出来的老和尚，林木仓微微颔首示礼，那老和尚笑容和缓：“这位想必就是小天邪罢？”
林木仓脑子转了一下，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作揖道：“在下林木仓......多谢大师关照。”
老和尚回了个单手礼：“阿弥陀佛，老衲法号念空。”
林木仓道：“念空大师这么晚.....还在诵经吗？”
念空道：“让小友见笑了，吾虽傍依佛门多年，却始终放不下幼时执念，师傅赐名念空，可老衲却从未做到真正念空。只好夜夜在过去佛①的面前审视自己，一遍...一遍。”
眼前的老和尚目光平静且真诚，就算是林木仓，也不禁生出几分敬意。奈何林木仓是个无信仰者，他尊敬眼前的人，但这不能妨碍他讨厌各种宗教。
念空老和尚见他没答话，笑道：“小友可有信仰？”
林木仓摇了摇头。
“那小友可有心愿？”
心愿......什么算心愿？以前在那边，顺利毕业找工作，有车有房算不算心愿？在这边，好像还真没什么心愿。他思索着再次摇了摇头。
念空老和尚呵呵低笑了几声说道：“怪不得..... 小友与吾那老友，相似得狠呐！”
“也好，这样也好。”
林木仓被老和尚弄得一头雾水：“谁？凡清？我才不像他！”
老和尚颔首低笑，开口道：“改日再与小友畅聊，时候不早了，小友早些休息。”说完行了个单手礼转身离开。
林木仓心道：莫名其妙。
……
林木仓回屋时凡清已经躺下，看到桌上留的灯，心里不禁一暖。
这阵子他时常回想起那日在水下，凡清穿过血雾朝自己伸出手的模样，那只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生得那样漂亮，穿过水中浑浊的污血，伸到自己面前……
凡清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在那站着干吗呢？”
林木仓的目光望过去，凡清一只手撑着脑袋，长发随意的歪向一边，衣领微敞，异色的眸子随着桌上的灯火忽明忽暗，林木仓死去的香艳记忆再次复活。
林木仓：“……咳咳咳，没事，那什么，刚才回来的时候碰见老和尚了。”
凡清挑眉：“哦？聊什么了？”
林木仓先去净口洗漱一番，得了空说道：“没聊什么，信教的人说话总是莫名其妙的。”
林木仓洗漱完毕吹灭了灯，在床上躺下，不禁想起老和尚的问题，他开口问凡清：“你有信仰吗？”
凡清被他没头没尾的一问，愣了一下，道：“没有，以前活着的时候跟着逃难，在路上总有人祈祷神佛庇佑，我也跟着祈求过，可最后又如何了？那之后便什么也不信了。”
林木仓想起老和尚说的自己与凡清相似，这么一看，倒也的确有点......自己对各种宗教都是一视同仁，鄙视。
凡清瞥了他一眼，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木仓：“没，刚才老和尚问我来着，我就闲着没事问你一嘴。”
凡清似乎有了点兴趣：“那你怎么说的？”
“我只说没有，还能怎么说。我其实特讨厌宗教，但总不能泡着人家的静潭还骂人家的不是，况且老和尚看上去，跟我讨厌的那种假正经不太一样，感觉挺真诚的一个人。”
“哦？你为什么讨厌宗教？”
“我奶奶八十几岁的时候，有次高热，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父母要送她去就医，她不去，就在地上打滚，说自己在修炼，不能停，若是去就医，佛主会生气的，拖了一会心脏病发，去就医已经来不及了，人直接死了。而且我在那边上学的时候，也看过几本史书，书上写着宗教的创建，其实就是为了方便统治，像皇帝那种人物，他们为了给百姓洗脑，让他们听自己的话，所以才创立了宗教。都是骗人的玩意儿，我理解不了、有什么可信的。”
凡清释然地笑了笑：“可能老和尚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宗教，信仰嘛~也可以是个物件、或者人。”
林木仓歪了歪头：“救赎文学？”
“什么？”
“没，我们那边有的话本喜欢这样写，就是把一个人写成另一个人的精神寄托或者信仰，例如一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爱上了一个高洁善良的神仙，然后神仙就如同大魔头的白月光一样......从此大魔头只为高洁的神仙而活。我们那管这种叫救赎文学。”
凡清大概明白了他说的意思，笑道：“我觉得你们那边好有趣，真想去看看。”
林木仓摇头道：“真去了你就不这么觉得了，就我们俩这样的，在那边早饿死了。在这边还能打劫个山匪什么的，去那边我这种行为就会被抓起来关进监...呃，大牢里，那边抓人的法子多着呢，到处都有摄....东西监视你，跑都没地方跑。”
凡清奇道：“还有这种东西？”
“嗯。你就当做是人造的一种眼睛，一条街道上摆几个就能无死角的盯着你看，还会记录下你的行为，你干什么衙门都看得见，而且我们那边没有法术这种东西，妖怪啊、神仙和鬼也都是民间传说，没几个人真正看过。你别说，还真就只剩下佛教啊、道教之类的。”
“没有法术....没有人修炼吗？”
“有，但在那边，没有见他们真的会放雷啊、火什么的，就开个庙，有信徒去求学业，求子，求姻缘之类的.....偶尔会有驱鬼的，但是国....呃，朝廷不认可，鬼神之说在我们那算是一种迷信，因为真的见不到，就算有人说自己见到了，最后结论....都是以那人有精神疾病收尾。”
“这样啊。”
“老和尚还说什么了？”
林木仓：“没什么了，就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然后告诉我他法号叫念空。”
……
林木仓似乎已经习惯了与凡清一起的生活，这阵子和他一间屋子共处，总让他没由来的感觉很安宁。二人虽然隔着个时空，但脑回路的清奇程度没差多少。林木仓不由自主的侧头朝凡清看过去，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林木仓在心里感慨：哎~长得真好看。
林木仓盯了他一会，心跳有点加快。仿佛意识到什么，赶紧翻了个身。咳！不会吧，不会吧！！他是男的他是男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睡觉睡觉！！！
飞云镇
已是丑时一刻，街上看不到人影。崔宅内某处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打破了原本的安宁。
一位美妇大力的拍着门板，朝里面的人喊道：“鬼啊！有鬼！！救命啊！！老爷！！有鬼！！有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①过去佛：佛教用语，这里指燃灯古佛。